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往事

“老師,您到底想要做什麼?”

良久之後,梅爾特率先打破了難捱的沉默。

“什麼意思!”

倫道面無表情,平靜的臉色底下似乎在醞釀着驚濤駭浪。

“我與您相處了近十年,大致明白了您的性格,到底是什麼使得你要如此傷害我的朋友,他絕不可能參與暗害阿萊曼家族的陰謀。”

“可這不是我的臆測,魯斌的記憶和找到的契約都能證明他與此事有關。”

“這些東西都可以僞造。”

倫道平靜的表情終於維持不下去了,他的臉上浮現出怒色,說道:“你的意思是說,比起相處十年以上的老師,你更願意相信才認識不到兩年的朋友?難道在你眼裡,我是這麼不值得信任的人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梅爾特解釋道。

“而是您的態度太奇怪了。我瞭解過阿萊曼家族的相關情報,明白六個五級魔法師非常珍貴,但也就如此而已。不可能讓你這個家主親自動手,而且還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殺掉梅林,這太不合常理了,簡直就像是您知道了什麼,故意要殺他一樣!”

“如果真是如此,請停手吧!梅林他是我爲數不多的朋友,我不希望您因爲我而傷害他。”

她本想說服老師,放棄傷害朋友的想法,只是這一番話好像擊中了要害,讓倫道一下子暴怒起來。

“梅林,梅林!又是他!又是這個名字!難道在你眼裡,我連他都不如嗎?你可知道我爲你付出的一切,你可知道我對你的……愛?!”

倫道大聲咆哮,不見平日貴族的矜持與威嚴,他的臉色發紅,就像發怒的父親。

“我知道,我當然都清楚,我的——父親!”

梅爾特站起身來,直視着暴怒中的倫道爵士,眼裡閃過一絲決絕。

倫道看着這樣的梅爾特,渾身的怒氣竟然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則是回憶、痛苦、哀傷以及愛慕。

“你果然都知道了。”他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氣,呢喃道:“現在的你真像是你的母親。”

“您從來沒有掩飾過,雖然我小時候不懂事還不清楚,但是長大後就什麼都明白了。”

“我本來想要掩飾的。但是,我的孩子!看到你我就想起你的母親,我就無法掩蓋內心的情感。真是丟臉,做了這麼多年的貴族,我居然無法僞裝自己。”

倫道伸出手來,像是要撫摸梅爾特的臉頰,但是最後還是沒有動手。

“說實話,在我知道您是我父親的那一刻,我打從心底裡憎恨你,因爲你拋棄了我的母親,並讓她飽受苦難。但現在,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只希望您能看在我們父女的份上,放過我的朋友吧!”

“不,我沒有。”

倫道又激動起來,今天的他完全失去了成年人的理智,變得像小孩子一樣。

“我沒有拋棄她,我是爲了保護她,爲了讓你們能夠活下來!”

隨後,一段陳年舊事從他嘴裡吐出,正是梅林曾經從魯斌口中聽到的那個,只不過視角換成了貴族青年!

從前有一個貴族青年,他的出生引起了整個家族的轟動,因爲他天資不凡,日後有很大的可能成爲強大的魔法師。

於是,這位貴族青年被給予了最好的資源,並且內定爲家族的下一任家主。

但是青年並不快樂,他的人生並不是自己的選擇,而是家族的意志,他覺得自己就像是提線木偶,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

有一次,他重病剛恢復,身體還很虛弱,就打算乘車出去遊玩,正好在領地內的某一村子裡見到一大羣小孩在欺負一位女孩,旁邊還有另外一個瘦弱的男孩,想要上前卻又不敢。

也不知當時的貴族大少爺出於何種心態,竟然讓手下出手,救下了那位女孩,並且允許那位女孩成爲他的侍女。

可能在那個時候,他就像是尋常的小孩撿到一隻漂亮的小鳥一樣,把女孩當作寵物來養。

不知不覺間,這隻“寵物”在他身邊待了五年,直到那時,他才赫然發覺,他竟然已經習慣了女孩在他身邊。

貴族青年開始關注身邊的女孩,猛然發覺原來當初無意間救下的少女竟出落的如此漂亮,而且她的身上全是優點,沒有絲毫缺陷,是一個完美的人。

“她一定是神明大人派來拯救我的吧!”

一顆幼小的種子在他心裡紮了根。

他開始在意起女孩的生活,在意起女孩的朋友,也在意起了女孩對他的態度。

他,愛上了她!

發現這一事實後,貴族青年覺得世界上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女孩在他身邊,他就感覺無比的幸福。

但,這是不可能的,只要他還活着!

家族對他報以無上的期望,自然也把天大的責任壓在他的身上。

身爲下一代阿萊曼公爵,他的正妻絕不可能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應該是一個配得上他的大貴族的嫡女!

理解這一事實以後,青年痛苦無比,以他那時的力量,絕不可能違背家族的意志,若是他膽敢強硬,女孩必死無疑!

最終,在女孩的支持下,貴族青年與另一大家族的嫡女,也就是托爾的母親結合。

本以爲這樣就能安穩的過去,一切都能夠好起來。

但是,青年卻深刻的明白,隱藏在自己正妻端莊外表下的到底是何樣的醜陋,她的肚子裡燃燒着嫉妒的火焰,要把女孩燃盡。

所以,爲了女孩和她肚子裡的孩子,貴族青年一狠心拋棄了她們,並百般刁難,希望她們能逃離惡魔的爪牙。

這就是故事的經過,也是梅爾特母親被拋棄的緣由。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的力量太弱小了,小到不能保護你們母子倆,只能這麼做,也只有這麼做才能保住你們一命。”

梅爾特微微有些失神,想不到在上一代之間還發現了這樣複雜的事情,但這都已經是過去的殘影,她也只能獻上惋惜和感嘆。

“所以,孩子!我無比的深愛着你們,回到我的身邊來吧!我將把世間最閃耀的冠冕戴在你的頭上。”

倫道面對着梅爾特,眼裡滿懷着希冀。

面對生父這樣的表情,梅爾特心裡一軟,但最後還是堅定的搖搖頭:“父親,不,老師!我已經明白您對我的愛,但現在我已經有了新的家庭,新的父親,他待我如同親生一般,我又如何能背叛他呢?況且,我不想要阿萊曼成爲我的詛咒!”

“我的母親臨死前對我說過,她這輩子從沒有遠行過,希望我能夠像自由的小鳥一樣飛向遠方,能把沿途的一切珍寶藏在心裡。爲了這個目標,我不斷訓練自己,磨礪自己,渴望能有掙脫鳥籠的力量!所以,老師呀!我是即將遠遊的旅者,絕不會是困守一地的貴族大小姐!”

倫道跌坐在椅子上,神情憔悴,他看着身板挺得筆直的女兒,如同看到了當年那個巧笑嫣兮的少女,他嘗試着最後的努力:“難道我對你十多年的愛依舊不能讓你留在我的身邊嗎?”

“這不是愛,這是名爲‘愛’的鳥籠,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束縛,能讓人心甘情願的被關在裡面。若我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或是柔弱的少女,我可能就淪陷了,但,我不是!”

梅爾特戴上堅固的頭盔,化身爲不可摧毀的印記:“我是騎士!是駕馭身體與心靈之人,它們相輔相成,給予了我打破束縛的力量,我是自由的小鳥,絕不會被任何牢籠圍困!”

說完,她不看倫道臉上的神情,打開了密封的大門。

外面,陽光燦爛,風景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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