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殿試
“怪事?”
許七安拉開椅子坐下,吩咐蘇蘇給自己倒水。
我還不是你小妾呢,就這樣使喚人了豔鬼蘇蘇嗔他一眼,聽話的倒水去,畢竟現在談的是她家滅門慘案。
她要依仗這個男人幫忙,否則光憑她和主人李妙真,查十年也查不出個子醜寅卯。
等許七安喝了一口茶水,李妙真說道:
“蘇蘇的父親叫蘇航,貞德29年的進士,元景14年,不知因何原因,被貶回江州擔任知府,次年問斬,罪名是受賄貪污。”
許七安摩挲着茶杯,問道:“有什麼問題?”
“有,”李妙真側頭看向蘇蘇,“她不記得自己曾在京城待過。蘇蘇的魂魄是完整的,我師尊發現她時,她吸納亂葬崗的陰氣修行,小有成就,只要不離開亂葬崗,她便能一直長存下去。
“這樣修爲的怨魂,不會遺漏記憶,除非她生前,記憶就被抹去。”
蘇蘇說道:“也許,也許我確實沒來過京城呢。”
許七安搖頭:“但凡入京爲官,家眷都要遷居京城。我更傾向於蘇蘇生前的記憶出現了問題,嗯,有點意思。”
兩人一鬼沉默了片刻,許七安道:“既然是京官,那麼吏部就會有他的資料吏部是王首輔的地盤,他和魏淵是政敵,沒有足夠的理由,我無權查閱吏部的案牘。
“所以你們不要急,等待機會吧。”
李妙真和蘇蘇點頭。
許七安抿了抿溫熱的茶水,道:“你弟弟叫什麼名字?當年蘇家出現意外時,他多大?”
蘇蘇歪着頭,想了想:“叫蘇承志,家裡出變故那一年,他大概是十一二歲的樣子。”
那現在的年紀大概三十一二歲,這個小舅子就沒法找啊,不啻於大海撈針大奉如果有一個發達的公安系統就好了許七安暗示道:
“我會嘗試幫你找的,但你不要抱太多希望。”
蘇蘇“嗯”了一聲,知道尋親的事過於困難,沒有強求。
這件事解決後,許七安提及第二件事,望向李妙真,道:“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天人之爭?”
李妙真沒有猶豫,“先下戰書,然後約個時間,七天之內吧。”
許七安緩緩點頭,直言了當說出自己的想法:“天人之爭結束前,你最好別的離開京城。不管收到什麼樣的信件,接觸了什麼人,都不要離開。”
李妙真眉毛一揚,“你是說有人會對我不利?”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許七安嘆息一聲:“如果你在京城發生意外,天宗的道首會善罷甘休?道門一品的陸地神仙,恐怕不比監正差吧。”
蘇蘇挺了挺她的紙胸脯,神色傲嬌:“知道我們道首是一品,還有人敢對主人不利?”
許七安爲女鬼的智商感到惋惜:“你爹好歹是進士,你卻完全沒有遺傳父親的聰明正因爲妙真是天宗聖女,所以才招人惦記。
“陛下沉迷修道,爲了維持權力的穩定,促成了如今朝堂多黨混戰的局面。對此,早就有人心存不滿。天人之爭對他們而言,是一個可以利用的良機
“另外,此事鬧的人盡皆知,江湖人士紛涌入京,其中必定混雜着別國諜子。這些人恨不得李妙真死在京城。”
蘇蘇恍然大悟。
“你是道門四品,等閒人不是你對手,四品以上的外族高手想進京城來殺你,癡心妄想。而朝廷裡的高手,更不可能在京城動手,除非他們抱着死志。”
“多謝提醒,我明白了。”李妙真說道:“我會在許府附近安排鬼魂警戒,有可疑人物靠近,會立刻做出示警。到時候我會提前出手,或離開許府,不會殃及你家人。雖然這個可能性並不大。”
然後,她忍不住嘲諷道:“該死的元景帝。”
喂喂你慎言啊,這種話網上說說就好了許七安笑着頷首,起身,說道:“那麼,我這個橘外人,就不打擾兩位姑娘的美夢了。”
在李妙真和蘇蘇略顯茫然的目光裡,離開房間。
三月二十七,宜開光、裁衣、出行、婚嫁。
今天是殿試的日子,距離會試結束,正好一個月。
天色朦朧,嬸嬸就起來了,穿着繡工考究的長裙,秀髮略顯凌亂,僅用一根金釵挑在腦後。
她漂亮的眸子有些呆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眼袋浮腫。
嬸嬸一邊安排廚娘爲二郎做早餐,一邊帶着貼身丫鬟綠娥,敲開二郎的房門。
許新年穿着淺白色的袍子,腰間掛着紫陽居士送的紫玉,精神抖擻的來給母親開門。
“二郎起這麼早?”嬸嬸打着哈欠,說道:
“娘讓伙房做早膳了,二郎你要不要再睡一刻鐘,娘來喊你。”
“不用。”
許二郎好歹是八品的儒生,精力遠勝尋常之人,寬慰母親:“娘不用擔心,殿試是排名考試,以我會元的身份,不會太低。”
嬸嬸當下安心,帶着綠娥出房間,跨過門檻時,突然尖叫一聲。
許二郎大吃一驚,奔出房間,查看情況,看見庭院裡,靜靜的立着一位撐紅傘的白衣女子。
此時剛過三更不久,天還沒亮,那女子撐着猩紅的傘,穿着白衣,渾身透着一股詭異。
“許夫人。”
蘇蘇嫣然一笑,盈盈施禮。
嬸嬸鬆了口氣,心說,這個點兒,她不在房間裡睡覺,跑出來作甚。差點以爲遇到鬼了呢。
許二郎盯着蘇蘇看了片刻,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對嬸嬸說:“娘,你回房休息吧。”
打發走嬸嬸,許二郎望着庭院裡的蘇蘇,道:“我大哥知道你的身份嗎?”
