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老三！起來了。”
正睡的香呢！楊小樂感覺有人推了自己一把。
醒來看着父親楊廣志正站在炕沿上，他知道是出發的時候了。
可是他感覺自己還沒有眯一會呢！
實在是不想起來。
“起來，到車上睡！”
“嗯，這就起來。”
答應一聲，他還是忍着睏意爬了起來。
穿上破舊的汗衫，準備穿上草鞋。
楊廣志在旁邊對着他交代了一下：“穿布鞋，衣服也穿好點的，進城穿草鞋多難看！我去外面等你。”
說完，便轉頭出去了。
楊小樂聽到這話一陣的無語。
這該死的虛榮心吶！
下了牀去找布鞋。
摸着黑，藉着窗外的月光，拿了一雙帶着補丁的布鞋，找了雙襪子直接穿上了。
“哥，你去城裡，能不能給我買個頭繩！”
楊小樂正在找衣服穿，聽到門口有聲音。
這是老五醒了。
只見對方站在門口，眨巴着眼睛一臉希冀的看着他。
隨手拿出來一件補丁稍微少點，也就五六個補丁的衣服出來。
對着楊小麗笑道：“行，哥去了給你看看，睡覺吧！”
老五聽到這話，嘿嘿一笑，這才滿意的回屋裡睡覺去了。
穿好以後，他這才摸索着出了房門。
牙也不刷。
來到門口，楊廣志站在門口等着他呢！
見到他出來，指着板車說道：“睡吧！我趕車！睡醒了就到了。”
楊小樂看着板車後面鋪着一個小褥子，應該是王秋菊準備的。
直接爬了上去。
不過剛剛躺下，頭前面便傳來了一股尿騷味。
那是用來接糞便的木桶。
這玩意是個寶貝，不能浪費了。
“好了沒？好了就出發了。“
“行了，走吧！”
有點膈人，但還能忍受，躺平了還是挺舒服的。
“好，那出發了啊！der~~”
楊廣志見兒子躺好了，他坐在騾子屁股後面的板車頭上，喊了一聲，便出發了。
楊小樂聽到稻田裡的蛙聲和蟲鳴的聲音，剛剛的睡意消散了大半，有些睡不着了。
翹着二郎腿。
“爹，幾點了？什麼時候能到？”
“不知道，估計快到下半夜了吧，沒事，晚點就晚點，大不了明天夜裡再趕回來。”
“嗯，也行，證明帶了沒？”
“帶了，不然還要人來領！”
楊小樂點了點頭，被抓了就煩人了，雖然會有人來領，但是很丟人。
看着楊廣志往公社的方向趕車，擔心走錯路，還是問了下：“爹，路你認識嗎？可別走錯路了，這黑燈瞎火的找人都找不到。”
這裡距離城裡可是有六十里地呢！
走岔了不知道能走哪裡去。
楊廣志哈哈一笑：“放心好了，打聽清楚了，到了公社再趕五里地，那邊有一條通往阜成門的煤車路，沿着大路不要進小路，直走就能到了。”
聽到這話，楊小樂這才放心。
門頭溝煤礦是自古以來京都煤礦的主要供應地，這點他來到這裡還是聽說過的。
別看煤礦工人危險，但是人家是正兒八經的工人階級，不是你想去就去的。
“行了，你睡一會吧。天還早呢！用褥子把肚子給蓋上。別凍着肚子。”
說完，拍了一下騾子，快速的前進了。
楊小樂感受着身下的顛簸，感覺還是睡一會得了。
捲起褥子角，把肚子給蓋了起來。
再熱的天也不能凍着肚子，容易拉稀。
彷彿又回到了小時候被王秋菊抱着哄睡覺時候，那種眩暈的感覺。
完全就是被搖晃暈了睡着的。
現在又有了這種感覺。
就是這蚊子太他媽多了。
在蛙聲和蟲鳴聲的伴奏中，他還是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
“咣噹！”
“哎呦~~”
迷迷糊糊中，楊小樂被顛了一下頭直接撞在板車上，頓時人就清醒了。
楊廣志見狀呵呵一笑：“是不是太顛了？”
“嗯，有點，沒事，你趕你的車，別管我！到哪裡了？”
他的話音剛落，感受到騾子車停下來，他趕忙一骨碌翻身起來，把褥子扒拉了一下。
趕車的時候突然停下來。
不是拉屎就是撒尿。
雖然離屁股有點距離，還是小心爲好。
果然。
只見楊廣志眼疾手快的拿起旁邊掛着的木桶，直接放在了屁股底下。
“噗通！噗通！”
黑暗中，大塊物體墜落下來，帶着一股惡臭味。
真的是懶驢上磨屎尿多。
這才走了幾裡地啊！
楊廣志將木桶放好，這時候纔有時間說道：“哦，到了煤車走的路了，就是這路被壓的不成樣子。你忍一忍，很快就到了。”
楊小樂聞言，藉着月光看着這寬闊的大路，就是地上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地方。
還好不下雨。
