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連殺九人之後,當即立下數條重規,條條嚴厲,稍有不慎,就是逐出下院的下場,蒼梧山三觀一片哀鴻遍野。
需知張衍如今不僅僅是三觀掌院,還是躍天閣掌閣,下賜由他一手把握不說,便是你能從下院開脈出去,賜下何等樣的洞府也是由他說了算,可以說是自上而下拿住了真傳弟子的晉身之路,叫他們不得不乖乖聽話。
待世家得了這消息後,已是一日之後了,就在他們還遲疑不決之時,張衍又有了後續動作。
二十多年前,他在下院之時,弟子名額才得二十八人,就是後來算上他,也不過是二十九人而已,便是如此,門中下賜也還是捉襟見肘。
而如今,想是那三泊湖妖已滅的緣故,是以下賜寬裕了一些,擴至了三十六人。
現下被他剔除了九人,當要補齊。
張衍當日就寫了一封飛書往齊夢嬌處,後者自是會意,不動聲色送來四名弟子。
這四人皆是自九城之中選出,一個個都是資質過人,眉眼通挑,張衍也不去問他們老師是誰,將汪氏姐妹與他們一起安置入下院,一樣列爲真傳弟子。
非但如此,他還放出話去,允許世家名門,盛族及寒譜弟子來下院之中修行。
這些小世家與五大族和十二巨室不全然無法相比,尤其是那三千寒譜,皆是沒落世家弟子,若是沒有什麼難得機緣,幾乎不會有什麼出頭之日。
以往下院弟子名額全讓這十七個世家佔去,根本沒有他們的份,可是如今張衍卻開了這個先例。
聽得這消息後,有不少小世家出身的弟子先是吃驚,再是蠢蠢欲動。
人人皆能看出,如今師徒一脈復振在即,此大勢已是不可阻擋,既然願意給他們這個機會,又何必堅辭不受呢?
如今張衍是執掌,敢有如此動作,若是換得一個人去做掌院,誰又能保證有此膽魄?
是以儘管有許多人顧忌大族反應,仍在觀望,但確有大膽之輩跑了過來。
張衍挑挑揀揀,又補了三人上去,其中一名出身名門,兩名出身寒譜,沒多久就又將三十六弟子名額補滿。
此一舉動,似是卡了一根刺在五大族和十二巨室喉嚨之中,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甚至難受。
商議了一番後,便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來了個不了了之。
一晃過去三日。
這一日,張衍正查驗一名弟子功課,檢視其蝕文造詣,幾句話便問得其汗流浹背,臉色發白。
忽然之間,他心有所感,向外張望了一眼,起袖揮了揮,那名弟子如蒙大赦,忙不迭退了下去。
張衍起身向殿外走來,到了宮觀之前,瞧了過去,娿見那裡站着一名雙目深邃,兩頰消瘦的灰袍道人,正在那裡看着滿山青綠。
他神色一動,不慌不忙上前稽首道:“原來是霍師兄到此,師弟有失遠迎了。”
霍軒迴轉身來,和藹一笑,還禮道:“張師弟多禮了。”
張衍見他眼神之中蘊含無數豐富情感,卻偏偏又給人極其孤獨浩渺之感,倒也頗覺奇異。
那日在大比之上,對方也未曾給這般感覺,心中轉念,想來這是此人突破元嬰境界之後,功行有所增進的緣故。
霍軒側首看了看山下,感慨道:“兩百餘年未曾來此,山中景物依舊,不免睹物思人,多看了幾眼,張師弟,爲兄也是寒譜出身,知道這些弟子修行不易,你此舉倒是給了他們一條出頭之路,爲兄心中是極是欣慰。”
張衍淡淡一笑,道:“霍師兄如此說,那定是有人不滿了。”
霍軒笑了笑,聲音轉沉,道:“我那愛妻,聽聞你在下院那些行事之後,一心想讓我來壓一壓你,說來可笑,似她這等碌碌之徒,又怎知我輩心中之念?”
