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雨勢漸微,但過了不到一個鐘頭,再次大雨傾盆。告別江寧城的不眠夜,清晨時分天色昏暗,江寧紫金高爾夫山莊,價值過億的歐式獨棟別墅裡,一身白色練功服的白稼先已經打完了第一
遍陳式太極,此時身輕如燕。丁如青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着寬敞客廳中央的白稼先,卻愁眉不展。
“如青,難得看到你坐立不安的樣子,你自己不是也常說,事在人爲嘛,不就是一個塗至安
嘛,影響不了大局。”說起來也奇怪,龍正清消失、老狗遁走南方,這大半年白稼先倒是愈發地氣質出挑,以往跟着龍正清時動不動就喊打喊殺,如今倒是沉穩得如同大學教授。
讀書時也算得
上出類拔萃的丁如青卻搖頭,面色沉重道:“一個塗至安是影響不了大局,但是我沒料到他會慫恿那個二傻子去炸堤壩,現在各地維穩都是重中之重,我擔心那位會不會扛不住。”
白稼先做了
一個太極的收勢動作,行至客廳的寬敞落地窗前負手而立,門外歐式小院中原本鮮花怒放,一夜風雨,竟凋零了大半。他思索了片刻,突然回頭道:“你說老狗這會兒在幹嘛?”
丁如青愣了愣
,隨後釋然一笑:“您的意思是……”
白稼先微笑道:“既然他都成了喪家之犬了,不如再多做點兒貢獻,你說呢?”
丁如青恍然笑道:“還是老闆高明。”
白稼先笑道:“還
不是這些年被你小子逼出來的,成天不是讓我讀三國就是看孫子,這回連博士學位都騙回來一個,要是連老狗這種角色都對付不了,豈不是白費了那些心思。”
天亮後,救援工作終於接近尾聲
,不幸中的萬幸是留守在村子裡的五百多名村民只有二毛本家叔叔三口遇難,其餘村民皆被轉移到了安全地帶。接到消息後,李雲道心中稍稍安定,接下來重點就是撬開塗至安的嘴巴。淋了一夜的雨
,身上的衣服早已經是溼了幹、幹了又溼,在辦公室衝了個澡,李雲道便直接奔赴審訊室,正欲推門,卻碰到一臉疲憊的沈燕飛開門出來。
“怎麼樣?”
“嘴硬得很,這傢伙進幾宮了
,不好對付。”沈燕飛揉揉了發酸的脖子,長長地伸了個懶腰,露出青色的制服下的優美曲線。
“要不你先回家休息半天,我來陪他耗着,回頭下午你再來接我的班。”
沈燕飛搖頭:
“市裡和區裡都在等着結果呢,我借你辦公室衝個澡換身乾淨衣服就成。”
塗至安身材偏瘦小卻肌肉結實,據說年輕時參加過市散打隊,後來因爲一言不合將隊友打成腦癱進了局子關了八年才
出來,之後又多次因爲打架鬥毆事件數次被抓。見審訊自己的女警察敗陣而回,塗至安心中得意,這些年時不時要跟警察打交道,這些經驗可不是白積累的。這次又換了個麪皮白嫩的年輕男警察進來
,看上去像是剛剛大學畢業的警校學生,塗至安愈加態度猖狂:“哎喲,女的不行就換男的,爺我可不好這口兒啊!”
李雲道也不跟他多羅嗦,將屋角的監控攝像頭對着死角,而後直接拖了把
椅子與塗至安隔欄面對面而坐,也不多說話,徑自掏出一跟煙點上,翹起二郎腿眯眼打量着塗至安。
塗至安看到攝像頭被移位,心道不好,估計公安要動刑了,可這傢伙卻什麼都沒幹,只是在
自己對面乾坐着,那對桃花眸子看得他心裡直發毛。“你……看我也沒用,我都說了,這事兒我啥都不清楚。”塗至安彷彿像要給自己打氣一般,上來便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李雲道輕笑搖頭
,只緩緩抽菸,卻不說話。
塗至安不知道對方倒是賣的是什麼藥,畢竟被拷在籠子裡,也不是什麼殺人越貨的跨省江湖大梟,內心深處對警察還是極爲畏懼的,此時見李雲道一直笑而不語,迷
糊中塗至安微微有些慌張。
終於抽完一枝煙,李雲道掐滅菸頭道:“認識我嗎?”
塗至安一臉迷茫,搖頭道:“不認識。”
李雲道微微一笑:“我自我介紹一下,鄙人姓李,名
雲道。”
“李雲道,李雲道……”塗至安覺得這個名字有點兒耳熟,卻一時無法想起究竟在何處聽過這個名字。
李雲道笑道:“承蒙大家厚愛,私下叫我一聲三哥。”
塗至安頓
時大驚失色,瞪大了眼睛打量着眼前文弱書生般的男子:“你……你沒騙我?你真是李雲道?”
