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勝親眼瞧見赫木龍墜下海後,卻是驚慌不已。
他不過玄光修爲,適才幾名元嬰修士交手,只能遠遠躲開,此刻腦海中只剩下了逃遁的念頭。
然而腳下方纔欲動,被夾在腋下的童鰲此時卻出聲道:“柳道長,你若想活命,就千萬別走啊。”
柳勝能被赫木龍看中爲門下弟子,也是不簡單的,聞言身形一頓,幾乎頃刻就就想通了關竅,嘆了口氣,暗忖:“幾位真人面前,我又能往何處躲去呢?”
他將童鰲放了開來,拱手道:“多謝童道友提醒,方纔也是師命難違,多有得罪了。”
童鰲把身軀一抖,祭出一道玄光,伸腳往上一站,再把身上皺巴巴的衣衫整了整,笑嘻嘻道:“哪裡哪裡,便是小道不說,柳道友也必能想得到。”
這時忽然見天際中有一朵彩雲飛來,在兩人面前落下,穆冰心揮開雲霓,移步出來,她看着在那裡強自鎮定的柳勝,冷笑道:“你倒還算識趣。”
也不與其多言,把袖揮去,就放了一方五彩羅帕出來,在柳勝與童鰲頭頂之上一旋,將二人一起兜入,再收入香囊之中,隨後駕起彩雲,須臾又返回大舟。
她落下身形後,眸光一掃,見赫木龍正俯身趴在甲板之上,髮髻散亂,渾身溼透,顯得半死不活。
赫木龍方纔雖是受了重創掉落水下,但仗着根底深厚,一時卻還未曾殞命。
張衍見穆冰心迴轉過來,便道:“穆道友,這位赫真人就交予你了,是殺是放,由你自決。”
穆冰心默然不語,她心中很是清楚,今日算是把赫木龍得罪得狠了,就算放其回去,翌日也必來和自己爲難,還不如就此殺了,一了百了。
想到此處,她一咬牙,厲喝一聲,就自頭頂罡雲之中飛出一道刀煞,倏爾斬落,撲哧一聲,就將赫木龍項上人頭取下,又一甩袖,抖出一方羅帕,將其元靈收了去。
穆冰心把眼一閉,倒退半步,深吸了一口氣後,方纔再度睜開。
此人一死,就已斬斷退路,與太昊派徹底決裂,再無迴轉餘地。
不過下魔劫已至,如無大派照拂,蓬遠派多半是躲不過去的,既然太昊派靠不住,那還不如倒向溟滄派。
只是她唯一憂心的是,若是單慧真與張衍五徒兒之事談不攏,那蓬遠派又將何去何從?
張衍本以爲穆冰心會心生猶豫,卻未想到如此決絕,不禁暗暗點了點頭,道:“穆道友,就算我那徒兒與你師侄不能成就好事,我也必會設法說服霍師兄,務令你蓬遠派不至遭難。”
穆冰心聽張衍給了她這句交代,心中大定,目光中露出感激之色,屈膝爲禮道:“那奴家就在此替蓬遠派上下,先謝過張師兄了。”
太昊派雖說是四府三山,但也就是山門所在的都廣山有三名洞天真人坐鎮,無論是門派底蘊,還是門中大能修士,都無法與溟滄派這萬年大派相比。
只張衍今日所展現出來的實力,已足夠與赫木龍所在的紫竹山道場打擂臺了。
張衍微笑道:“道友先不急謝,下來還有一樁事需要應付。”
穆冰心小聲問道:“不知何事?還請師兄示下。”
張衍道:“赫木龍雖死,可那粒寶籽飛去,我料其必會驚動太昊派中人,稍候片刻,定有會人前來查探,我可與你先行擋下了,之後你需速速帶領門下弟子迴轉山門,不得我溟滄派中來人知會,便萬萬不可出來。”
穆冰心不由心生驚凜,肅容言道:“奴家知曉了,全憑張師兄吩咐。”
張衍定了點頭,又回首過來,關照章伯彥道:“道友不妨先隱去了身形。”
圍攻赫道人那時優勢佔盡,他當然不怕章伯彥身份被人識破,可等下若有太昊派中人來交涉,就要先將自己短腳先自收斂好了,免得落人口實。
章伯彥嘿了一聲,雙足一點,當即化作一道輕煙,往大舟艙閣之中投去不見。
張衍判斷得半點也不差,也就過了一刻左右的功夫,極天之上忽然罡雲涌動,須臾裂開一道隙口,就有兩道氣勢驚人的遁光飛下。
稍微近些,他便看清楚了,來得是一男一女兩名道人。
那男道人看起約有五旬年紀,鬢髮微白,形貌威猛,身軀高健,身着青灰色道袍,雙目炯亮有神。
而其身後則是一名中年道姑,面目慈和,眼神清澈,只是此刻兩人臉色都是微帶幾分凝重。
那名中年道姑張衍倒也是識得的,乃是太昊派紫竹山道場的清瑤子,當年他爲潛入青寸山取得“一氣芝”,曾化名李元霸,就是從這位真人手中上拿到了入山符令。
然而穆冰心看到那名老道人,卻是神色大變,她往張衍身邊挪了幾步,顫聲道:“張師兄,你要小心了,那一位是洪元鍾洪長老,乃是紫竹山道場修爲最高之人,傳聞已是修至元嬰三重了。”
張衍雙目微眯,他與元嬰三重修士也是有過交手,看那洪長老身上靈氣奔騰似潮涌,這等感覺也是熟悉,就知傳聞八成不虛。
洪長老目光銳利如炬,一眼掃下,就見到舟上赫木龍的屍首,眼中頓生滔天怒意,竟是一句話也不多問,捏起一道法訣,再往下一指,頃刻間雷轟電馳,如金蛇遊走,天際之中散播一團雷網,幾乎將千丈方圓的海域籠住了。
隨後大吼一聲,響徹天穹,道:“何人殺我師弟?納命來吧!”
