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溪萬壑,在天都山脈東南匯聚成萬丈橫闊的青江,蜿蜒流往東南。
沿江而下,曲折行進五六萬裡,匯入西澤海,就進入中域境界。
接到策天府的符詔,陳尋若無其他緣故,就需要在半年內趕到玄京履職。
從梧山到玄京,迢迢十數萬裡,陳尋御空飛行,也只是十天半個月的行程。
陳尋提早從梧山出發,先趕到玄都教山門所在的天都山,與玄都教執事長老褚月真人密議青焰蓮箭、玄雷戰車等器械的供應。
在千魔沙海一役,青焰蓮箭大放光彩後,雲洲諸多煉器宗門,包括策天府在內,都新創出諸多像天炎雷箭、神劍爆炎箭之類的箭類法器,威力甚至不在青焰蓮箭之下,但煉製之法都要比青焰蓮箭複雜得多,很難大批量的生產。
青焰蓮箭的煉製,就要簡單得多,先由普通的匠師大批量的鑄製坯箭,再由夔龍閣嫡傳弟子,往坯箭中注入青焰蓮火即成。
只是後期,策天府及西北域都護府都開始嚴加管控九幽鐵的流向,使得坯箭鑄造成本大幅提高,一時間也非夔龍閣所能承受。
滄瀾這些年來,開礦五百餘處,九幽鐵的產出卻極爲有限,每年僅能冶煉不到二十萬斤的九幽鐵。
玄都教所控制的北域,雖然是酷寒之地,靈藥產出不高,但地域極其廣闊,是滄瀾的好幾十倍,又盛產金鐵,這些年來又着意擴大九幽鐵的產出,每年差不多有六七十萬斤的九幽鐵暗中輸入滄瀾,交換戰車、法陣。
雖然玄都教一直都希望獲得大量的青焰蓮箭,但四宗及滄瀾侯府此前的備戰壓力極大,所煉製的青焰蓮箭,僅能少量輸出。
魔墟口現在徹底推毀了,盤踞北域黑陰嶺的百萬魔族自然成爲北域、西北域諸宗最大的威脅,夔龍閣所出的青焰蓮箭、玄雷戰車,後續都會大幅擴大對玄都教等北域諸宗的供應。
陳尋在天都山停留了三天,沒能見到玄都教掌教陽坤真人的面。
玄都教太上長老苦庵真君於老龍潭一役遭受重創,四十年閉關修煉都沒能完全恢復修爲,陳尋也不便打擾。
他與褚月真人談妥每年兩萬支青焰蓮箭交換一百萬斤九幽鐵的條件後,就直接到天都山腳下的江城,搭乘一艘江船,沿青江南下,趕往玄京赴任去。
時逢秋冬之際,氾濫的洪水已退去,兩岸長滿野柿子樹,秋霜染成金紅的樹葉,彷彿大片霞雲停在青江的兩岸崖山上。
這艘江船長達二十多丈,在青江要算極爲罕見的大船,底艙載滿天都山附近的物產,打算運往中域諸郡販|賣。
甲板上還有三層客艙,這次搭乘陳尋這樣拖家帶口、僕役簇擁的商旅,一共十數拔人。
船主周川是玄都教的一個外門弟子,雖說才還胎境中期修爲,但手底下的船伕個個龍虎精壯,大半人都有真陽境中後期的底子,行船青江上,卻是不怕尋常水匪江寇的襲擾。
陳尋帶着紅茶、北玄甲、赤海、蛇無心他們,扮成遊歷天下的官宦子弟搭乘江船南下,在船上閒來無事,每天都悠然自在的坐在尾艙甲板上,一竿青竹探出船舷,釣鉤垂入激流湍動的江水裡,垂釣江魚。
“公子,你每天看兩岸的山形水勢,真能悟得大道?”
紅茶趴在船舷邊,看着船尾的江水湍流,嬌嫩的臉龐卻是一副天真好奇的模子,扭頭問向陳尋。
“此間有真意,欲辯已忘言。”陳尋打了個禪機,說道。
“公子不願告訴紅茶,不說就是了。”紅茶撇着嘴,撐腰站直身子,就要回船艙裡去。
陳尋哈哈而笑,看紅茶頭梳雙髻,身穿鵝黃色裙裳,腰間繫着五彩絲線,身子纖長,完全是一個稚氣未脫、憨態可掬的清麗少女,哪裡能看出她身上有半點魔焰滔天的氣息?
