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山被湖水淹沒了下半部分,露出水面的上半部分,相對高度其實並不是太高,也就是一百多米的樣子。但這一百多米的山頭,俱皆掩映在鬱鬱蔥蔥的樹林之中。樹林裡,青石板鋪成的小路四通八達,不時能在山腰處看到幾棟式樣土氣的磚瓦房子,農家院落,雞鳴犬吠,一片安謐祥和之氣。
外邊的人只知道,老君山的山民不種稻米,種茶葉和藥材,都很有錢。
因爲不是旅遊區,這些青石小徑之上,不可能有指路牌。普通人到了這裡,一準會被這蛛網一樣密密麻麻的山間小徑搞得暈頭轉向,轉上一整天也上不到山頂。
蕭凡疾步走在最前邊,壓根就用不着黎兒他們提醒,就沒有走錯過一個岔口。
黎兒她們見識過止水觀的防護法陣,對此自然不以爲意。和止水觀的防護法陣比較而言,老君山這邊的“迷宮”,還談不上多麼厲害。
遠遠的,一座紅轉青瓦的農家院落坐落在山間一小片平地上。
青石板小徑直接通往這戶農家,似乎這條小路,就是專程爲這座農家小院修建的。小院門口,一位白髮蒼蒼的婆婆懶洋洋地坐在藤椅之上,手邊豎着一根竹杖,手裡抓着一把瓜子,正在慢慢品嚐着,神情好不怡然自得。
老婆婆腳邊,則是一隻母雞帶着幾隻小雞在覓食,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不遠處的水龍頭下,兩名中年婦女則在漿洗衣服,有說有笑的,好一派田園風光,山鄉景緻,令人一見之下便神清氣爽,怡然忘俗。
蕭凡抱着辛琳,大步走了過去。
老婆婆渾濁的雙眼,慢悠悠地望了過來,一落在辛琳的臉上,募然間精光四射,鋒銳如刀。
黎兒等人遠遠就站住了,雙手垂在腿間,低眉垂目,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更不敢擡頭望老婆婆一眼。似乎這個老婆婆就是山魈鬼怪,只要看上一眼,立時便會被勾魂奪魄,永墮輪迴地獄。
“蕭真人?”
眼見蕭凡走近,老婆婆拄着竹杖,顫巍巍地站起身來,佝僂着腰,仰頭望向蕭凡,緩緩問道。
唯一和其他鄉下老嫗不同的是,這老婆婆張嘴之際,一口牙齒整整齊齊,潔白如新。當然,還有一點特別之處就是,她說的是標準京片子。連蕭凡這個正宗首都人,都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蕭凡抱着辛琳,深深一躬,朗聲說道:“婆婆,不敢當。我就是蕭凡,求見青鸞宮主!”
“蕭真人,宮主早已算到今日之事,也知道我教聖女有今日之劫。既然蕭真人將迦兒送到了這裡,也算你盡職盡責了。現在把聖女交給我們,請蕭真人這就下山去吧。”
這老婆婆看上去十分厚道慈祥,誰知一見面就下了逐客令,沒有半分客氣。
蕭凡斷然搖頭,沉聲說道:“請婆婆見諒,我一定要面見青鸞宮主,將迦兒親自交到她的手中。否則,我絕不放心!”
老婆婆渾濁的老眼之中驟然精光大放,冷冷說道:“蕭真人,世間男子,無不薄情寡幸,蕭真人想必也不例外。就不必在這裡假惺惺的演戲了,否則,迦兒也不至於受這樣的重傷……這筆賬,我們慢慢再算……蕭真人,時間寶貴,不要再拖延了。”
說着,手中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頓。
“咔嚓”一聲,看似堅固無比的青石板頓時就四分五裂。
這老婆婆的內力,竟然深厚無比,是個深藏不露的大高手。正在那邊漿洗衣服兩名中年婦女,也立即放下衣服,大步走了過來,站在老婆婆身後。原本無論身材長相都沒有任何出彩,再尋常不過的兩名中年村婦,這麼一站,腰肢一挺直,立時就淵停嶽峙,威勢迫人。
“花婆婆,我……我受傷不怪蕭凡……讓他去見師父……”
眼見花婆婆等人氣勢洶洶,辛琳終於擡起頭來,輕輕解釋了一句。
“請聖女見諒,老君峰頂,不容陌生男子踏足半步,這是老祖宗多年傳下來的規矩,不能在老太婆手裡壞掉。請恕我不能奉命!”
花婆婆聞言躬身一揖,話語卻是硬邦邦的,斬釘截鐵,沒有半點轉圜之處。
辛琳雙眉微微一蹙,似乎不知該如何措辭。
“蕭真人,聖女耽擱不起,請你馬上交人。”
花婆婆望向蜷縮在蕭凡懷裡的辛琳,神情益發不悅,似乎很不滿意迦兒和蕭凡之間如此親密的關係。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古老相傳,七妙宮的女弟子,幾乎都對男人有些莫名其妙的反感。辛琳是七妙宮聖女,宮主第一順位繼承人,身份何等尊崇,居然被一個年輕男人這麼當衆摟抱,雖說是因爲身受重傷的緣故,花婆婆還是非常的不高興。
兩名中年女子也紛紛亮出了兵刃,虎視眈眈地盯住了蕭凡,只等花婆婆一聲令下,就要一齊出手,從蕭凡手中將本門聖女強搶過來。
蕭凡眼中精光一閃,露出決然之色。
“花婆婆,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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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難道你想動手不成?”