他看出我是魅?不愧是雲鹿書院的學子蘇蘇笑容淺淺,勾勒出兩個梨渦,嬌聲道:
“知道呀,他說要爲我重塑肉身,然後當他三年小妾呢。”
這還真是大哥會做出來的事,教坊司的花魁已經無法滿足他的口味了嗎?他竟連鬼都惦記上了。
許新年瞠目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
知道今天是殿試,三更剛過,許府就點起了蠟燭,李妙真聽說此事,也出來湊熱鬧。衆人用過早膳,送許新年出府。
“二郎,今日不但是關乎前程的殿試,更是你自證清白,徹底洗刷冤屈的契機,一定要考好。”許平志穿着鎧甲,抱着頭盔,語重心長的叮囑。
許新年一邊往外走,一邊頷首:“知道,爹不用擔心,我”
後半句話突然卡在喉嚨裡,他神色僵硬的看着對面的街道,兩位“老熟人”站在那裡,一位是魁梧高大的和尚,穿着漿洗得發白的納衣。
一位是青衫劍客,垂下一縷白色額發,年紀不算大,卻給人歷經滄桑的感覺。
又是這兩人,又是這兩人!!
許新年內心在咆哮。
“那是大哥的朋友”許七安拍了拍他肩膀,撫平小老弟內心的憤怒。
以前是沒有與四號接觸,所以讓許新年替他背鍋,做掩飾。現在許七安的身份漸漸穩固,楚元縝逐漸接受了三號堂哥的人設。
一旦固有觀念形成,楚狀元就不會刻意去推敲,不會產生“三號人設有古怪”這樣的質疑。人們總是更容易相信朋友,相信熟悉的人,就是這個原因。
恆遠和楚元縝微笑頷首,打過招呼後,目光旋即落在李妙真身上。
這位天宗聖女有着白皙乾淨的瓜子臉,素面朝天,眼睛宛如黑珍珠一般,清澈而明亮。眉峰銳利,凸顯出她身上那股似有似乎的凌厲氣質。
與其說是天宗聖女,更像是久經沙場的女將軍對,她在雲州參軍長達一年恆遠和尚雙手合十,朝李妙真微笑。
氣息內斂,不泄分毫,看不穿修爲不過她既然來了京城,說明已經踏入四品,嘿,當年與張開泰一戰,慘敗之後,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和四品交手了。
楚元縝面帶笑容,瞳孔裡悄然燃燒起鬥志。
光頭是六號,背劍的是四號,嗯,四號果然如一號所說,走的不是正統的人宗路子李妙真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至於五號麗娜,她還在房間裡呼呼大睡,和她的徒弟許鈴音一樣。
“噠噠噠”
許家三個男人策馬而去,李妙真目送他們的背影,耳邊傳來恆遠的聲音:“阿彌陀佛,希望三號能高中一甲。”
楚元縝“嗤”的一笑:“能得個二甲便不錯了,他到底是雲鹿書院的學子。不過,三號身上有大秘密。”
恆遠詫異道:“秘密?”
