軒轅風雲失神的盯着陣法看了良久，眸子裡似乎有淚光劃過，轉身走到窗戶旁，背靠在窗前，拿起窗臺上的一塊雕了一半的檀木牌位和篆刀，低着頭繼續細細的雕刻，偶爾擡手扶開垂落至額前的碎髮，一雙狹長的眸子始終專注的落在手中的牌位上。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軒轅風雲微微皺了下眉頭，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最後一刀落下，軒轅風雲仔細的端詳了片刻，不甚滿意的沉了眼簾，指尖運力，一點點的修整着不滿意的地方。
莫顏死死的握着佩劍，快步穿過長而幽暗的走廊，一個箭步踏進軒轅風雲雜亂的屋子，擡眼便見到他吊兒郎當的斜倚在窗臺旁。
無論何時何地，只需一眼便能準確的尋到他的位置。
他還活着！莫顏提着的心緩緩落下，作爲少谷主的護衛，最怕看到的就是少谷主冰冷的屍體，卻在定睛看清他手邊的牌位時，如置身冰窖般心痛的發抖。
那牌位上的名字——軒轅風雲
生於甲子年三月十一薨於戊辰年三月十一
‘軒轅’和‘風雲’中間隔着不大的一塊間距，莫顏知道，那是軒轅紫苒和莫風雲兩個人共同的牌位。
從莫風雲爲了軒轅紫苒放下莫家和軒轅家不共戴天之仇改姓軒轅那天起，莫顏就知道‘軒轅風雲’就是軒轅紫苒和莫風雲——不分不離！
‘甲子年三月十一’是軒轅紫苒的生辰。
‘戊辰年三月十一’就是——今時今日。
莫顏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過後寸寸成冰，莫風雲——，你何以如此癡心？！何以如此絕情？！
“她的通魔牌奪回來了嗎？”軒轅風雲聲音很清冷，脣半抿着，食指順着牌位上的字一撇一捺的輕撫。
“你希望呢？！”莫顏顫抖着脣，心頭的疼似被鈍刀劃過，沒有痛徹心扉卻疼的錐心刺骨。
軒轅風雲撫摸在牌位上的手指頓住，側頭看向莫顏，自莫家敗落，莫顏便跟着他，如今也有上百載，從不曾如此質問過他。
軒轅風雲眸子裡劃過一絲詫異，視線在莫顏英氣的臉上掃視片刻，還是那個自小便跟着自己的俊朗少年，何以今日看着竟多了份女氣？
軒轅風雲暗自搖了搖頭，許是知道自己要離去，他眼裡的水氣作怪，隨即呵呵一笑：“哭什麼？像個娘們！”
“少主——，她軒轅紫苒橫豎不過是個女人，你爲了她，莫家的血海深仇都不報了，還認賊作父改姓軒轅，如今又要爲她生祭，爲什麼？她憑什麼？”莫顏咬着牙，第一次將壓在心底的不甘嘶吼了出來，喉嚨裡似粘着血，一股甜腥壓在嘴裡。
軒轅風雲愣了愣，意識到這臭小子是捨不得自己了，嘴角緩出了一份笑意，轉身看向親手篆刻的牌位：“她的好，這天下只有我知道！如今她入體的魔氣已經控制不了了，她又將靈魂賣給了通魔牌不能輪迴轉世，我若放任她死去，便再也無法擁有，好在這軒轅家族有如此的生祭法陣，可以爲她求一門活法，不過是舍我一條性命，何妨！”
不過是舍我一條性命，何妨！
還是那輕快促狹的語調，卻似一把刀，扎的莫顏胸口血肉模糊：“她此刻應該恨你入骨吧！”
軒轅風雲手上一抖，牌位差點脫手，沒人知道，他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被藍焰煉魂，他曾經發誓——，只要活着就絕不讓她受半點苦，可她今日的苦卻是他親手送上的。
逼着她恨自己，可是當她真的用憤恨的眼神看自己時，心似被人狠狠的挖了去，疼的不敢呼吸。
