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雨不徐不疾地走向陽西旅店。
在這荒野小鎮孤寂的街道上,葉王的身影是孤單的。
這一刻,萬籟俱寂。
所有的動物都被那股莫名的殺氣壓迫得心驚膽顫,一聲都不敢吭。狗如此,連性格桀驁不馴,遠比狗狗剛烈的貓也是這樣。
葉孤雨慢慢走過來,天地之間,一片肅殺。
陽西鎮的民風極其強悍,因爲周邊有太多古代墓葬的緣故,陽西鎮是各路盜墓賊,文物販子和考古專家經常往來的聚集之地。盜墓賊和文物販子就不必說了,就沒有幾個善茬子。因爲國家並未大規模開挖陽西鎮左近的古墓葬,所以那些往來的所謂正兒八經的考古學家,都不免帶着三分邪氣。
陽西鎮的居民從來都不費心去分辨這些,不管是盜墓賊,文物販子還是考古學家,在陽西鎮居民眼裡,都是些和死人打交道的傢伙,沒啥好人。
跟這些傢伙打交道,軟一點都不行,就必須來硬的。
久而久之,就養成了陽西鎮極其強悍的民風。
但這一刻,整個小鎮都沉寂下去。
葉王來了!
連陽西旅店陰森森的駝背老闆老候都感到寒氣逼人。
葉孤雨在陽西旅店門口三米處停住了腳步。
一道曼妙的身影,自陽西旅店“大堂”裡走了出來,在葉孤雨對面站定,正是姬輕紗。就這麼淡淡地站在陽西旅店門口,就這麼淡淡地注視着葉孤雨。
“這位先生。請留步!”
姬輕紗輕聲說道,語氣柔和。不帶絲毫戾氣。
“再往前走,你就驚擾到我的朋友了。”
葉孤雨就笑。嘴角浮起一絲譏諷之意,說道:“對不起姬總,沒想到你的朋友如此脆弱,那麼容易被驚擾。”
姬輕紗也是譏諷地一笑,說道:“看來,你們的功課做得很足嘛。不過以閣下之能,也只能爲人充當馬前卒而已。”
當然這是在演戲,除了葉孤雨和姬輕紗自己,沒人知道他倆之間的真實關係。但這並不妨礙姬輕紗嘲諷葉孤雨一番。
這一輩子。姬輕紗見得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樣驕傲的男人。夠資格和姬輕紗打交道的男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太普通,算是比較成功的男人。大凡成功男人,都十分驕傲。
而蕭凡和葉孤雨,是姬輕紗見過的,最驕傲的男人。
甚至於,比許多身居高位手握重權的體制內高官還要驕傲得多。都是那種由內而外的自信滿滿,似乎無論什麼事情。在他們手裡都能輕易擺平。不像體制內高官,多多少少有些瞻前顧後,患得患失。
但這兩個男人表達驕傲的方式,又截然不同。
蕭凡外表溫和儒雅。不帶絲毫戾氣和霸道,然而他說出來的每句話都是決定,不管你有多大的意見。最終都會在不知不覺間被他改變,按照他的決定去執行。
王氣凜然!
而葉孤雨則是霸氣外露。不管他多麼努力去掩飾,那股殺伐之氣都壓抑不住。姬輕紗這一輩子。還從未見過“殺孽”如此深重的人。
按照河洛派相人之術,葉孤雨是那種天生的殺神霸主。這種人,也許數十上百年纔會出現一個,然而一旦現世,就是巨大的災難,總會掀起無邊的殺孽。
事實上,葉孤雨這二十年來,領導“天鷹”殺了多少人,無人知曉確切的數目。
葉孤雨無論何時何地,都從不隱瞞自己的強勢。
哪怕他當年爲姬輕紗提供“幫助”之時,都不曾問過姬輕紗本人是否願意接受他的幫助。在葉孤雨想來,這很正常——我決定了,這還不夠麼?
不巧的是,其實骨子裡頭,姬輕紗也是這樣的性格。故此,姬輕紗就很不待見葉孤雨,因爲某種逆反心理,她更加待見蕭凡。
這也是她當初自然而然選擇向蕭凡“屈服”,與蕭家和解的原因。
不管是什麼性格的女人,內心深處都會崇拜比自己更加強大的男性!
葉孤雨並未計較姬輕紗言辭之間的譏諷,眼神四下一掄,淡然說道:“跟我走,叫上你的搭檔一起。我就不再驚擾你的朋友!”