張衍聽他言語中對自己那道侶毫不客氣,說到“愛妻”兩字時,也是語氣冷漠。
休看霍軒是那十大弟子之首,今日又練就元嬰,但終歸是以寒譜身份入贅陳氏,怕在族中地位也是不高。
此刻長空之上,忽然傳來一聲清長雁叫,兩人不覺擡眼看去。
霍軒看了一會兒,忽然嘆道:“張師弟,大道難尋,爲兄我便是入得元嬰境界,也不過得享千載壽數,入得此門,並不覺如何喜悅,反而更感如履薄冰,三大重劫,魔劫在先,一個不慎,便是灰飛煙滅之局,不得不慎。”
張衍倒是第一次聽聞三大重劫之說,只是見霍軒似是無意深言,心中轉念,待到閒暇之時,定要去問一問周崇舉,看他可知。
霍軒又把目光落下,看了他一眼,伸手入袖,將一物拿了出來,遞過來,道:“此物名爲‘素嵐紗’,乃是當年我突破殼關之時所用,爲兄我爲陳氏贅婿,幾個徒兒也皆是陳族弟子,並不和我心意,此寶留之無用,便贈與師弟你吧。”
張衍微微一笑,坦然收下,拱手道:“那就謝過霍師兄了。”
他人送上門來之禮,他從來不辭,至於他收下霍軒之物會否讓人誤解,那只是無能之輩纔會做此想。
如今他爲十大弟子,名分已立,只有他人反過來想着怎麼結好於他,而不來計較這等小事。
霍軒也是一笑,道:“張師弟,你好生修煉吧,如今我爲十大弟子之首,你若是功行上有甚不明之處,可來爲兄處討教,未來你之成就,當不在爲兄之下,告辭了。”
他拱了拱手,便縱身而起,化一道金紅耀芒破空飛去。
張衍心中忖思,霍軒今日來此,必定與他接掌下院有關,不過此人手段高明,並沒有用那凌迫之勢,反而溫言和語,從頭到尾,也沒有勸說他哪怕一句。
他不禁笑了笑,即便此人不來,他也不會再有所動作了。
他如今有這下院司職,那是因爲他乃門中十大弟子之一,而能得入此位,那是因爲他這一身修爲擺在此處,是以唯有修爲方是根本,他自不會本末倒置,失了本心。
他負手背後,眼望遠峰,下來一段時日,當要苦心修行,以求早日突破殼關,踏入化丹二重境界。
又是三日過後,張衍將諸事理順,就將後續事宜交予三位執掌,而自己則取了那昔日埋在此處的那龍商星鼎,便瀟灑出得下院,駕雲而起,馳奔東南,往經羅院而去。
此院爲門中九院之一,是一座在雲海之中的浮州,此處規矩森嚴,除卻門中十大弟子之外,只有爲門下立下大功的弟子可入,便是如此,他們也要有師長相陪,方能來此。
張衍劍遁神速,行不了多久,就見前方有一座碧水清清,瓊花香樹遍佈的飛嶼自雲中露出真容來。
這飛嶼之上有一座山嶽,上有土臺,高入雲巔,乃是一處觀星樓,兩側有三座九重館閣,均是以玉石壘砌,門做拱形,並無匾額,靠在崖壁之上,周圍引流植花,臺榭清雅,玉泉淙淙,不染雜塵。
張衍劍光一斂,落在那樓閣之前,自一條碎石小徑邁步拾階而上,耳畔不知從何飄來渺渺箏音,側耳細聽,只覺杳然深遠,心境靜謐,一片空明。
山道口上有一名執事道人一擺拂塵,走上前來,稽首道:“張師叔到此,有失迎迓。”
張衍目光一轉,微微頜首,跨步入了禁門,擡頭一看,見密密麻麻,不知計數的洞龕出現在眼中,其中擺滿了一捆捆的玉簡,齊整排列,環壁而上,一眼望不到盡頭,皆是放出瑩瑩光華,照徹此間。
另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上各開一座拱門,想是去往他處塔窟。
正要舉步,卻見一長裙粉衣的女修正站在左手抄廊中,露出無限美好的側影,正手捧香卷,翻閱道冊,似是覺察有人看來,她回眸一瞥,細眉微動,道:“原來是張師弟來此,有禮了。”
張衍也是稽首還禮,道:“韓師姐有禮。”
韓素衣輕點螓首,這時從跑出來一個粉妝玉琢女童,手裡拿着一本道冊,歡呼道:“師傅,師傅,徒兒找到啦。”
韓素衣蹙眉叱道:“有師長在此,怎可這般不成體統,還不快些來給張師叔見禮。”
那女童瞪大了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了一眼張衍,學着大人的模樣萬福道:“碧馨見過師叔。”
張衍笑着點了點頭。
韓素衣一把挽過那女童,牽住她手,神情淡淡言道:“張師弟想來是要尋那五功三經的吧?這倒也是不難,北塔窟中便能尋得,但若是別家功法,卻是難覓,此處道籍浩如煙海,數不勝數,我只爲徒兒尋一本合用道功,就用去了三日,頗是費神,師弟當也需一些耐心了。”
張衍一笑,拱手道:“多謝師姐提點。”
韓素衣不再多說,萬福一禮,攜那女童飄然而去。
張衍心中一轉念,笑了笑,就把那執事道人喚來,道:“此處可有適合女修所學功法?”
執事道人面露爲難之色,道:“回稟張師叔,小道只在這裡看守書閣,對於那道冊一事,委實不知……”
張衍並不多言,只是自袖中取了一壺靈珠遞了過去。
這道人先是一怔,隨後眉開眼笑,將這靈收了起來,神情登時熱切了許多,彎腰道:“張師叔,掌院閉關有日,這裡雜事都由師侄我來招呼,師叔請稍候,我這就去爲師叔尋來。”
張衍等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這道人就匆匆跑了回來。他遞上一根玉簡,點頭哈腰道:“張師叔,這玉簡中有三百冊女修合用道功,分爲上中下等,師侄皆已分門別類,加以註釋,適才韓師叔師徒二人所選功法,也在其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