軒轅風雲死死的咬着下脣，直到‘吧嗒——’血滴在了手裡的牌位上，他才忍住胸口撕裂般的痛，轉而愜意的點了點頭：“她恨我，非常恨！以她的性子，有了對我的恨、對軒轅家族的恨，才能抗下上千年的等待，等契機一到，我便可以重新更改這所有的一切，局時——，她不再是魔，也不會在魔性大發時不記得我！”
“爲什麼不說——，你想擁有她生生世世？！”莫顏再也無法掩飾內心的悽苦，看着他的側臉，淚水一顆一顆無聲的滑落。
“生生世世？！”這四個字讓軒轅風雲眼底的笑意濃郁了起來，雙手捧着牌位，看着‘軒轅。風雲’四個字，一時間笑的像個孩子。
軒轅風雲擡手將手裡的牌位遞給莫顏：“把它放在軒轅祠堂！”
莫顏快速的抹去臉上的淚水，伸手去接，明明是塊檀木，接過時卻重的抽了他全身的力。
軒轅風雲將右手中指點破，血就像是裂了動脈一般成股射出，順着地上的陣法流轉成一個血陣。
放幹了身上所有的血，軒轅風雲臉色如同身上的雪衣一樣蒼白。
血陣帶着刺鼻的血腥味越轉越快，轉瞬間成了一個巨大的血色漩渦。
軒轅風雲邁步向血陣走去。
“少主——”莫顏一步衝到軒轅風雲面前，曾經發誓聽從他所有的吩咐，可這一刻他做不到：“求你——”
“閉嘴！”軒轅風雲冷冷的打斷莫顏的話，反手用力的推開他：“莫顏——，我軒轅風雲這輩子唯一對不起的就是你妹妹，當初當衆悔婚是我考慮不周，這兩樣東西交給她，當是我的賠罪了！”
軒轅風雲自懷裡掏出一個莫家的傳承寶物琉璃燈盞，一個軒轅家族的傳承寶物九孔玉笛拋向身後，也不管莫顏接不接的住，看也不看的邁步踏入了血陣。
莫顏愣愣的看着懷裡的東西，原來——，他還記得——，記得那個被他悔婚的莫情！
軒轅風雲剛踏入血陣，身子就矮了一截，低頭看去，整隻腳瞬間便沒了血肉，露出森森白骨連在血肉模糊的腿上。
莫顏順着軒轅風雲壓抑的呻吟聲，看向那雙瞬間血肉全無的雙腳，想大聲的哭喊，聲音卻死死的卡在喉嚨裡，下頜不停的開合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只有淚水不要命的滑落。
軒轅風雲額頭冒着冷汗，脣不停的打顫，腳下的步子卻一刻未停：“我軒轅風雲以肉身血祭——，換軒轅紫苒魂魄不散，縱使千年——，容我輪迴，護她重回彼時，通魔牌未啓之前，更改她之後的苦難——”
一步一步的走，一遍一遍的重複，直到****全無，下頜仍一開一合。
軒轅風雲整個骷髏骨架散倒在血陣正中，血陣緩緩收攏，將散亂的骨架一寸一寸的吞噬。
莫顏猛的衝向前，伸手探進那血陣中，血陣瞬間融掉他手上的血肉，拿出來時，一隻手只剩下五根白骨，掌心裡卻抓着一塊軒轅風雲的小指骨。
莫顏握住這小節指骨，捧在胸前失聲痛哭。
如果軒轅風雲爲了軒轅紫苒可以卑微到塵埃裡，那她莫情早在四十年前便卑微到了十八層地獄。
在他悔婚之後，她便代替雙胞胎哥哥守在他身邊，拼盡全力完成他交代的每一件事，哪怕全都是爲了軒轅紫苒，能日日看見他，也甘願！
血陣緩緩的縮小，卻在最後只剩下一指空間時怎麼也合不上。
莫顏用力的掰下自己的小指骨塞入那仍在旋轉的血陣中：“若能重來，可否容我一日爲妻……，只要一日……，一日就好！”
血陣合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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