他把肩膀一抖,頂上騰起濃濃碧雲一團,自裡間浮現出上千把青色木劍,皆有半尺長短,劍身上電光纏繞,咻咻作響,掙動不已。
他一轉功法,所有木劍便被驅動,呼呼如矢雨落下。
洪長老看見張衍立在舟上正中位置,應是主事之人,因此倒有大半攻勢是朝着其身上招呼過去的。
徐道人見到那些雷劍,不由驚呼一聲,道:“碧華雷木劍?這老道士好生生猛。”
他眼中皆是忌憚之色,這雷劍乃是取極天雷罡與神木青枝所煉,一旦殺到近前,可是不管你是否隱去了身形,只要周遭有氣機感應,立時齊聚轟來,大半潛身匿跡的道術在這法門下都是無法遁形。
這一番攻勢落下,天空中雷電交鳴,閃芒道道,可謂神威赫赫。若是換了先前,張衍只能先行退避,再設法反擊,而今他並非一人在此,因而身形動也不動,只是道:“姒壬何在?還不速來護主!”
話音才落,只聞龍吟聲起,底下海潮氾濫,龍鯉百丈長身竄出水面,把首一低,那對如紅珊瑚般的玉角上斜對蒼穹,有一團烏色罡雲不斷聚集,眨眼擴至數畝大小,不但裹住了自己,將身後那整條海舟都一齊籠了進去。
徐道人正愁如何應付那雷木劍,見狀大喜,連忙把身扭轉,就欲往那雲煞中躲去,只是方纔靠近,就感覺自家被一股衝力襲來,把自家彈了出來,不禁愕然。
那龍鯉撇他一眼,哼哼了兩聲。
徐道人頓時恍然,這是他先前言語中得罪了這頭龍鯉,這大妖頗是記仇,現下報復回來了,他也是能屈能伸,立刻放下身段,低聲下氣賠罪了幾句。
聽得他軟語相求,龍鯉一甩尾鰭,一雙龜目露出幾分得意之色,這才放開門戶,放了他進去。
這時雷木劍紛紛落下,像撕扯布帛一般將龍鯉發出的罡雲撕開,可此物這是這老妖千年修行的護身雲煞,哪怕劫雷過來,也能捱得幾下,那些雷劍初始也是狂飆突進,去了十幾丈,就後繼乏力了。
清瑤道姑手持拂塵,立在雲上,她看的極爲真切,嘆了一聲,道:“師兄且罷手吧,那頭龍鯉至少也有千載道行,修爲與你彷彿,若不是生死相鬥,不是片刻能分出勝負的。”
洪元鍾看似脾氣暴躁,但心思也是細膩,方纔故意不問張衍等人來歷,就是怕說開了不好動手,此刻試探了一回,見還拿之不下,又聽到清瑤道姑之語,也就順水推舟收了功法,將雷木劍盡數召喚,只是仍留那籠罩天地的雷網卻未曾撤去,沉聲道:“你們誰人做主,上來一個與老道說話。”
張衍踏前一步,到了龍鯉背上,此妖把身一聳,騰空而起,到了與二人平高之處,方纔停住。
他稽首一禮,道:“在下溟滄張衍,見過兩位道友。”
清瑤道姑趕忙回禮,道:“道友有禮了。”
洪元鍾卻是一聲冷哼,道:“原來是溟滄派門下,我那赫師弟到底如何得罪了你等,竟要下此毒手?”
張衍淡淡一笑,道:“這裡面自有因由,不妨請蓬遠派的穆真人上來一說,便即分明。”
“蓬遠派?”
洪元鐘不覺霜眉皺起,他哪裡不知道赫木龍是來做什麼的,那封書信便是他親筆所寫。
只是這位師弟是什麼貨色他也是一清二楚,怕是又使了什麼陰損伎倆,惹得別人忍無可忍,是以請來援手,最後才把自家折了進去。
他把袖一拂,喝道:“不必了,赫師弟學藝不精,落敗於張道友手中,那是他自取其辱,不過我太昊派門下,當也不能白白送命,老道自會親上玄水真宮找齊雲天理論,張道友候着便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