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爲自己真的不愛他,因爲不愛,所以纔不痛。
可是,他卻是痛的那麼深,這讓沐伊人感到十分的內疚,因爲她無法回報他任何一點好,一份愛。
“對不起……”
想着想着,沐伊人的聲音就變得哽咽了起來,看着北冥瀾柔和的臉龐,她覺得難以面對他。
然而北冥瀾卻是笑了笑,望着天邊璀璨的星光,他就像回到了五年前在新宿紅燈區的那一晚,看到了純潔如水的她,他薄豔的脣不由的彎了彎,富有磁性的聲音低低的在夜空中化開。
“第一次遇見你,是我最狼狽的時候,我被父親派來的人追着要抓我回去相親,你可知道,那是我第三百二十一次被追着逃走了,這種幾乎每隔幾天就上演一次的戲劇,連我都感到厭煩,因爲不想再跑,所以才隨手抓住了剛好經過的你,想要逃過追我的那些人。”
“……”沐伊人聽着他迷離的聲音,臉上平靜的表情微微有些動容,彷彿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就像是品嚐了什麼香醇濃郁的酒,細細的回味着那種令人難忘的味道。
“我一開始本是無心,卻竟然意外的發現了你的獨特和美好,你有一雙乾淨的眼睛,乾淨的笑容,更有一顆乾淨的心。”北冥瀾輕輕的以指腹摩擦着玻璃杯,杯中酒紅的液體在燭光的倒影下,顯得分外妖嬈醉人。
就連周圍的空氣,都染上了一抹酒香,淡淡的,卻是無比的甘醇。
“你的言談舉止都是那麼的無暇,讓我這個在黑道和風塵的女人堆裡見慣了爾虞我詐和勾心鬥角的人,感到十分的好奇和欣喜,彷彿……你就是冥冥中讓我等待已久的那一個……”
北冥瀾幽幽的說完最後一句話,頓時又覺得有些矯情,看了沐伊人一眼,不禁的笑道,“我用這麼文縐縐的文字表達,你可別嘲笑我,畢竟……再沒有什麼言語可以表達我的感受。”
沐伊人安靜的聽着他的話,喉嚨哽咽,眼眶泛紅,就算是她想笑,也已經笑不出來。
因爲這一刻,她只想哭。
“若不是那時候我被梅見抓到了,我一定會跟在你身邊好好的玩兩天,徹底的瞭解你。”北冥瀾說着說着,語氣突然就轉的很輕佻了,可是臉上那一絲不苟的認真,卻滿是尊重,沒有一點跟言語相符的表情。
“再遇你的時候,你渾身是血,我幾乎看不清你的表情,可是當你睜開雙眼看着我的那一刻,我的心,卻是猛地的被攥緊了。”北冥瀾講到這裡,稍微停頓了一下,像是記起很刻骨銘心的又不願想起的經歷,那雙風情萬種的鳳眸,一時之間也有些發紅。
“抱起你的那時候,我直冒冷汗,一種前所未有的害怕讓我失控,我第一次那麼的害怕,害怕萬一如果纔好容易又見到你,你就要離我而去了,那該怎麼辦……”
“……”
“我不顧月見的反對,逼着他幫你保住肚子裡的胎兒,逼着他隱瞞你和孩子的事情,讓他跟御所裡的人說,你是我的女人,孩子是我的,而我多次逃婚來鳳城,就是爲了你。”
沐伊人閉了閉眼眸,不想再從眼神裡流露出更多的愧疚和悲傷,但是眼睛閉上了,卻似怎麼也止不住心底泛起的痛,和那不停顫動的睫羽。
“我甚至以孩子威脅你嫁給我,這明明是很不道德的事情,我以前都不屑做,可是因爲你,我卻破了我的規矩,做了這樣讓我不恥的事情,甚至在後面,越加的經常做這種事情。”
“不……”一抹輕微的聲音從沐伊人的嘴邊逸出,被晚風的聲音蓋過,低低的消散在風中。
“我經常問自己到底是爲什麼,問了好多年,卻一直得不到答案,直到櫻櫻三歲開始學射箭的時候,我才明白,到底是爲什麼。”北冥瀾看着她,聲音停了下來,而沐伊人,在聽到這話的時候也唰的睜開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他。
“你還記得的對吧?第一次櫻櫻學射箭的時候,因爲月見的疏忽,一時沒有看好她,她調皮的自己上了弓箭,對着剛好滾落在門前的一個西瓜放箭射了過去。”
沐伊人的眸光微動,垂在身旁的手不由的緊了一下,下意識的看向他的左肩。
他那裡……有着一道疤痕。
是箭傷的疤痕。
那一年,京都的天氣異常的炎熱,爲了解暑,她從街上買了一隻西瓜回御所給女兒他們吃,可是當她抱着西瓜經過庭院的門口的時候,痠軟的手讓她動了一下,西瓜突然就滾落到了木質地板上。
就在那一刻,庭院外,正有危險在逼近那個西瓜,可她全然未知,蹲下身子伸手就要重新抱起那個西瓜。
只聽得突然“咻”的一聲,和耳畔響起那一句緊張萬分的“小心”。
電光石火之間,她被一個高大的白色身影給猛然撲倒在地。
驚訝的擡起頭的時候,她纔看到,不知從哪裡出現的北冥瀾皺着眉頭,那對細長美麗的鳳眸之中,寫滿了恐慌之色,而他的左肩,赫然插着一隻羽箭!
