丕矢宮中,鐘磬之聲響過六遍,諸派約時已過,贏涯老道見少清派那處仍不見有人來,心下明白,按此派往日作派,這回當也是無意理會此事了。於是對座上一揖,隨後轉向殿門處,道:“時辰已至,諸弟子封閉宮禁。”
隨他諭令發下,外間就有轟然大聲傳來,十六扇金門同時放下,將宮門封閉。
而後整座宮闕一震,倏爾遁入虛空之內,片刻之後,就自原處轉去無蹤。
這宮觀可在重天之外任意一處飛遁來去,無有行跡可尋,此後便是再有人來,若無殿內之人允准,便不得其門而入。
飛去半刻之後,殿內仍是一片沉默。
玉陵祖師無心在此久耗,見無人開口,便率先出聲道:“李真人,方纔你話未說盡,現下諸派真人已至,不知可是方便了?”
李真人稍稍一揖,站起身來,緩聲言道:“諸位,得知天魔現世,敝派覺得事關重大,立刻便遣人前去詳查,如今已明,那證就天魔之人,原是敝派棄徒司馬權。”
吳真人一挑眉,道:“棄徒?”
李真人道:“查其確然入魔之後,敝派已將之開革出門。”
吳真人目光森峻,厲聲道:“貴派莫非以爲,如此就可以把此f⊙長f⊙風f⊙文f⊙學,.c○+t事推個一乾二淨不成?司馬泉原是你冥泉門下,天魔出世,冥泉宗難辭其咎!”
張衍微微一笑,道:“吳真人,諸派真人在此,今日就是要論個是非對錯出來,不妨先聽李真人有何言語。”
吳真人見他如此說,看了看旁側。見諸多玄門真人都是目不旁顧,無人爲他支應,也只好收聲不言。
李真人對張衍打個稽首,這才道:“萬餘年前,我靈門前輩入魔穴鎮壓魔頭,爭鬥拼殺。其中之慘烈,非言語所能述,死傷之重,實不亞那剿殺天妖之戰,如無我無靈門這般出力,也無有東華今日之盛景。”
這話一出,旁側魔門五宗真人都是也紛紛點頭,而玄門一方真人皆是面無表情。
李真人頓了一頓,才繼續言道:“天魔號稱陰神。我六宗修士,皆明此魔一旦現世,便貽害無窮,故敝派自立山門以來,凡見得靈足自生的千載魔頭,無不出力剿殺,此舉既是救人,亦是救我。不敢有絲毫疏忽。”
伍真人這時略帶諷言道:“這卻怪了,貴派既如此嫉恨魔頭。按理有無漏網纔是,此魔從何而來?”
李真人道:“查實下來,此事乃數個散修所爲。”
南華派此回來人乃是黃羽公,他聞言不禁質疑道:“區區幾個散數,也能擒住到這般魔頭麼?”
李真人道:“他等自無此能,只是數百載前。地穴之中靈機漸增,這幾人也算有幾分運道,佔得了一處小靈穴去,後尊我派爲上宗,我等憐其不易。又怕靈穴之中魔頭無人鎮壓,故容其在那處修行,但不想其等不知從何處尋得一前人遺府,得了不少好處,這裡間有三隻銅鼎,也不知誰人大膽,將幾隻真魔封禁在內,當時其等上報我宗,收書之人便是那司馬權,此子煉得乃是相真之法,故而心起貪念,隱瞞不報,這才生出後來之事。”
伍真人道:“那幾人現在何處?”
李真人道:“已被敝派盡數拘拿下來,押在門內,諸位若是見疑,可索來一問。”
吳真人嗤笑一聲,這番說辭他半點不信。
且冥泉宗敢放手讓他們去查,想早已把事做得滴水不漏,怎麼也不會結果的,查與與查也是一般。
不過想要推脫乾淨卻無這般容易,他起指一點,一道靈光射下,落在殿上時,頓現三隻青銅大鼎,他道:“你說得鎮魔之鼎,可是此物麼?”
李真人看了一看,道:“李某未曾見過,不過既是吳真人拿出,想來不會有假。”
吳真人冷笑道:“我查看下來,這鼎乃用天外星砂,地知蒂等物所煉,這兩物一在九重天外,一在地底淵水之中,卻不是等閒人可得,再說那煉寶手段,非象相境修士絕無此能。”
他往魔宗座龕上一一望去,略帶諷言道:“真魔此物若遭封鎮,據吳某所知,千載之內,必定消亡,可往上推及千載,你靈門散數之中可無人成得洞天,李真人說是那些人是得了前人遺府,卻不知這‘前人’是你靈門之中哪一位高人?”
李真人神情一凝,道:“竟有此事?”
他沉吟一下,取了一道氣機過來,辨了一辨,隨後目光一轉,看向一旁九靈宗陸道人,道:“陸道兄乃此道能手,何不一觀?”