陳尋在梧山召集左青木、周陽、蘇守思、胡太炎推演靈池法陣,八年纔有所成就;紅茶、北玄甲、蛇無心、赤海、阿青他們在這八年時間裡,則專心修煉天妖煉形訣。
阿青、火狐根基太淺,還繼續留在梧山修煉。
紅茶、蛇無心、金狼、赤海修煉天妖煉形訣小有所成,已經在到煉陽化形的階段。
每日陽氣漸盛時,他們都能化變人形,但入夜後,玄陰之氣漸盛,他們就會變回原形。
而依照心智成熟程度的不同,紅茶化變人形時,只是十二三歲的樣子,平日出船艙活動,都扮成陳尋的侍女隨行。
金狼化變成一個眼神凌厲的黃臉青年,赤海化變成一個尖嘴猴腮的瘦臉青年,而蛇無心則像是一個沉悶的中年人,都扮成陳尋的隨扈同行。
北玄甲在虛元珠中受鴻蒙元息、仙靈元息的洗煉,根骨不比紅茶、蛇無心他們稍差,更重要的是北玄甲神魂乃仙人魂魄所化,悟性高絕無比,修煉天妖煉形訣已臻至大成境界。
除了月圓之夜、太陰之力極盛之時會變回原形外,北玄甲都已經能以人身進行修煉。
北玄甲化變的人身,身高八尺,相貌俊朗,儀表堂堂,身披襟甲、腰挎長刀、手執戰戟,扮成陳尋的扈衛,透漏的氣勢卻如山嶽,完全不像是個跟班的。
陳尋所悟道意太多龐雜,隱有走火入魔的跡象,而更高層次的大道境界,不是那麼好進入的,他此時要儘可能的放緩修煉節奏,寄情山水,想着從山形水勢之中悟道求真,尋找諸多龐雜道意的統合之法。
江船順水而下,即便能日行千里,也不知道何時能趕到玄京。
陳尋在船上悠然自得,將寂寞清淡的旅途視爲修行的一部分。
阿金、赤海化變人形後,以新的視界去看這個世界,對一切都充滿好奇,但每天入夜後變回原形,就多少有些痛苦不堪了。
虛元靈地正以蜃龍骸骨造脊,極不穩定,需要從外界靈脈引入大量的靈氣,才能維持珠中的靈氣平衡,無法隨身攜帶;陳尋就將虛元珠留在梧山。
紅茶他們入夜變回原形,狹小的船艙裝不下他們龐大的妖軀,又沒有虛元珠可以寄身,夜裡只能擠到紫宵雷霆塔裡面棲身。
紫宵雷霆塔高六丈,共分七層,每層都不到一丈高,赤海、金狼妖軀有三四丈高,每夜只能縮骨擠進紫宵雷霆塔中煎熬。
紅茶恢復原形,妖軀也就一丈五六尺高,還能勉強留在船艙裡過夜。
蛇無心變成原形,是靈狐之身,僅比陳尋、北玄甲略高一些,留在船艙裡更是無礙。
故而赤海、金狼對乘船而行極有意見,卻不知道陳尋是想借此能磨掉他們的魔性。
陳尋正想要考較紅茶這幾天所學的術數,心神微微一蕩,聽到船主周川正往尾艙甲板這邊走來,不動聲色的轉身看過來。
周川先往紅茶那邊瞥了一眼,心想這少女才十二三歲,就有如此的天姿國色,再有兩三年長大成人,那還得了?