那一瞬間,周圍的人都神色緊張的擁了過來,而年僅三歲的櫻櫻,早已經嚇的丟掉了手中的弓箭,呆呆的站立在外面,帶着無比恐懼的眼神看着這邊凌亂的場景。
那時,沐伊人以爲他眼裡的恐慌,只是因爲中箭,卻不知他的恐慌,是因爲自己……
“那一次幫你擋了那一箭,我心甘情願,而你那麼盡心盡力的照顧受傷的我,甚至讓我不想好起來,那時我就知道,原來對你的這種感情,就是愛。”北冥瀾帶着淡淡的笑容,表情是像聊天氣一般,但是語氣卻是那麼的鄭重。
沐伊人的脣瓣微顫,極力忍住到了脣邊的嗚咽,可是卻沒能忍住眼眶裡滾落的淚水,那一刻,她的眼淚洶涌而出,隔着暖黃色的燭光,淚眼朦朧的看着對面一臉清雅的男人。
北冥瀾看着她,那晶瑩的淚水就像是鑽石一般閃着光耀,這樣的她,不僅沒有一點的狼狽,反而是添了一抹讓他心動的美,他的眼裡是近乎癡迷的光,呼吸都變的沉重,依舊帶着鄭重無比的眼神,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以爲這輩子沒有一個女人會值得我如此,唯有你,唯有你,伊人……我,一直都愛着你。”
說完這話,他又停了下來,靜靜的看着她,彷彿在等待着她的迴應,明知道沒有迴應,可是,他卻甘之如飴的等待着。
這一刻,沐伊人已經是無法再說出話來,他的話太過認真,感情太過深,讓她幾乎無法喘過氣來。
心中洶涌而上的愧疚,和眼裡洶涌而下的淚水,幾乎絞在了一起,良久,她才低低的逸出了一句話,“對不起……”
或許是早就猜測到她的話語,北冥瀾對此沒有表現的有多失望,只是深深的注視着她,眼裡的燭火搖曳,在清冷的夜裡散發着淡淡的橘黃暖光,他是那麼一絲不苟的看着她,就像是要將她的一切,都刻入自己的眼裡,自己的心裡。
“愛就愛,不愛就不愛,我知道你也無法控制愛誰,就像是我無法控制去愛你那樣,我……不會怪你。”北冥瀾略微哽咽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愛你,我就會給你我最真摯的決心,這輩子,我北冥瀾只有你這一個妻子,今生今世,我絕對不會再娶。”
沐伊人聽到這話,愣了一會兒,胸腔的心彷彿有些震盪,他……還是不肯放手嗎?
“可是,你現在深愛着別的男人,你想要跟你愛的人相守一生,作爲我的妻子,這是萬不可能的事情。”北冥瀾話鋒一轉,眸光凝了一抹狡黠,咧嘴笑道,“伊人,從這一刻開始,你已經被我休了,天地禮,也已經沒用了。”
沐伊人愕然的看着他,眼角懸着一滴晶瑩如鑽的淚水,不可置信。
在她驚愕的眸光中,北冥瀾緩緩的從褲兜裡拿出一枚戒指,那,是她的戒指。
沐伊人動了動脣,卻是沒有發出聲音,因爲她看到北冥瀾,已經將自己左手無名指上戴着的戒指,也緩緩的取了下來。
“瀾……”她呢喃着喚了他一句,好多問題想要問他,可是,她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滿心的震驚,讓她連大腦都變得遲鈍。
將兩枚同款的戒指攤在手心裡,在輕暖的燭火照耀下搖曳生輝,閃着亮眼的光芒,而北冥瀾美麗的鳳眸,隨着這搖曳的光芒,一點一點的暗了下去。
“伊人,我們不是和離,是我休了你,天地禮也不會再舉行,而我們之間的婚姻,就像是我們的結婚戒指一樣……”北冥瀾擡起眼眸,眸底有着極力想要遮掩的東西,沐伊人想要看清,卻是怎麼也看不清。
但是,即使看不清,心裡卻也是很明白到底是什麼。
這時,北冥瀾緩緩地站起了身,在沐伊人訝異的視線裡,走到欄杆前,看着璀璨的夜空,握着那對結婚戒指的右手迅速的一揚,那一霎那,兩道銀色的光亮劃過幽暗的夜空,消失在無盡的濃郁夜色之中。
沐伊人的瞳眸急速的聚攏,震驚的看着他的行爲,可北冥瀾卻是無事一般,又轉身踱步回來,看着桌子前一動不動的沐伊人,薄豔脣邊化開一抹溫柔的笑意,“伊人,這就是我們的婚姻,隨着兩道光亮消失在今晚這個美麗的夜色之中,今晚過後,你,不再是我的妻子。”
沐伊人張了張嘴,話還沒有說出,而北冥瀾已經彎下腰,眸中的溫柔不變,輕啓朱脣,對她緩緩的道出了三個字。
那一剎那,沐伊人愕然的眼眸,倒影出來的,是他柔情滿溢的鳳眸,和悲痛無奈的寵溺。
還有他清雅絕倫的背影,漸漸離去。
夜,重新恢復一片安靜。
那三個字,消散在這濃郁的夜色裡,彷彿從未有過。
可是,卻一直盤旋在沐伊人的心中。
他說,“你贏了。”
她終於贏了,終於自由了。
可是爲什麼,她的心,卻又一種淡淡的惆悵?縈繞在充滿了愧疚的心房,就像是藤蔓一樣,不斷的蔓延,將她的心牢牢的包圍,生根發芽。
在這隻剩下一個人夜裡,沐伊人滿心的歉意終是無法再壓抑,隔着朦朧的淚眼,看着那斑駁點點的玻璃杯,再也忍不住所有的哭聲,放聲大哭了起來。
是爲自由而高興,還是爲傷害而愧疚,她早已經分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