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大哥提到三個兒子,喬正仁的精神頭稍稍好了些,對啊,就算這二十多年的夫妻感情是假的,三個兒子卻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而且,三個兒子都被教養的非常好!
如果這樣的變故他接受不了,兒子們又如何能接受?從小親他們疼他們護着他們的媽媽,心裡想着的卻是如何搞垮他們所屬的家族,讓他們變成寄人籬下的附庸,這是真正的母愛嗎?
當然,他們都已經長大成人,有子有女,就算是難以接受,也不至於一蹶不振,但,他和她是夫妻,經此一事可以斷了關係,成爲路人,可兒子們呢?他們和她的血緣關係是永遠不可能改變的,傷心失望過後,不可能真的不和她來往,若他總是一副頹然的樣子,他們到底要怎麼做纔好?
自我說服一會兒,喬正仁終於振作起來,他神色認真的看着父親:“爸,接下來我要怎麼做。”既然大家早就知道了這事兒,下一步怎麼走,肯定也早就安排好了,他只要聽從安排好了。
“做你想做的,其他的就不用管了。”喬老爺子安慰的拍拍兒子肩膀,“正仁,別太自責了,別說是你,我這個老頭子不是也沒發現嘛,對不對?”
“是啊,媽相信,這些年下來,林婭對你,也不全是算計……”頓了一會兒,喬老太太苦笑着看向喬正仁,“甘願做家族的犧牲品,是她的悲哀,但,生在那樣的家族,從小被不正當的教養,也是她沒法兒選擇的事兒,對吧?”
知道父母這樣說,是擔心他鑽了牛角尖,想想自己活到五十來歲,不但沒有爲家族貢獻應有的力量,還爲家族帶來這樣的災難,讓父母也跟着操心,喬正仁簡直要愧疚死了。
但畢竟也是經過風浪的人,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一臉鄭重的向喬老爺子喬老太太保證道:“爸,媽,你們放心,我會盡快解決這事兒,絕對不會因爲我讓孩子們難做。”
此時的林婭,已經到了醫院,看着全身插滿管子的父親,她頭抵在玻璃上任淚水肆虐……
“姐……”林勤嘆口氣,上前攬住林婭的肩膀,腦袋抵在她的肩膀上,道,“我知道你心裡苦,想哭就哭吧,接下來的事兒,我們只能盡力而爲了。”
過了好大一會兒,林婭才讓自己的情緒稍稍平復了些,伸手拍拍妹妹的手,啞着聲音道:“家裡的事兒都安排好了嗎?如果沒有,你現在先回去吧,這兒有我呢。”
“姐,我過來的時候,都跟鄭軍說好了,他負責給孩子們做飯,家裡的事兒不用我操心……”林勤有些心疼的看着姐姐,“姐,你總是這樣爲每個人想,所有的事兒都自己扛着,可是你想過沒有,你的肩膀並沒有你自己想像的那麼堅實。
從小到大,咱們受到的教育就是爲整個家族努力,哪怕犧牲自己都是值得的,但是,這些年下來,我覺得,這種洗腦式的教育,根本就是在自取滅亡。
我們和喬家有什麼不死不休的大仇?姐的幸福搭上不說,最終還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在我看來,這所有的一切,只不過是爲了太爺爺那點兒面子,可他的面子,真的值得讓後代子孫們以命相搏嗎?
或者,以前那個年代,這種搏弈還有點兒必要,可現在,真的還有那個必要嗎?國家要的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絕對不可能讓哪一家做到絕對的壟斷,沒有了喬家,我們還有其他的競爭對手,而且有時候,良性的競爭纔有利於發展,不是嗎?
以前我和姐說這些,姐你總是教訓我,說我這種思想很危險,但我,真的不這樣認爲,到了今天,姐你還覺得我這種想法兒危險嗎?如果大哥二哥沒有做違法的事兒,現在誰想收拾他們都不可能,對不對?
