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黑天鵝咖啡廳的喧囂熱鬧剛好相反,此刻的黃府靜悄悄的,雖然還不是太晚,多數房間都亮着燈,府裡的路燈也亮着,但相對於黃府的面積而言,這些燈火還是顯得太零星了,整個黃府似乎都陷入了夜幕之中,多多少少有些蒼涼之意。
和以往一樣,一到天黑,就無人敢於接近蘇南大降頭師居住的小別墅。自從入住黃府,蘇南就沒怎麼露過面,一天到晚呆在小別墅裡,沒人知道這位“納吉派”的教主大人到底躲在房子裡做什麼。更不會有人敢於刻意去查探。
但今天晚上,黃府以及蘇南所居小別墅的寧靜,被打破了。
“彪哥,抽支菸……”
駐守在黃府門外的保鏢阿四,掏出香菸敬給彪哥一支。阿彪是他們這一組人的老大,在黃府工作很多年了,任勞任怨,又有膽有識,頗得黃老爺的看重。若不是因爲阿彪文化太低,黃老爺老早就擡舉他去公司當部門負責人了。
但這絲毫也不影響阿彪在一衆保鏢之中的“聲望”,每一位新人,都對彪哥恭敬有加。
阿彪隨手接過阿四遞過來的香菸,叼在嘴裡,眼神卻依舊警惕地注視着周圍,嚴防有可疑者接近。這是阿彪的人生信條——拿了人家的工資,就要對得起這份薪水!
阿四一邊給彪哥點燃了香菸,一邊笑着說道:“彪哥,放鬆放鬆,別那麼緊張,不會有事的。如今咱們府裡,不但有玉陽觀的幾位真人坐鎮。還有一位超級大降頭師在那杵着,一般人誰敢來找麻煩啊?”
在阿四看來,有了這麼一堆強人在內,他們這些個只會舞刀弄槍的保鏢,無非就是應個景,湊個人數罷了。
如今的黃府,早已固若金湯。
阿彪重重吸了口煙。又重重從鼻孔裡噴出來,搖了搖頭,說道:“話不是這麼說。我們拿了老爺開的薪水,就要對得起自己這個飯碗。玉陽觀的真人和蘇南教主是厲害,卻不表示我們可以鬆懈,哪怕提前給他們報個警也是好的。”
“嘿嘿,彪哥,真要是來了那樣厲害的角色,我們報不報警。又管什麼用?再說了,整個落伽城,除非摩鳩大國師親自過來,其他人還真不放在眼裡。”
阿四有點不以爲然地說道。
這段時間,他經常和阿彪搭檔,慢慢的熟了。有些話也就敢說。
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阿四是這樣的性格,自己也勸不動他。阿彪搖搖頭。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再次重重抽了口煙,忽然間,原本微眯的雙眼一下子瞪得老大。
只見一條黑乎乎人影,正緩步向着黃府的大門走來。
揹着燈光,看不清楚來人的長相。
阿彪只覺得渾身一陣陣發冷,眼前這道人影,若有若無,不像是生人。
“什麼人,站住!”
阿彪猛地將叼在嘴裡的香菸吐掉。右手條件反射似的一伸,將巨大的仿製五—四式手槍拔了出來,“咔噠”一聲。頂彈上膛,黑洞洞的槍口直指而前。
不管來的是人是鬼,既然他阿彪守在這裡,就不能這樣無聲無息地將其放了過去。
那道人影對此視若無睹,繼續緩步向前,甚至於連腦袋都沒有向這邊扭一下。
四周萬籟俱寂,阿彪甚至連身邊阿四牙齒咯咯作響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卻偏偏聽不到半點腳步聲,那道人影就好像飄浮在路面之上,雙腳都不曾點地似的。
陰鬼!
阿彪終於在心裡做出了判斷。
饒是阿彪膽氣甚豪,此時握槍的雙臂也禁不住輕輕顫抖起來。來的如果真是陰鬼,五—四式手槍的殺傷力再大,也是毫無用處。
好幾次,阿彪的右手食指都已經扣在了扳機之上,就是壓不下去。
他真不敢朝一名陰鬼開槍。
毫無疑問,這陰鬼不是衝着他們來的,他阿彪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阿四更加微不足道,不至於有降頭師會出動陰鬼來對付他們。可是自己一旦開槍,萬一惹怒了這鬼物,後果就真的不堪設想了。
近了。
“彪哥,是人!”