不然這路更難走。
“啪啪~”
拍打掉身上趴着的蚊子，楊小樂看着漫天醒醒的天空。
還是這個時候的天看着舒服。
後世大城市裡，基本上看不到幾顆星星。
沒一會，楊廣志見騾子拉好了，將木桶提起來掛在板車邊上。
“好了，躺下吧，走了。”
說完，一屁股坐在板車上就趕車了。
楊小樂見狀，在晃悠中將捲起愛的褥子給鋪平了，重新躺在了板車上。
咣噹……
咣噹……
一路晃悠着向着城裡出發。
一路上不知道被晃悠醒了多少次，中間還碰到煤礦那邊拉煤炭過來的車子。
騾子車漸漸出了農田區域。
“老三，快到了。”
看到前面的城樓，楊廣志一陣的高興。
楊小樂早就醒了。
聽到這話，趕忙扭頭看去。
黑暗中，老遠能看到一個巨大的城樓聳立在那裡，還帶着星星點點的亮光。
此時路上已經有些人趕路或者幹驢車之類的過來。
而四周黑暗中能看到到處都是工地。
像極了後世房改大浪潮的時候。
“嘟嘟嘟！”
身後傳來亮光和汽車按喇叭的聲音。
楊廣志趕忙將騾子往邊上靠靠，讓車子先通過，不能擋着路了。
“楊小樂？”
突然，車子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楊小樂聽到聲音，頭皮發麻。
我特碼嘴是開了光了吧。
昨天剛剛撒謊說羅進平要回城，自己去一趟，今天他孃的就碰到了。
“師傅，我就在這下車了，麻煩你了。”
羅進平下了車，對着司機打了個招呼。
關上門，對方便將車子開走了。
此時羅進平這才笑呵呵的走過來。
“羅老師（羅老師！）”
楊廣志兩人笑着打了個招呼。
楊小樂也從車上下來了。
羅進平迴應了一下。
隨後笑道：“小樂！你……”
楊小樂見對方要說話，擔心穿幫，趕忙說道：“羅老師，你這是坐的專車來城裡啊！我和我爹帶我進城看病。”
羅進平知道他要來進城看病的事情，也就也沒有多想：“哪裡是什麼專車啊，去縣城太遠又麻煩。我大半夜的去路邊等着，碰到拉煤的車順道帶我來的。”
“哦，那您怎麼不繼續坐車，這還沒到城裡呢！”
“沒事，這車也就到阜成門門口就轉道了，我在那裡也要下車。正好碰到你了嘛。一起走走好了。”
羅進平看着兩人停在那裡，便笑道：“小樂爸爸，走啊！正好一起。”
楊廣志聞言便趕着車向着前方走去，反正也沒有太遠了。
一邊走，羅進平對着兩人問道：“你們去哪個醫院？”
“還沒定下來呢！一會進城裡看看再說了。”
“哦，那你去白塔寺吧，那裡算是京都最好的幾個醫院之一了。”
楊廣志聽到這話，憨厚的笑了笑，抽了一口旱菸笑道：“羅老師，我們去醫院，不去寺廟！”
羅進平這才反應過來，笑了笑：“哦，這怪我，那個醫院是京都人民醫院，咱們叫白塔寺叫習慣了。
地方很近，進來阜成門，往東直走一里地就到地方了。
那醫院算是城裡最好的幾個之一了，就是價格點貴，不過醫療條件很好。”
楊廣志聽到價格貴，有些猶豫：“那個，羅老師，那邊看病很貴嗎？30塊錢夠不夠？”
“夠了，肯定夠了！今年7月份降價了，我兒子上個月闌尾炎手術也才10塊錢，加住院費一共也就30多塊錢。”
羅進平笑着解釋了一下。
聽到做手術才30塊錢，楊廣志一陣的放心，這麼大的病也就30塊錢，小樂這病應該花不了多少錢。
幾人走在路上，看着挺近的，其實還真不近。
三公里是有了。
楊小樂擔心說漏嘴了，便對着羅進平說道：“羅老師，你給我爹普及一下，現在上中專師範，學校是不是每個月補貼9塊錢？他不信？”
楊廣志聽到這話，扭頭看了過來：“是啊，羅老師，是不是真的？還有就是我家小美成績怎麼樣？有沒有希望考上？”
而旁邊的楊小樂看到這個場景對着他使了個眼色。
但是羅進平思索了一下，還是老實交代了一下：“小樂他爸，小美他們班級的課我也帶過，雖然不是班主任，但是成績我還是清楚的。她的成績在年級不算好不算壞，處於中等。”
楊廣志眉頭皺了一下。
看來還是沒希望啊！
不過羅進平接下來的話，又讓他感覺有搞頭。
“小樂他爸爸，你也清楚，現在好多人家裡都不願意讓孩子上初中，所以很多成績好的都輟學了。小美的成績去了初中，應該能穩定中等，努力一下，中上等沒有問題，就看她努力不努力了。現在中專也一直在擴招蓋新的教學樓，小美的成績還是希望很大的。”
楊小樂聽到這話，這才鬆了口氣。
但是老羅說的也是事實。
現在能不能上初中和高中，成績是一部分，家庭條件也是一部分。