所以姐,你做的已經夠了,如果可以,最好能好好的和姐夫生活下去,至於林家,命數如此,強求不得,就算是你拼了性命,估計也是不可能對林家的命運有任何的改變的。”
雖然腦子裡有些渾渾噩噩的,但林婭的腦子並不糊塗,妹妹說的這些,她也都聽進去了,其實,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心存僥倖的覺得,或者,一直到她老死,所有的一切,都還沒的揭穿,但事實……
最初,接近喬正仁的確是刻意的,事情也如她期待的那樣發展,她成了喬家的兒媳婦兒,成了最接近喬家核心機密的人,無論是丈夫那一輩的,還是兒子這一輩的,都多多少少因爲她透出去的消息,被阻礙了發展,爲此,父親母親經常誇獎她有出息有擔當有責任心,而一向性格溫柔的妹妹,總是被當做負面教材訓斥。
也因爲這樣,妹妹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爲此,她對妹妹也挺不滿的,覺得她沒有把林家當成責任,心裡只裝着她那個小家。
妹夫鄭軍和妹妹是大學同學,畢業後倆人就結了婚,過着普通百姓的生活,現在的妹夫,是教育局的一個小科長,對此,她一直嫌棄妹妹沒眼光。
當年,要不是妹妹的以死相逼,父母是不可能同意她嫁給鄭軍的,從妹妹結婚的那一刻,她在林家就絕對的凌駕於妹妹之上了,其實真論究起來,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她都比妹妹遜了一些,最早的時候,父母是把希望寄託在妹妹身上的。
所以,那個時候的她,因爲贏了妹妹,別提有多高興了。
現在看來,她所堅持的一切,就是個笑話。
她怎麼可能還和喬正仁過下去?如果知道了這二十多年,她是以臥底的身份生活在喬家,喬正仁要是還能和她一起生活,可真就成了傻子了。
而且,就算是喬正仁願意,喬家老爺子老太太也不可能願意。
那麼孝順的喬正仁,怎麼可能爲了她背叛父母?
可是,如果離開了喬家,林家現在又變成了這個樣子,她要如何自處?
想想剛纔母親對她的態度,她從心底裡覺得心寒。
她問父親住在哪個醫院,母親卻一定要她答應了會拼盡全力救出倆哥哥,發毒誓後,才允許她來醫院。
她到底當她是親生女兒嗎?哪有這樣把女兒往死路上逼的?
還有,她有什麼臉面見三個兒子?
她是人,不是動物,而且,就算是動物,在一個家庭裡生活了二十多年,也不可能半點兒感情沒有。
事實上,雖然最初見喬正仁的時候她是帶着目的的,但她對喬正仁也是有好感的,能嫁給對方,又能讓父母家人滿意,是她特別開心的事兒。
只是最初,她把事情想像的過於簡單了,她以爲,一切都會在她的掌控中,但事實上,感情又怎麼可能完全控制的住?這些年和喬正仁一起生活,她已經深深的愛上了他,把他當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是,她從來不承認罷了,現在,真正要面對的時候,她才明白過來,可惜,已經晚了……
現在,她有一種理不清自己做的到底是對還是錯的感覺。
感覺到林婭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絕望氣息,林勤有些慌了,她蹲到姐姐面前,擡頭盯着對方的眼睛:“姐,只要你願意跟姐夫道歉,願意拿出誠意,姐夫一定會原諒你的。”
“怎麼……可能?”這幾個字如囈語一般呢喃出來,林婭脣角泛起苦笑,“勤勤,如果你發現自己的枕邊人,這些年來,悄無聲息的一直在恨自己的家人,還想着讓自己家整個滅亡,你能原諒嗎?”
林勤:“……”
拼了命的,林勤也找不出勸解的理由,是啊,如果深愛的枕邊人這樣害自己,怎麼可能原諒?
但是……
她找不到合適的放到但是後面的字眼,所有的一切,正如她所勸解的,根本是老一輩兒的虛榮心,卻讓後輩兒以命相搏的來滿足,如此自私的事兒,做後輩的難道一定要照做才叫孝順嗎?其實不過是打着孝順的旗幟滿足自己的虛榮心罷了!