“陳公子,再有半天就要到西澤海,西澤海深處有一處水眼,與地底無數暗河相通,時有妖魚異獸經入水眼闖西澤海,禍害沿岸黎民百姓,行船遇之也是大劫。周川特地過來告之一聲,要是有個萬一,還望陳公子能提前有所準備。”周川客氣的說道,眼睛卻頗有期待的瞅着陳尋的臉。
周川這艘船從來不搭乘來歷不明的商旅,但這位陳公子是師門的一位長輩介紹過來,身份自然不成問題。
兩三個月來,眼前這位陳公子每天雖然垂釣爲樂,看不出像有什麼修爲的樣子,身邊四名扈從卻予人高深莫測之感。
周川就想着,要是進入西澤海萬一遇到什麼強橫的魚獸,還希望陳公子身邊的四名扈從,能助他一臂之力。
陳尋也知道周川的心思,說道:“多謝周師兄相告,我們會小心就是了。”
西澤海南北長七八千里,東西寬三四千裡,要是放在地球,絕對要算遼闊的海洋,但在地域廣袤無垠的雲洲,六七百萬平方公里的西澤海,只能算是一座超大型的內陸湖泊而已。
西澤海是北域、西北域以及中域的天然分界,進入西澤海就是姜氏及策天府直轄的中陸諸郡。
陳尋原計劃就是乘船渡過西澤海後,就轉陸路前往玄京。
船離西澤海還有三四百里時,就有三名身穿紫色法袍的修士聯袂飛來,揚聲說道:“前方水路已斷,上游來船速速靠岸。”
這三名紫色修士都有還胎境巔峰的修爲,懸立波濤洶涌的江面上空,聲如洪鐘,悠揚傳來;看他們身上所穿的法袍,襟袖處都繡有一小幅青龍翔天的圖案。
這是策天府特有的標識。
“不是說過了西澤海纔是中陸諸郡嗎,怎麼青江下游就有策天府的修士出沒?”北玄甲疑惑不解的看向陳尋。
北玄甲神魂乃北斗仙人魂魄所化,思維上與人族一般無二,他這些年在梧山,遍閱書卷,對雲洲的形勢十分清楚。
當年七宗助姜氏驅逐姬氏,可不是濫做好人,而是要與姜氏共治雲洲。
姜氏名義上擁有云洲的最高治權,但實際上除了姜氏發跡的南疆諸郡以及雲洲祖脈所在的中陸諸郡受策天府直轄外,其他七域的宗門及地方事務,則以七宗爲主。
策天府在南疆諸郡、中陸諸郡擁有數百萬精銳將卒統治地方,但除非七宗相請,不然的話,策天府的將卒都不可以輕易進入七域境內。
即使在七域,有大量的姜氏子弟分封郡侯,郡中也擁有大量的私武將卒,但明面上都跟策天府沒有直接的關係,更不會將策天府的青龍標識繡在戰甲法袍之上。
在神宵宗破滅之後,西北域諸宗羣龍無首,諸郡地方又被魔龍乾餘骨與百萬魔族摧殘得厲害,策天府這纔在西北域正式成立都護府,算是真正的將手伸進西北域。
即使如此,四宗及滄瀾侯府,以及其他西北域諸宗,也擁有極大的自主自治權力,很多時候都是聽調不聽宣的。
聽調不聽宣,往白裡講,就是有事說事,沒事別瞎套近乎。
這次策天府徵陳尋入玄京任職,陳尋要是鐵心不離開梧山,策天府也不能治陳尋抗命不遵的罪。
只是青江屬於玄都教爲首的北域地界,看到策天府修士在青江下游公然攔截舟船,陳尋多少有些困域,與北玄甲悄聲說道:“或許是玄都教在周武山所承受的壓力極大,已經無暇顧及策天府這種小規模的逾越了吧?”
此時,周川想上前問江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策天府三名修士卻是不管,不耐煩的督促他們立即靠岸,隨後又飛走攔截其他從上游行來的舟船。
陳尋將神識延伸出去,就見青江口巨浪洶涌,有兩艘巨舟,正載數百披甲騎士,分從江口的內外兩側以巨弓戰弩對江面狂射不已;天上還有數十修士,密集的飛在巨舟的上空,正御使各種法器,往江口的水底狂攻,一時間靈光暴閃,攪得百餘里寬的江口水面一片渾濁、水浪衝天。
一頭狡獸模樣的青鱗巨獸,似被什麼強橫的法器困在水底,正苦苦抵擋策天府修士、騎將的狂攻濫打。
陳尋他們隨船靠岸;岸邊已經有二三十艘船停在這裡。
周川看到一名熟人在岸上,揚聲招呼道:“趙師兄,這邊到底發生什麼事情,那些人看着像是神烽營的人,怎麼會跑這邊來封江?”
趙師兄飛過來,落到甲板上,從懷裡掏出銅鏡模樣的法器,呵了口氣,伸手一擦,就見銅鏡上密密麻麻的映照出數十點灰跡,跟周川說道:“神烽營在西澤海發現一頭碧睛水狡獸,纏鬥數日,纔在青江口將其困住……”
陳尋湊過去瞥了一眼,銅鏡上所顯示的灰跡,與青金江口上空御空飛行的策天府神烽營所屬的修士都能對應上,心想這面銅鏡原來是一件能在千里範圍內感應修士氣息的極品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