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一艘艘小船飄浮,衆多陰差站在船上,手中各自拎着一盞燈。
這裡無天無地,也沒有河水,一切無所依,彷彿仙都被黑暗吞掉了一大塊。
這一條通往盡頭的元辰宮的天街,便是唯一的落腳地,一切魂體來到這裡,若是離開天街,便會永墜黑暗,彷彿墜入夢魘中,不斷的墜落下去。
陰差的小船卻可以飄浮在黑暗上。
一衆陰差手中的童子天靈燈亮起!
陳實暴喝一聲,手中的丈天鐵尺已然浮起,周天火界圍繞着這根看似普普通通的鐵棍子呼嘯旋轉,火界方圓數十畝,將此物激發!
他傾盡近乎所有法力,注入周天火界之中。
“大!大!大!大!”
“轟隆!”
黑暗之中數十位陰差手中的童子天靈燈亮起的一瞬間,一根黑鐵巨柱陡然膨脹開來,橫貫黑暗,帶來滾滾的雷霆四下傾瀉,讓天街兩岸的黑暗中彷彿多出一片雷海。
“黑鍋!”
伴隨着陳實高聲暴喝,黑鍋的身軀變得更爲龐大,以頭抵着這根粗大無比的黑鐵巨柱沿着天街向前撞去!
它力大無窮,奔行速度越來越快,推着丈天鐵尺狂奔,只聽兩旁黑暗中嘭嘭的撞擊聲傳來,一個個陰差被鐵柱撞在身上,碾壓着向前衝去!
雷霆擊中這些陰差,丈天鐵尺將它們撞得各自眼耳口鼻中噴出一道道陰火!
陳實在黑鍋身下奮力狂奔,沿着這條橋樑般的天街衝向盡頭處的元辰宮!
“案犯陳實,你以爲這裡是仙都麼?”
突然,一個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錯了,這裡是青天大老爺專門爲你設計的大獄!你上一次被抓,也是在這裡淪陷!”
陳實聽到這個聲音,心頭微震:“我是被青天大老爺鎮壓的?難道我和青天大老爺的關係,沒有那麼好?”
他顧不得多想,繼續向前狂奔,速度越來越快。
那聲音來源於少主衛嶽的元辰宮,此刻這座元辰宮中,火判身高千丈,周身瀰漫着熊熊烈火,望向宮後的這片黑暗。
火判的肩頭,站着一尊赤發鬼,少主衛嶽站在赤發鬼前方,遙望這一幕。
黑暗的四周就是仙都,但是黑暗卻越來越大,茫茫無際,而貫穿黑暗的那道天街更像是一條穿過了數千裡的天橋。
黑鍋那山巒般龐大的身軀,長達數百里的丈天鐵尺,都變得不再那麼偉岸。
少主衛嶽目光落在丈天鐵尺上,側頭詢問:“那根鐵柱子,是西京下的那件史前殘留物麼?”
火判凝目望去,輕輕點頭,露出異色,道:“的確是那件寶物。不過我聽聞,此寶已經被絕望坡的弟子預定,各大世家都不會收取此物,怎麼會落在陳實手中?”
少主衛嶽大惑不解,笑道:“陳實斷然不是絕望坡的人,既然落在他的手中,那麼奪過來,絕望坡的傢伙也不會厚着臉皮要回去。此寶,便可以歸我嚴家所有。”
黑暗之中,一尊尊馬面陰差牛頭陰差各自身軀搖晃,現出真身,高約六七百丈,奮力與丈天鐵尺對抗。
他們腳下,一艘艘小船也變得龐大起來,化作長達兩三裡的木舟。
那木舟乃是由單獨一根樹木雕琢而成,原本太小,看不見細節,此刻現出本體,斷面便呈現出鬼臉形態,飄浮在黑暗之中。
木舟若是前進,鬼臉便長長吸氣,若是後退,鬼臉便向外吹氣。若是吃力,鬼臉便面目猙獰,做出發力的神態。
四十多尊陰差齊齊發力,被黑鍋向前撞出近百里,終於將丈天鐵尺擋住。
陳實心念微動,丈天鐵尺咻的一聲縮小,被他抓在手中,繼續奮力向前奔去。
天街在他腳下變得無比寬大,他奔行在這條街道上,像是一隻小小的螻蟻!
“唰——”
那一尊尊高六七百丈的鬼神各自催動童子天靈燈,道道粗大的光芒從四面八方襲來,向他照去!
雷鳴般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案犯陳實歸案罷!”
這種光芒專門針對神魂,被光芒照定,就算修爲再強,元神如何穩固,也會被打出肉身,任人宰割!