一直在旁邊渾身顫抖的阿四,忽然尖叫起來,聲音之大,差點將阿彪的耳鼓直接刺穿,在夜空中遠遠傳揚開去,聽起來十足瘮人。
其實不用阿四提醒,阿彪也已經看得清楚,慢慢走過來的這道黑影,不是陰鬼,而是一個人,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此人身材並不太高,可以說是個子矮小,穿着丹曼國傳統的服裝,寬袍大袖,在昏暗路燈的照射之下,服裝上的金線甚至還偶爾閃耀着金光。這是一種非常華貴的服飾,一般來說,只有地位十分尊崇的本土人士,纔會穿着這樣的衣服。華裔大人物不會穿這種服飾。
來人頜下一部短髯,修剪得整整齊齊,雙眼精光閃爍,凜然有威,竟然是一位極有氣度的紳士,因爲背光的關係,不能精確判斷他的年齡,但想來不會太年輕。
這樣一位威風凜凜的大人物,剛剛出現的時候,居然會被阿彪和阿四當成“陰鬼”,實在是很奇怪。但阿彪和阿四剛纔的感覺,卻也是“真真實實”的,確實不像是面對着一個活人。這跟來人穿什麼樣的服飾無關,就是一種特別的感覺。
“這位先生,請留步。這裡是私人地方,不可以亂闖!”
確定來的是人不是鬼,阿彪頓時膽氣壯了許多,同時話語也客氣多了。儘管這裡是華人聚居區,對土著人有着天生的“種族歧視”,可是也因人而異。
來人明顯非比尋常,絕不是阿彪他們可以隨意呵斥的。
眼見來人毫無反應,阿彪以爲他聽不懂自己的語言,連忙又用當地通用的土著語言複述了一遍,語氣略略起了一點變化,不如剛纔那麼恭敬了。
數十年來養成的“歧視”土著人的習慣,不是那麼好改的。
這種極其細微的變化,立即就被來人捕捉到了,眼睛終於向這邊望了過來,同時一聲冷“哼”。這一聲冷哼並不如何響亮,但聽在阿彪和阿四耳中,簡直如同天上驚雷一般,轟隆隆作響。
兩人同時慘呼,“吧嗒”,手槍落地,隨即緊緊抱住腦袋,一屁股坐倒在地,痛苦地抽搐起來。
來人隨即扭過頭,再也不望這邊一眼,緩步向着黃府緊閉的大門走了過去。
黃府這個大宅院,是仿古建築,緊閉的大門由沉重的紅木打造,看上去,十分厚實。
華服男子剛一走到門前,沉重厚實的紅木大門便發出“嘎吱嘎吱”的悶響,似乎正在承受某種極其巨大的壓力,並且轉瞬之間就已抵擋不住,一聲巨響,兩扇沉重至極的紅木大門“轟然”倒了下去。
華服男子一擡腿,飄然走了進去。
原本隱身在紅木大門一側的兩位“暗哨”,也和阿彪阿四一樣,捂住耳朵蜷縮在地,不住抽搐。
黃府原本算得實力雄厚的保鏢隊伍,在華服男子面前,就好像草人布偶一般,完全不堪一擊,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甚至華服男子都不用親自出手,就已經被輕易摧毀。
對於這些保鏢,華服男子壓根就沒有半點放在眼裡,只是緩步向前,目標似乎是蘇南所居的小別墅。
沒人敢於阻攔。
黃府的保鏢隊伍自然不止這麼區區四個人,但其他保鏢早已被華服男子這氣勢鎮住了,沒有任何人再敢拔槍相向。華服男子對他們一點興趣都沒有,也不曾再對他們出手。在華服男子眼裡,這些人不過就是螻蟻一般的存在。
經過一處燈光較爲明亮地方,終於有人看清楚了華服男子的臉。
那是一張黝黑的臉龐,有着典型的本地土著人的樣貌特徵,只是那威風那氣度,遠不是其他土著人可比的,似乎手握着天下的生殺大權,只在一念之間,就能定人生死。縱算在有着“種族歧視”傳統的華裔保鏢眼裡,也無人敢於流露出稍有不敬的目光。
還沒等看得仔細,燈光一暗,華服男子有走進了較爲昏暗的地域。
“居士請留步!”
華服男子轉過一道迴廊,右側是通往蘇南所居別墅,左側不遠處就是黃青雲一家人居住的大別墅。一名中年黃冠從暗處轉了出來,向着華服男子打了一個稽首,沉聲說道。
是元成子的嫡傳弟子之一。
“你是玉陽觀的道士?”
華服男子終於停住了腳步,平靜地望着他,淡然問道,居然是很純正的漢語普通話。
“無量壽福,貧道金陽,正是玉陽觀的出家人。請問居士……”
中年道士金陽子一句話沒說完,就被華服男子打斷了,淡淡說道:“你們玉陽觀不是一向自詡公正無私嗎?怎麼給私人當起保鏢來了?什麼時候改的規矩?”
連珠炮似的,毫不客氣。
金陽子有點尷尬的一笑,同時心頭也有一股怒火升騰而起,皮下肉不笑地說道:“對不起居士,這是我們玉陽觀的家務事,不勞外人關心。”
“是嗎?這麼說,你們玉陽觀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一定要跟我摩鳩作對了?”
華服男子緩緩說道,語氣已經變得冰冷。
摩鳩!
他就是摩鳩大國師!
居然親自殺上門來了。
怪不得如此氣勢凌人,無可與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