楚元縝笑着點頭,高深莫測的說道:“如果我所料不差,雲鹿書院亞聖殿清氣沖霄的異象,和三號有關。
“當然,這些是我的猜測,沒什麼根據,信不信在你。”
恆遠恍然大悟。
李妙真臉色突然變的古怪起來,四號和六號並不知道許七安就是三號,一直以爲許新年纔是三號。
將來如果知道了真相,他們回憶起今日這番話,會不會如我一般,羞恥的恨不得痛毆許七安。卻又不得不替他隱瞞。
因爲這樣一來,大家都可以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
想到這裡,她憐憫的看了眼四號和六號。
黎明前的黑暗最爲濃重,四百名貢士雲集在午門之外,等待着殿試。
周遭是兩列手持火把的禁軍,雕塑般一動不動。
文武百官齊聚,在遠處審視着參加殿試的貢士,時而交頭接耳幾句。唯有禮部的官員辛苦的維持現場秩序。
第三次覈實身份、清點人數。
午門共有五個門洞,三個正門,兩個側門。平時上朝,文武百官都是從側面進入,只有皇帝和皇后能走正門。
當然,狀元、榜眼、探花也能享受一次走正門的殊榮。
身爲會元的許新年,站在貢士之首,昂首挺立,面無表情。那架勢,彷彿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不過,讀書人還是很吃這一套的,尤其是一位才華橫溢的會元擺出這種姿態,就連遠處的官員也在心裡讚歎一聲:
此子不凡。
鼓聲響起,三通完畢,文武百官率先進入午門,隨後貢士們在禮部官員的帶領下也穿過午門,過金水橋,在金鑾殿外的廣場停下。
許新年眯着眼,眺望遠處的金鑾殿,只能看見丹陛上的文武百官,金鑾殿內的奏對,無緣得見。
過了許久,文武百官們退朝,接下來纔是殿試。
即使是許新年,此時也不由緊張起來。
“咕嚕”
貢士裡,傳來了吞嚥口水的聲音。
在這樣緊張的氣氛中,衆人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嘈雜的聲音,有呵斥有怒罵。
忍不住回首看去,透過午門的門洞,隱約看見一位白衣術士,擋住了文武百官的去路。
那白衣背對着衆人,對周遭的呵斥聲不聞不問。
儒家八品的許新年,甚至隱約聽見了呵斥聲。
“楊千幻,你想造反不成?速速滾開。”
“楊千幻你想幹什麼,這裡是午門,今日是殿試,你想搗亂不成。”
怒罵之中,一聲低沉的嘆息傳來,那白衣緩緩道:“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呸”
有那麼一剎那的寂靜,下一刻,文武百官炸鍋了,譁然如沸,場面一片混亂。
“發,發生了什麼?”一位貢士茫然道。
“這,這不是銀鑼許七安嘲諷諸公的詩嗎,那,那白衣似乎是司天監的人?”
“他不見了”
四百多名貢士,再難保持肅靜,交頭接耳,不停的回首看向午門。
“肅靜!”禮部的官員大聲呵斥,道:“沒你們的事,安心考試便成,誰若是再交頭接耳,逐出午門,回家再等三年。”
貢士們頓時不敢在說話。
方纔散去的諸公們又返回了,或臉色陰沉,或神情激動,或義憤填膺的進了金鑾殿。然後裡面傳來爭吵聲。
一刻鐘後,諸公們從金鑾殿出來,沒有再回來。
楊千幻這名字好生熟悉,似乎在哪裡聽說過許二郎心裡嘀咕。
“京城雲鹿書院中式貢士,許新年。”
這時,禮部官員的聲音打斷了許新年的思緒,他回過神來,從鴻臚寺序班官員手裡接過密封好的試卷,昂首闊步的進了金鑾殿。
殿試只考策問,只一天,日暮交卷。
許新年踏着夕陽的餘暉,離開皇宮,在皇城門口,看見大哥高居馬背,手裡牽着另一匹馬的繮繩,笑吟吟的等候。
“我與二叔說了,由我來接你。”許七安問道:“考的如何?”
“還行!”
許新年淡淡道:“如果我是國子監學子,一甲穩的很。”
你可別裝逼了!許七安滿意點頭:“不錯,如此才配的大哥的威名,日後旁人不會說你虎哥犬弟。”
許新年嘆口氣:“大哥雖然名聲在外,終究不是讀書人,許府要想在京城站穩腳跟,得人尊重,還得有一位科舉出身的讀書人。”
許七安“嗯”了一聲:“二郎好好努力,我剛從臨安公主府上出來。”
“”許新年拱了拱手。
他輸了,還是裝不過大哥。
許七安把馬繮丟給許二郎,道:“二郎,你已經從科舉之路走出來了,今晚大哥請客,去教坊司慶祝一番。”
“娘和妹子那裡”許新年皺眉。
“我和嬸嬸說,今日夜巡。而你嘛,殿試結束,與同窗把酒言歡不是很正常的事?”許七安道。
“大哥說的有理。”許新年笑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