李雲道點頭:“我又不是什麼名人,哪有那麼多人冒充。”
塗至安很難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這個更像是初出茅廬的大學生的年輕人居然是那位不出手則己出手便以迅雷之勢拿下龍正清的江北猛人李雲道。坊間傳聞,雖然這個李雲道不是什麼三頭六臂的神人,但是槍法極準,下手頗狠
,曾經親手解決了三名數百名警察都拿不下的兇猛悍匪,這次拿下龍氏當晚,更是連開數槍,一槍一條人命。塗至安覺得是不是傳說有誤,眼前如文雅書生般的青年怎麼就被他們道聽途說成了二郎神
一般的猛貨?
“塗至安,我先跟你交個底,你說與不說,其實結果並沒有多大的差距。放在嚴打期間,你身上那點兒早夠槍斃十次還綽綽有餘。現在給你個機會將功贖罪,你別以爲我是在這兒
忽悠你,龍正清夠猛吧,都是跟書記市長同桌吃飯的人物,最後的下場你也看到了,你覺得你後面那位再硬能硬得過當年的龍正清?”李雲道看着塗至安輕蔑一笑,“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看,不過
機會只有一次,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你要是想說就要趁早,否則,嘿嘿……”
塗至安顯然也不是吃素的,輕輕冷笑:“李警官,哦不,現在應該是李政委,你覺得我如果說了,下場會比現在好
嗎?”
李雲道看着他沒有立刻回答,因爲他也清楚,塗至安說的是實話,如果塗至安把後面的人交待出來,也許在看守所裡連宣判都等不到就已經喪命歸黃泉了。“說與不說,你自己看着辦,
我只能承諾你,如果你交待得足夠清楚,我可以幫你跟上頭求情。”
塗至安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鐵拷,失笑道:“求情?笑話,自古兵匪一家,你以爲我不知道?就算你李政委跟他們沒什麼交情
,你敢保證你們江北公安局裡頭就沒有一個人家的眼線?”
李雲道笑道:“我從來都不懷疑隊伍裡沒有蛀蟲,沒有哪個組織敢說自己是一定純潔的,你有你的顧慮,我也能理解,但是這裡面的
利弊還是你自己去思考吧。我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五百條人命啊,你真的一點兒沒遲疑嗎?”
塗至安面色微變,拷在一起的雙手微微顫抖:“五百人都……都
……”
李雲道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拋下一句“你好自爲之”便開門離去。
開門時,又一頭碰到沈燕飛,沈燕飛眼神有些怪異,氣喘吁吁道:“回你的辦公室去,有人找。”
誰啊?”李雲道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
沈燕飛沒好氣道:“我又不認識,我怎麼知道。”目送李雲道進電梯上樓,沈燕飛這纔不知爲何跺了跺腳,按了旁邊一部電梯,也跟了上去。
雲道的辦公室內,素衣女子亭亭玉立,欣然有味地望着牆上幾幅李雲道親手書寫的字畫,龍飛鳳舞,筆力遒勁,比上次去她家時又略有進步。桌上一隻保溫筒,清晨起牀後聽新聞,而後花花心思做了
蓮子銀耳羹和綠豆粥,用手機uber叫了一輛專車從家門口將她送到江北分局,心中溫暖而寧靜。
李雲道見到蔡桃夭先是一愣,而後驚喜,再而悄悄掩上辦公室的門,搓手笑道:“媳婦兒,咱倆
初戰告捷,要不在這寬大的辦公室裡來次梅開二度,如何?”
蔡家女子微微一笑,伸出蔥玉食指點了點某刁民的額頭:“德性!趁熱吃吧,昨晚忙了一夜了吧?我給你帶了身乾淨衣服,吃完了
別忘了換上。”
李雲道嘻嘻笑道:“要不怎麼說世上只有媳婦兒好,有媳婦兒的男人像塊寶呢!”
蔡桃夭無奈笑道:“就愛貧嘴。”
李雲道打開保溫筒,雙層,上層是蓮子銀耳
羹,下層是綠豆粥,忙了一夜的李雲道的確早已經飢腸轆轆,此時聞着香氣撲鼻的美食,又豈有不食指大動的道理?
“慢點吃!”蔡家大菩薩輕笑搖頭,抽了張面紙幫身邊的男子擦了擦嘴角,
她喜歡他在自己面前表現出孩子的一面,哪怕面對外面世界他是如何金戈鐵馬殺伐衆生,回到家,他是她的男人,她愛他,他愛她,對她來說,這樣就足夠美好了。
沈燕飛在門外躊躇了許久,
才鼓起勇氣敲門,有些事情,她還是想親自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