很多農村的孩子上到一半就輟學在家了，特別是女孩子，基本上讀個兩年認識字以後就在家待着了。
偌大的縣城，一個初中居然是勉勉強強收滿，而且裡面絕大部分都是縣城裡的孩子。
楊廣志有些猶豫。
還得回去衡量一下。
想了想沒有接這個話題。
說話間，幾人來到巨大的城門前。
城門在昏暗的燈光下顯示着黑灰色的格調，光禿禿城樓聳立在那裡顯得有些單調。
而旁邊的城牆已經被拆除了。
此時大門口這邊很熱鬧，不少馬車、汽車、三輪、扁擔挑子，都在向着城裡涌去。
楊廣志看着天還沒亮，感嘆了一句：“這裡好熱鬧啊！”
羅進平笑着點了點頭：“是啊，這是附近的菜農，趕早把種的菜送到菜市場，然後菜市場還得趕早批發給各大街道。”
楊小樂聽到這話，心思一動。
他可是和羅進平聊過這邊的情況。
想到這裡他便對着羅進平問道：“羅老師，他們這是往哪裡送？”
“哦，他們啊！這邊靠近西單，都是往西單菜市口送，那裡是京都四大老菜市之首，是全國十大菜市場之一，批發也零售，價格比街道的便宜。”
“離這裡遠嗎？”
“不遠，大概有個六七裡地吧！”
羅進平說完，笑道：“你們看好病了，要是有什麼要買的可以去那裡看看，從醫院那邊的話，往前走一里地左右，到了西四那邊往南邊走就能看到了。”
楊小樂聽到這話眼珠子在那裡轉悠着。
之前他打聽過了，西單菜市口這邊是以前這裡最大的集市地，所以現在還是有不少人在附近凌晨聚集。
時間久了，形成這裡最大的跳蚤市場。
裡面可是很多好東西啊！
任何時期，灰色地帶永遠也消除不了，只是藏的更深了一些而已。
進了城門裡，來到城裡是一個大路口。
“哎，這位同志！”
剛剛進門，不遠處檢查車子的就過來了。
楊廣志莫名其妙，以爲是檢查介紹信的。
趕忙就要拿出來。
不過對方來了以後，沒有要介紹信，而是對着他交代道：
“你這牲口進了城，糞便要及時收了，不能拉在城市，不然抓到了要罰款。要是桶裝不下了，那邊有糞池，可以倒那裡！也可以放在這裡，我們替你們看着，登記一下，好了可以回來拿！”
說話的時候，指着旁邊好多個木桶。
裡面已經不少是裝着糞便的。
楊廣志聞言趕忙答應：“哎，好，保證不會拉地上。”
來之前張老憨已經交代過了，只是這裡看牲口是要錢的，三毛錢一次。
楊小樂見狀，對着他催促道：“爹，放這裡吧，一會進醫院了，你跟我進去了，放外面不就麻煩了。”
楊廣志聽到這話想了一下，感覺也是哦。
最後答應了下來，跟着對方去了邊上。
拿出證明去登記了一下，拿到了一張條子，來領騾子的時候，證明和條子都要。
看着老爹離開。
楊小樂眼珠子轉了一下，對着羅進平問道：“羅老師，您家住哪裡？”
“哦，我也在城西，不過是在琉璃廠附近，靠近添安門（同音字）。”
楊小樂點了點頭，這地方他知道，出了名的古玩街嘛！
隨後又問了一下具體的住址。
說話間，楊廣志走了過來。
羅進平便笑道：“好了，不跟你們說了，我得回去了。你們往前走就到了，不過現在才三點多點，醫院開門得八點了。”
聽到這話，楊小樂知道今天起來的早了，壓根就沒睡一會。
難怪起不來。
楊廣志見他要走，熱情的笑道：“哎，好，知道了。我們一會就過去。那羅老師您慢走。”
羅進平見狀，笑着打了個招呼便離開了。
“好了，走吧，去醫院門口等着”
等人走了以後，楊廣志招呼一聲，帶頭向着正前方走去。
楊小樂見狀趕忙跟了上去：“爹，剛剛羅老師想讓我去他家，給我一些學習資料，讓我挑一挑，要不我去看看。你去醫院門口等我。”
“你這孩子，城裡這麼大你丟了怎麼辦？”
看着羅進平已經走遠了，楊小樂一陣的着急：“哎呀，羅老師說了，一會送我過來，他家就在前面的衚衕口，不然的話，他肯定白天坐車過來了呀！”
楊廣志眉頭皺了一下，隨後想想說道：“那行，我陪你去一趟好了。”
“別啊，人家家裡媳婦在家，你這半夜的去像什麼啊！我去了一會讓羅老師給我送回來就是了。不跟你說了啊爹。”
說完，擡腳就跑。
“羅老師，羅老師！”
看着他跑了，楊廣志一陣的氣急，擔心他走丟了，趕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不過跑到一半，他停下了腳步。
因爲羅進平聽到聲音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