黑鍋轟隆隆奔跑,咆哮一聲,周身魔氣滾滾,魔火翻騰,阻擋童子天靈燈的神光。
但還是有不少光柱突破魔氣魔火的阻礙,照耀過來,黑鍋在天街上縱躍,將一道道光柱替陳實擋下。
每一道光芒落在它的身上,便將它打得身軀劇烈震顫,魔魂與身軀晃抖不休。
它的魂魄被打得不穩,幾次三番險些與肉身分開。
這是撕裂肉身與魂魄的痛楚,奇痛無比,光柱每擊中它一次,它都會面孔扭曲,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吼聲。
但黑鍋還是縱躍撲擊,將一道道光柱擋下。
它的魔魂實在太強,被光柱擊中,魔魂晃動一下便會被拉回肉身,即便是陰差的力量也無法讓它的魔魂整個飛出肉身。
一艘艘木舟駛來,一衆牛頭馬面陰差將童子天靈燈掛在船頭,抓起船上的兵器,有的是鋼叉,有的是雙鉤,有的是長槍,準備靠近便廝殺。
突然,三隻小鬼提桶從斜刺裡衝來,這三隻小鬼細小無比,身高不過二尺,卻力大無窮,其中一隻牛頭小鬼飛起一腳,便將一尊六百多丈高的馬面陰差踢飛,跌入黑暗中。
另一隻小夜叉迎上另一尊牛頭陰差的三尖叉,一拳打在三尖叉上,那巨大無比的神兵竟向後倒飛而出,咻的一聲飛得無影無蹤,牛頭陰差也被震得向後跌去。
馬面小鬼將另一尊夜叉陰差掄起,重重砸下,隨即撲向另一尊陰差。
三隻小鬼在一艘艘木舟間跳躍,面對衆多陰差,往往是一招便解決對手,而那些陰差離開了木舟,便無法在黑暗中立足,像是溺水的人一般奮力掙扎,卻還是不斷向下墜去!
一艘艘木舟從地面八方匯聚而來,舟上陰差各自舞動神兵,向三隻小鬼攻去。
又有一艘艘木舟駛入黑暗之中,舟上卻是衛靈判官麾下的一衆陰帥和陰差,衝向那三隻小鬼和黑鍋。
“追魂、罪業、刀山,等你們很久了!”
衛嶽元辰宮中,火土二判也自飛身而起,向三隻小鬼衝去。
赤發鬼則帶着少主衛嶽從火判的肩頭飛起,落在天橋之上,遙望這一戰。
三隻提桶小鬼壓力驟增,各自現出金身,化作千丈巨神,身軀偉岸,奮力搏殺。
還有許許多多陰差殺到天橋上,從前後左右向黑鍋殺去!
黑鍋左右撲擊,撕咬,忽而腳踏魔火衝入黑暗,與數百丈的鬼神搏命,忽而殺上天橋,將殺向陳實的陰差撞飛!
“青天大老爺真是巧妙,爲陳實設計了這條獨行道。”
少主衛嶽看着這場爭鬥,目光閃動,笑道,“換作我,可能拿陳實便沒有辦法了。青天大老爺用這種捕獸之局,讓他自投羅網,主動進入捕獸籠中。”
他剛說到這裡,突然一道烏光沿着天橋呼嘯而來,頃刻間便來到他們前方數十里處。
周天火界圍繞那道烏光呼嘯旋轉!
“丈天鐵尺?”
少主衛嶽眼睛雪亮,微笑道,“陳實,你發現我了?”
丈天鐵尺呼嘯膨脹,頃刻間便來到他的面前。
少主衛嶽揹負雙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並未退避,也不曾阻擋。
赤發鬼橫身擋在他的前方,猛然仰天怒吼,身軀越來越高越來越大,化作千丈鬼神,筋軀猙獰,雙手向前推去!
丈天尺在一瞬間來到他們前方,鐵尺的端頭已經粗達裡許!
赤發鬼縱身而起,從少主衛嶽面前跳了出去。
少主衛嶽臉上笑容還未斂去,便被呼嘯而來丈天鐵尺撞在身上!
他眼中露出錯愕,在短短一瞬間便感受到了何謂背叛和最爲霸道的撞擊!
丈天鐵尺壓着他的身軀,少主衛嶽聽到他的骨頭傳來噼裡啪啦的碎裂聲,而後方,便是他的元辰宮!
這次撞擊極爲嚴重,可以將他的肉身撞碎!
少主衛嶽咬緊牙關,催動元神,元神與肉身融合的一瞬間,他的身軀開始瘋狂暴漲,越來越大!
“轟!”
他的身軀撞在後方的元辰宮上,眼耳口鼻流血,傷勢極爲嚴重。
丈天鐵尺飛速縮小,化作三尺八寸的黑鐵棍子,破空飛去。
少主衛嶽大口咳血跪在地上,努力擡頭看去,只見赤發鬼縱躍如飛,向陳實飛速奔去,沿途所有陰差,統統被赤發鬼擊飛!