花婆婆手中竹杖又是一頓,提了起來,一股逼人的氣息撲面而來。毫無疑問,這位古稀老嫗是難得一見的頂尖高手,否則也不會由她親自鎮守通往七妙宮總壇的最後一道關卡了。
忽然之間,蕭凡仰起頭來,一聲清嘯自他嘴裡發出。清嘯甫一出口,並不如何響亮,隨即越拔越高,轉瞬之間,便宛如龍吟虎嘯,震得山鳴谷應,整座老君山都籠罩在這響徹雲霄的嘯聲之下。
黎兒等人猝不及防,首先抵擋不住,忙不迭地伸手捂住耳朵,滿臉痛苦之色。
花婆婆和兩名中年婦女畢竟非同一般,反應極其敏捷,一察覺情形不對,立即便提起丹田之氣,運功抵擋。
蕭凡的嘯聲越來越是響亮,兩名中年婦女隨即支持不住,伸手捂住耳朵,身子不住顫抖,臉上肌肉抽搐不已。
花婆婆一手拄着竹杖,滿頭白髮如同受到狂風吹拂,筆直向後吹起,身子卻穩穩站在那裡,巍然不動,半盞茶功夫過去,花婆婆身子一顫,另一隻手也抓住了竹杖。
竹杖杖頭,從破裂的青石板中央一寸寸往下,漸漸深入堅實的黃土之中。
正在急急向山頂趕來的袁師姐,一聽到這嘯聲,全無防備,一跤坐倒在地,急忙捂住雙耳,瞪大眼睛望向山巔,滿臉駭然。很明顯,蕭凡剛纔真的是對她手下留情。當真動手對敵,她只怕在蕭凡手下一個回合也支持不住。原本甚爲心高氣傲的這女子,一時間竟然有些心灰意冷起來。
“咔嚓”!
花婆婆那根油光烏亮,不知用了多少年的竹杖,驟然綻開了一道裂紋,臉上肌肉抽搐起來。
“大膽!”
便在此時,一聲怒叱猛地自山巔響起,滾滾聲浪驟然涌出,頓時就將嘯聲頂住了。
花婆婆頓時神色一鬆,重又站穩了腳跟。
原本已經完全支持不住的中年婦女和黎兒等人,也停止了顫抖和抽搐,長長舒了口氣。
“無極門第六十四代掌教蕭凡,求見青鸞宮主!”
蕭凡嘯聲一收,緩緩說道,聲音清朗,轟隆隆滾過衆人頭頂,遠遠傳了開去。
“蕭凡,你好大膽子。就算是你師父親自過來,也不敢在老君山這樣放肆。難道你覺得,你已經天下無敵了麼?”
一個威嚴無比的女子聲音,也滾滾從山巔傳來,滿腔怒意。
七妙宮在老君山立派千年,還真的很少有人敢於這麼欺上門來。蕭凡這是想要憑一己之力,一舉將七妙宮全部壓服。
“不敢。宮主是前輩,蕭凡無意冒犯。實在迦兒傷勢太重,請恕蕭凡無禮。”
“哼,迦兒是我的弟子,難道我會不關心她?老君之巔,不許陌生男子進入,這是我教數百年傳下來的規矩。你持強硬闖,明明就是欺我七妙宮無人。無極門在別處強梁霸道,我也不管你。但想在老君山炫耀武功,你是找錯地方了。”
青鸞宮主怒氣衝衝地說道。
“不敢。七妙宮人才濟濟,前輩更是海內高人,連我師父都十分佩服的。請前輩立即救治迦兒,只要迦兒無恙,蕭凡願向前輩負荊請罪!”
“哼!”
青鸞宮主又是一聲冷哼,久久不語。
“請宮主大發慈悲!”
黎兒等人勉力站起身來,齊刷刷地跪了下去,五體投地,顫聲哀求道。
“讓他上來!”
峰頂沉默了片刻,青鸞宮主沉聲說道。
“宮主!”
花婆婆大吃一驚,叫道。
任何一個傳承,都會有一些固執的人,堅守着古老的規則,堅決不肯改變。
峰頂卻再無聲息。
花婆婆臉色一下子變得極其難看,冷“哼”一聲,扭過頭去,看都不看蕭凡一眼。
蕭凡微微一欠身,抱着辛琳,大步向前,推開那農家院落一側廂房的小門,裡面堆放着許多雜物,似乎很久不曾有人住過。蕭凡也不去理睬,徑直走過去,將另一側的小門也推開了,卻是一條隱藏在樹林之中的青石小徑,不過走了一二十步,便轉到了樹林的另一邊,竟然就已看不到農家院落了,只有一條小路通向斜下方,再走百餘步,地勢才又逐漸向上而去。
無疑,這纔是通往七妙宮總壇的真正道路,一般的外人,又怎能找得到這樣隱秘的路徑?就算找到了,也得先過花婆婆那一關。
倒也算是別出心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