陸真人也取了一道靈機到前,默察片刻,他沉聲道:“此鼎之內確實囚有真魔,這銅鼎也當是我輩煉造,不過看這手法,倒似是血魄宗道友的手段。”
諸真聽了,頓時把目光投去血魄宗龕座處。
吳真人也有些意外,本來以爲此事冥泉宗所爲,未想到卻是繞到了血魄宗身上。
不過此番歸根到底是魔穴之爭,而鎮壓魔頭乃是玄魔共識,只要證實是魔宗一方做了這等犯忌之事,自可用大義壓得其等退讓服輸,究竟是哪一派所爲,倒也無關緊要。
血魄宗來人乃是溫青象,他面對衆人不善目光,卻是從容一笑,道:“這卻怪了,且容溫某看過。”
眼中現出一道神芒,在那鼎上轉了一圈,好一會兒後,才收法回來,不由嘆一聲,道:“我已知其來處,確與敝派有幾分淵源,但這回吳真人卻怪不得我等身上。”
吳真人冷聲道:“倒要一聽緣由。”
溫青象伸指一點,那鼎倏爾翻轉過來,露出鼎底,上有數個模糊不清的禁紋,玄門這處幾位真人見了,尚不如何,但魔宗這處一看,卻是人人色變。
溫青象再打了一道靈光上去,其上現出一方靈印,躍至半空,上顯“茹荒”二字,字架兇野,隱發血芒,頓時一股兇蠻殘厲之氣撲面而來。
南華派黃羽公不由一驚,站起道:“此物竟是茹荒那魔頭所遺麼?”
溫青象點頭道:“當是不差,凡茹荒經手之物,都有這方靈印,外人也冒用不來,當是那幾個散數無意得了此物,又不知其來處,才大膽收用。”
陸真人沉聲言道:“或也有可能此是那茹荒暗手,便連司馬權許也是中了算計,纔有後來入魔之事。”
元蜃門衛真人道:“確也有幾分可能,冥泉宗道友,此回怕也是遭了無妄之災。”
還真觀龐真人忽然站起,面沉似水,道:“此事既與茹荒有關,當及早剿除爲上!”
玉陵真人凝聲道:“未免當面禍劫重演,正該如此。”
吳真人皺起眉頭,這鼎乃是出來之時周氏交予他的,本來他有幾分猶疑,認爲此事若是冥泉宗所爲,不大可能會留下如此大的破綻,但查了下來,確爲洞天真人所經手,想着至不頂事,也應無有大礙,未想到竟然攀扯到茹荒身上去,卻是有些意想不到。
伍真人看了他一眼,心忖道:“白鷺洲開界,我欠你玉霄一個人情,現便助你一回。”
他開口道:“勿怪伍某無禮,此事重大,卻要多問一句,這有無可能是有人早就得了此物,暗中藏了下來,直至這次爭逐魔穴時方纔拿出?”
溫青象笑道:“伍真人說笑了,當年茹荒神通道術,多是剋制我輩,當年冥泉宗就有一位同道一不小心,遭了算計,至今仍是閉關不出,前鑑不遠,避之唯恐不及,哪還會自己湊了上去,何況區區幾個真魔,對我等毫無用處,莫非留着禍害自家弟子麼?以溫某觀之,此事確爲巧合。”
他又看去李真人處,道:“不過那司馬權畢竟曾是冥泉宗門下,李真人,這卻是貴派管教不力了。”
李真人對着場中一揖,道:“敝派管教無方,驚動天下同道,實是敝派,事後願奉上些許丹玉,以作賠禮。”
在座諸真聽了,不覺大是點頭。
吳真人哼了一聲,知曉讓其成功過了這一關,其實此事若深究下去,總能找出不妥來,但自入殿以來,多是他一人在與對方口舌爭辯,他畢竟洞天真人,也要臉面,既然一招失差,自不能死賴着不放,否則徒然讓人笑話。
他心道:“我玉霄派坐鎮東華南洲,平日與同道往來較少,本是不想沾惹是非,可今日一遇事,卻也無人爲我聲援,回去之後,我定要稟明上人,設法改換這等局面。”
玉陵祖師點頭道:“冥泉宗既承過錯,吾以爲也不用追究太過,”她望向張衍,道:“不知張真人以爲如何?”
衆真都是轉目看來。
張衍笑了一笑,道:“前事可以就此作罷,但那天魔仍存,不知李真人如何想?”
李真人暗暗鬆了一口氣,他拋出丹玉,就是讓諸真裝個糊塗,可要溟滄派不答應,與玉霄溟滄合力揪住不放,就是餘下諸真不言,此事也絕難善了。便道:“敝派以爲,天魔必除,既是棄徒司馬權惹出事來,敝派自當出力剿殺,擔此干係。只是與之鬥法,則必先鎮壓靈穴,否則難以除滅,但此回靈穴之爭,我兩家輸贏未定,這又當如何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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