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朱棣最近的心情有些飄忽不定,時而暴怒,時而平靜。
此時他正拿着一份奏摺,看到後面就怒了。
“逆子!逆子!”
看到朱棣鬍子都吹起來了,胡廣趕緊勸解了幾句。
朱棣揮舞着奏摺道:“所謂的土司叛亂,只是一千多人而已,那逆子不過是兩天就剿滅了,可他居然把另一個土司也給滅了,沐晟都叫苦了,說是其它土司要大明給個交代。”
楊榮挑眉道:“陛下何須擔憂,那些土司也不過是欺軟怕硬罷了,有了漢王殿下的震懾,想必此後會更安生些。”
朱棣氣咻咻的道:“朕如何不知,只是這逆子從交趾再到雲南,這是不想回來了嗎?”
說到這個,幾位輔政大臣都不接口了。
不過大家都知道,漢王這是在金陵憋久了,所以得到出去的機會,就和被關了幾年的野馬般的,馬上就開始撒野了。
朱棣泄完怒火後,又拿起下面一份奏摺看了起來。
看罷奏摺,朱棣沉吟道:“興和伯的奏摺,說是交趾全境平定,禮部的人走了多久了?”
呂震一直沒吭聲,此時聽到朱棣問話,他躬身道:“陛下,按照時日,他們差不多已經到了交州府。”
胡廣不着痕跡的瞟了呂震一眼,上次朱棣讓呂震派人去頒旨幾乎讓他當場失態,但他現在看着又恢復了往日的神色。
果然都是人精啊!知道只要抱緊了陛下的大腿,受點委屈也算不得什麼。
朱棣眯眼看着下面的人,突然說道:“興和伯在歸化直隸州找到了銅礦,戶部如何?”
啥米?
這個消息馬上就引爆了大家的情緒,胡廣都有些失態了,他躬身道:“陛下,敢問那銅礦能出銅幾何?”
朱棣玩味的看着羣臣,淡淡的道:“興和伯請了老工匠去看了一圈,說是含量高,儲量大,幾千萬斤肯定是有的。”
幾千萬斤?
胡廣的呼吸有些急促,說道:“陛下,臣以爲當馬上派軍鎖住那片地方,然後派人重新勘察,若是真,陛下,還得遷徙些百姓到交趾去。”
“對,陛下,臣想去一趟交趾看看。”
夏元吉已經激動的不行了,幾千萬斤啊!中原地區的銅礦分佈廣,可品位低,開採成本高。
而他知道方醒不會在這等大事上面浮誇,那個銅礦除去運輸問題之外,一切都好說。
朱棣搖搖頭,並沒有答應夏元吉的請求。
“興和伯說開採銅礦對人危害大,所以就和黃福商議了一下,把那些戶籍不明的交趾男子都歸納一處,加上戰俘,十幾萬人還是能提供的。”
呃!
胡廣愕然,他感覺自己被遠在交趾的方醒隔空打了一拳,胸口悶。
夏元吉卻從不同的角度看待此事:“陛下,就算是交趾出銅,可如何運送到中原來?那人吃馬嚼的耗費可不低啊!”
銅料本身就重,若是用牛車馬車千里迢迢的拉回中原,那耗費真的讓人感動。
胡廣皺眉道:“若是這般……可令各地衛所沿途輸運。”
這個辦法不錯,至少能把耗費和困難減輕到最低,和已經開通的運河模式一個樣。
楊士奇點點頭道:“也只有此法了,不過還得小心沿途的賊子。”
這年頭銅就是錢,一路上要是沒有保護的話,肯定會有人眼紅下手。
朱棣眉間淡淡的道:“興和伯提議走海路,你等看如何?”
這又是一枚炸彈,炸的胡廣瞬間就提高了警惕。
文臣中相當的比例都認爲應該停止鄭和的船隊再次出海,而方醒此舉會不會是想從另一個角度來和文官抗衡?
自古文官就從不缺乏那種爲了反對而反對的舉動,所以推己及人,由不得他們不多想。
呂震平靜的道:“陛下,海運風險高,若是一朝傾覆,銅料的損失,海船和人手的損失,那和6路的耗費比起來也不低啊!”
胡廣謹慎的道:“陛下,此時那銅礦是何情況都不知,此事還言之過早吧,要不等工部的人去勘測之後再議?”
夏元吉面帶急色的道:“陛下,不論海運還是6運,戶部都急需大批的銅,有了這些銅,寶鈔的信譽才能一步步的提高啊!”
寶鈔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本金,也就是空手套白狼,一旦有點動靜,民間的百姓就急着把它用出去,直接導致價值崩潰。
朱棣不置可否的道:“此事再議,不過那些儒生入官後,交趾的教化必然停滯,呂震。”
“陛下。”
呂震只覺得嘴裡苦,心中對方醒的恨意幾乎能淹沒整座皇城。
朱棣彷彿沒看到呂震臉上的糾結,吩咐道:“禮部再徵集些人去交趾,儘快起行。”
呂震還能說什麼,只能是躬身領命。
“擬旨。”
朱棣吩咐道:“令漢王所部回交趾鎮守,漢王立刻回京,不得有誤。至於方醒……令他回來吧。”
胡廣擬旨後給朱棣過目,然後蓋上大印。
“都散了吧。”朱棣有些疲倦的先走了。
等朱棣走後,胡廣和夏元吉走在一起問道:“戶部的缺口有多大?”
夏元吉苦着臉道:“糧食不缺,可缺銅錢。”
大明此時的軍屯還沒墮落,每年軍屯提供的糧食數量龐大,這才能支撐起多個大型工程,以及朱棣的頻繁用兵。
可市面上流通的貨幣不夠,這導致已經有不少人在偷偷摸摸的使用銀子,而那些官吏對此也是視而不見。
胡廣皺眉道:“交趾產銅,這對我大明是件好事,可鑄錢不可在交趾。”
這是在說自己的底線。
夏元吉點頭道:“本官知道,若是在交趾鑄錢,有尾大不掉之嫌。”
若是在交趾鑄錢,一旦有人造反,那就是現成的財源。
胡廣看着天邊的雲彩,定定的道:“山雨欲來啊!”
夏元吉知道這話的意思,所以他勸道:“胡大人,大家心平氣和的共商國事不好嗎?”
胡廣回看着夏元吉,搖頭道:“道不同,本官先走了。”
道不同啊!又是道不同!
夏元吉看着胡廣那堅定的背影,覺得他和方醒都是一樣的人,都是爲了自己心中的道統在堅持着。
誰都沒錯啊!
那錯的是什麼?
等消息傳到方家莊時,張淑慧和小白都喜氣洋洋的準備去天界寺上香,好報答佛祖保佑方醒平安的恩情。
而書院的師生們也對此翹以盼。
缺少了方醒的書院,總是讓人覺得沒有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