直到腳都蹲麻了,林勤也沒想到好的措詞,最終,只能放棄的嘆息一聲,起身坐到姐姐的身邊,就現在來說,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陪着她面對了。
悄悄的打量一眼姐姐,發現只這半天的功夫,姐姐彷彿一下子憔悴蒼老了五歲都不止,她的心,不自覺的抽疼了一下,伸手拉住對方的手:“姐,爲了喬興喬林喬金,你也必須讓自己挺過來。”
林婭的臉色終於有了波動,她回拍一下妹妹,卻是半個字都沒說。
……
喬興今年三十六歲,喬林三十五歲,喬金三十三,都已經娶妻生子,兄弟三個處在三個不同的城市,接到家裡電話的時候,還以爲是家人想他們了,卻沒想到,得到的是那樣一個讓他們無法接受的消息……
“怎麼了?”
三人的妻子,幾乎都是第一時間問了這句話。
而三人的回答,也讓三個妻子陷入了震驚!
消息是喬正仁親自通知的,孩子們都已經是成年人,這樣的事兒不應該也不可能瞞着他們,雖說他們現在回不來,但第一時間知道真相,卻是很有必要的。
不是他小人之心,萬一林婭利用三個兒子不知情做一些無法挽回的事兒,他會萬死難辭其咎的,對於喬家,他已經是有罪之人,所以,他絕對不允許再發生任何超出預期的事情!
就在接到父親的電話之後,喬興喬林喬金又接到了母親的電話,在他們還沒有把消息消化完全的時候,實在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對母親,是以,接起電話的時候,三個人的態度都是一樣的——沉默着不說話。
林婭不笨,兒子們的態度,讓她立時明白,所有的一切,喬正仁都知道了,也和兒子們說了。
剎那間,她也不知道說什麼了,其實,她打電話給他們,就是想要聽聽他們的聲音而已,而現在這樣的情況,讓她覺得,說什麼都不合時宜。
眼見着姐姐每打一個電話,都是不吱聲的又掛斷,林勤哪還能不明白。
“姐……”眸色中滿是心疼的看着林婭,林勤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沒事兒……”幽幽嘆口氣,林婭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看向妹妹,“這樣也好,我倒是可以死了心了,暫時,我就不回喬家了,什麼時候喬正仁找我了,再說吧。”
“姐……”
“別勸我了……”林婭苦笑,“我現在做任何事兒都已經沒有意義了,路是我自己選的,結果也不是沒有預見到,所以,真正面對的時候,除了接受,還能怎麼着?
從嫁給喬正仁的那一刻,我就應該想到這一天的,算起來,老天對我還算不薄,我這一輩子,也算是幸福過,開心過,什麼都擁有過了,沒什麼遺撼的。”
“姐……”
似乎,除了這一聲稱呼,林勤不知道再說什麼了。
“放心,我不會走絕路的,爸還沒醒呢……”頓一頓,林婭又道,“如果爸也不原諒我,等他好了,我就離開這兒,找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生活,什麼時候想兒子孫子孫女了,就悄悄的去看看,不讓他們發現。
我剛纔不是說了嘛,老天待我不算薄,幸福了那麼多年,也應該讓我受到懲罰了……”她認真的看着妹妹,“以後,你好好生活,有空的時候回家看看爸媽,當然,如果他們仍然不接受你,說些難聽的,你就別去了,我已經爲了整個家把自己毀了,你不能,你要替姐把那份幸福補上,明白嗎?”
這簡直有點兒交待後事的感覺了,林勤心裡莫名的慌,雖然姐姐說不會走絕路,但是,姐姐這個年紀了,一個人背井離鄉,萬一有點兒事怎麼辦?
雖然說姐姐以前總是嫌棄她這個不對那個不好,但整個家裡,真正關心她的,只有姐姐,爸媽都是極度重男輕女的,倆哥哥心裡根本沒有他們,在他們眼裡,她倆就是爲家族換取利益的,在她不能做到這一點兒的時候,就已經被他們給拋棄了!
如果連姐姐都走了,她真的就相當於沒有孃家人了……
這會兒,除了牢牢的抓住林婭,林勤已經不知道還應該做什麼了……
林婭當然能感受到妹妹的那份擔心和惶惑,冰涼的心裡總算是涌進一絲暖意,還好,不是每一個人都把她拋棄了,至少,妹妹對她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