說完,葉孤雨便轉過身,緩步向鎮外走去。
看上去,他壓根就不擔心姬輕紗會違揹他的“指令”。
他答應過阿巴斯,會負責將姬輕紗和範樂“引開”。葉孤雨瞧不上薩比爾,卻不願意對阿巴斯失信。阿巴斯或許也還不是容天祖師座下弟子之中悟性最高的,卻是最能認清楚形勢的一個。
姬輕紗沒有猶豫,立即跟了上去。
一道黑影,從旅店三樓一躍而下,緊緊跟上姬輕紗,正是範樂。
剛纔,範樂就站在三樓外牆的沿棱之上,居高臨下地監視着葉孤雨,只要葉孤雨對姬輕紗有何不利的動作,範樂便會立即出手。
跟隨姬輕紗這麼多年,範樂尚未見過比葉孤雨更加危險更加強大的敵人。
儘管迄今爲止,葉孤雨並未做過任何對姬輕紗不利的事,範樂卻十分堅定地認爲,葉孤雨就是他們的敵人。
這一點,毋庸置疑。
人有時候不是靠理智做判斷,而是憑直覺做判斷。
範樂尤其相信自己的直覺。
這一回,葉孤雨忽然出現在陽西鎮,令範樂心裡頭很不踏實。
旅店的樓上,辛琳冷冷地看着這一切,汗水已經在不經意間浸透了她柔軟的內衣。
她親眼見到了葉孤雨。
這個人,給她那麼巨大的壓迫感。等面對面的時候,辛琳忽然有了一種更加詭異的感覺,那就是。她好像很熟悉葉孤雨身上的氣息!
就好像,她熟悉蕭凡身上的氣息那樣。
這個強大到變態的傢伙。或許還隱瞞着某種不爲人知的秘密。
姬輕紗和範樂毫不遲疑就跟着葉孤雨離開旅店,辛琳倒是很能夠理解。蕭凡眼下爲苑芊芊療傷已經到了要緊關頭。如此強大的敵人,還是離蕭凡越遠越好。
很快,辛琳就感覺不到葉孤雨的氣息了。
就好像在忽然之間,葉孤雨已經遠去。
但辛琳很清楚,這麼短的時間內,葉孤雨不可能去得太遠,很顯然是用某種秘術隱藏了自己的氣息。
事實上,葉孤雨也確實未曾去遠,就在鎮西頭不遠處。再次停住了腳步。
“葉王,請你給我一個解釋!”
姬輕紗在葉孤雨身後五米處站定,冷冷說道,語氣十分不悅。
範樂則在另一個方位,離姬輕紗和葉孤雨的距離都差不多遠近,全神戒備,三人正處於一個等腰三角形的尖上。
“解釋?”
葉孤雨就笑。
“輕紗,我爲什麼要給你一個解釋?”
“哼,你不要揣着明白裝糊塗。你並沒有告訴我。你會跟蹤我們!我答應過你,會爲你辦事。但你跟蹤我們,我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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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輕紗毫不客氣地說道。
以她今時今日在商界和江湖道上的地位,她當然不能接受被人時刻跟蹤的事實。任何一個人。恐怕都不會樂意被人跟蹤的。
“你錯了,我跟蹤的不是你,我跟蹤的是蕭凡。”
葉孤雨也不生氣。隨口解釋了一句。
姬輕紗卻也沒有那麼好“忽悠”,冷笑一聲。說道:“不跟蹤我,你能跟蹤到蕭凡?”
葉孤雨雙眉微微一蹙。說道:“你不相信我?”
姬輕紗搖搖頭,說道:“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是,葉王,我早就說過,不管你多麼神通廣大,蕭凡都是你最強的對手。你也許可以輕而易舉地跟蹤其他任何人,但不包括蕭凡在內。你讓我接近他,無非就是可以透過跟蹤我來跟蹤到他的行動罷了。”
葉孤雨沉默下來。
山風呼嘯。
範樂目不轉睛地盯住了葉孤雨,生怕這個男人惱羞成怒,一怒之下對姬輕紗出手。這麼多年來,範樂從未感覺到局面像今晚這樣危險。
“輕紗,你錯了。”
稍頃,葉孤雨緩緩說道。
依舊是“你錯了”。
似乎在葉孤雨心目中,凡是對他的質疑,都是錯誤的。
“或許以前是這樣,要跟蹤蕭凡不容易。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蕭凡境界大跌,要跟蹤他,並不是太難的事情。”
姬輕紗冷冷說道:“既然他現在如此虛弱,你爲什麼不趁機將他除掉?”
“除掉?”
葉孤雨不禁愕然,似乎聽到了什麼很好笑的笑話一般。
“誰說我要除掉他?他又不是我的敵人!”
姬輕紗壓根就不信,譏諷地笑了笑,說道:“他不是你的敵人,難道還是你的朋友不成?”
“他當然也不能算是我的朋友。”
“你把我搞糊塗了。難道你這麼處心積慮,讓我接近蕭凡,僅僅只是爲了好玩麼?”
“當然不是。但你也要搞明白,這個世界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並不是只有朋友和敵人這麼兩種截然相反的關係,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很多種不同的關係。”
葉孤雨仍然保持着良好的脾氣和風度。
“比如說呢?”
“比如說合作夥伴!”
“合作伙伴?”
這一回,姬輕紗是真的吃驚了。她再也想不到,葉孤雨竟然會將他和蕭凡之間的關係,定位爲“合作伙伴”!
葉孤雨要和蕭凡合作什麼?
而且,很明顯,蕭凡似乎並不知道自己多了這麼一位“合作伙伴”。
真不知道葉孤雨葫蘆裡賣的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