少主衛嶽又驚又怒,心中又十分難過和茫然:“赤炎,你爲何背叛我?”
這赤發鬼一直追隨着他,對他忠心耿耿,他爲之取名爲赤炎,曾經多次伴隨着他出生入死,此次他本以爲赤炎會替他擋下丈天鐵尺的一擊,沒想到赤炎竟會逃走,並且投了敵營,幫助陳實!
赤發鬼沿着天橋向前殺去,很快追上陳實和黑鍋,護送陳實向前衝去!
陳實看到那赤發鬼,不由驚愕萬分,失聲道:“姑娘,是你?”
赤發鬼翻身而起一腳掃飛一尊陰差,穩穩落在橋上,道:“是我!”
陳實還是驚駭萬分:“你怎麼臨舍到赤發鬼身上了?”
赤發鬼叫屈道:“妾身也不知爲何,稀裡糊塗就降臨到他的身上。這廝見到我降臨時,比我還驚訝。”
陳實難以置信。
赤發鬼的實力明顯要強於船姑,但卻被船姑臨舍,自己元神被擠到一邊。這隻能說明,沙婆婆開創的臨舍神通不僅僅是一門降臨神通,同樣也是一種攻擊類的神通!
“沙婆婆原本只打算開創一門臨時奪舍的神通,只是開創這門神通時習慣性的馬虎一下,反正又不是不能用。沒想到陰差陽錯,居然可以作爲一門以弱勝強的神通!”
有赤發鬼相助,與黑鍋一左一右掩護着陳實向前衝去,他們頓時速度大增,距離那座元辰宮只有百里之遙!
“喚醒禍鬥!”
少主衛嶽厲聲道,“快快喚醒禍鬥!讓禍鬥對付他們!”
立刻有幾個陰差催動木舟,駛向黑暗中的龐然大物。
那隻龐然大物身上纏繞着粗達無比的鎖鏈,與那座元辰宮鎖在一起陷入沉睡之中,額頭貼着一張巨大的符籙,金光燦燦。
這是一隻沉睡中的巨犬,散發出滔天氣息。如此龐大的巨犬,已經可以稱之爲瓠。
哪怕是陰差來到它跟前,也是戰戰兢兢。
赤發鬼立刻縱身而起,落在一艘木舟上,將木舟上的陰差打下,向那隻龐然大物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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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些陰差此刻已經來到巨犬的頭頂,赤發鬼暗道一聲糟糕。
其中一個陰差立刻奔向禍鬥額頭的符籙,突然一座石頭房子出現在它前方,房子門戶打開,從裡面走出一個年輕男子,相貌堂堂,像是儒生,只是雙手粗大,應該是經常幹體力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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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來晚!”
那年輕男子看着衝來的數百丈高的鬼神,微微一笑,“鬼神經常見,但二十歲的大乘境,你見過麼?”
那尊陰差衝到那年輕男子前方,擡腳便向他踩下,但距離那年輕男子越近,那年輕男子便越大。它擡腳踩下時,對方已經高千丈,自己纔是細小的那一個!
年輕男子拂袖,將它震飛。
其他陰差四面八方涌來,年輕男子長吸一口氣,一輪虛空大境有如殘月,出現在他的身後,隨即與他肉身相容。
他赫然已經做到肉身、元神、虛空,三者合一,並且將虛空大境煉得只剩下一道弧光!
他站在巨犬頭頂,同時面對涌來的一衆陰差,招法大開大合,沒有一合之敵。一位嚴家陰帥衝來,化作千丈元神,金身燦燦,香火繚繞,暴喝一聲,催動太上日月混元經,三輪日月圍繞他身前身後旋轉不已,擡手推來。
太上日月混元經乃修真十書之一,直達飛昇境大成的功法,僅次於仙法。
這位嚴家陰帥生前修煉太上日月混元經,已經修至大乘境,雖然沒有了肉身,但這些年在陰間修煉鬼神金身,成就也是不弱。
兩人甫一碰撞,那位嚴家陰帥悶哼一聲,從禍鬥頭頂倒飛而去!
陳實奮力向前奔去,見此情形,又驚又喜,高聲道:“杜爺爺?”
那年輕男子哈哈大笑,中氣十足,聲音清晰傳來:“小十,你把我叫老了!今後,叫我杜叔叔!”
陳實精神大振,從善如流:“好的,杜叔叔!”
黑鍋掩護他衝出重圍,來到那座元辰宮前。
陳實取出靈素夫人所贈的禁符,掛在元辰宮門上,擡手推門,門戶應手而開。
陳實走入元辰宮。
“娘,我來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