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黑豬酒館。

這是一個佇立在王座市下層區和上層區交界處的一堆貧民窟中的小酒館,它無論是外表還是內在都像是被丟進垃圾堆過了幾十年後再被拾荒者挖出來的舊冰箱一樣噁心,不過這裡確是一個‘圈內人’都知道的地方。

每天這裡都充斥着劣質菸草和酒精的味道,用不知哪來的劣質化妝品把自己塗抹地像個妖精一樣的妓女客串着吧女在酒桌間來回移動,她們並不在乎拍在後面的那一巴掌,在乎的只是今天的收入到底能有多少————往往那些酒客在拍過之後,都會感受一下那緊實的手感,然後在心情愉快的同時並不介意與這些姑娘們發生一些超友誼的關係。

‘這裡就是你的目的地嗎?’

推開大門的李明翰看到的正是他記憶中的那一幕,這裡一切都像是他曾經第一次進來時一樣,依舊是那樣的喧囂那樣的骯髒。

他微微直起腰站在門口,黑色的獨眼穿過兜帽下的陰影左右掃視着這間酒吧不大的大堂,接着他找到了一張空桌子。

“不,約翰。”李明翰低聲回答了約翰一句,仔細看了看那張桌子的位置後微微點了點頭,邁步走了過去,“這裡只是一個節點罷了。”

那張桌子的位置很讓他滿意————黑暗的角落裡很容易讓同樣穿着黑袍子的他變得不那麼顯眼,而身後粗大的柱子更是能阻擋背後刺來的匕首,而且如果稍微歪一下身體的話,還能看到走進來酒吧的是什麼人。

不過等他走過去後卻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因爲在那骯髒的椅子旁邊還躺着一個不知是被人打暈的還是喝的爛醉的酒鬼,反正那傢伙就躺在那裡,阻擋着別人坐到那唯一的一張椅子上。

在這個酒吧裡的酒客們很少有單獨來買醉的,他們更多來這裡是尋找一些消息,或者出賣一些消息,這纔是黑豬酒吧隱藏在黑暗中的真實面目————這是一個情報掮客的聚會所。

無論是賣消息的還是買消息的都不會是笨蛋,這些人有着比那兩個小賊更好的雙眼,他們可以看到李明翰故意佝僂着腰的那個‘駝背’上的凸起,更能從那凸起上辨別出隱藏在袍子下面的是一個小型的機械裝置,而且他們還能通過李明翰走動時那袍子上半身不經意忘記掩飾的小凸起上辨別出被掩藏在下面的並不是什麼柺杖,而是某些恐怖的殺人武器。

不過這些只能阻止這些人主動跳出來把李明翰扔出去,並不能阻止他們坐在那裡在聊天的同時,用眼角的餘光關注一下李明翰到底是如何應付那個醉鬼的。

李明翰的應對很簡單,他擡手拉開了椅子,然後一腳把那佔了地方的醉鬼踢到了一邊。他的腳下的很重,重到哪怕是喧囂的酒吧都無法掩蓋肋骨被踢斷的脆響,而且那酒鬼也疼的大叫一聲一下從地上跳了起來,想罵上幾句什麼卻看到了李明翰擡起頭故意露出來的左眼,那隻月白色的眼球透出的恐怖味道讓他徹底閉上了嘴,捂着被踢到的地方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這就是這個酒吧乃至這個城市的地下法則,如果李明翰不是用這種直截了當的暴力方式‘請’那個‘醉鬼’離開的話,那就會有一堆像是聞到了腐臭味的蒼蠅一樣的傢伙跑上來妄圖占上點便宜什麼的。

要知道,釣魚黨可不只是地球的特產。

等李明翰真正的坐在這裡之後,搖曳着那大屁股的吧女才走了過來,“想要些什麼?”她把一隻手搭在了桌子上,裝作不在意地向李明翰展示着她幾乎快要從那兩塊布里跳出來的肉*團。

“一……不。”李明翰低着頭看着桌面上那些泥垢形成的紋路,像是要看出裡面的細菌含量一般,“兩杯酒。”

吧女並沒有問他一個人爲什麼要兩杯酒,她的聲音甜的要膩死人,故意沙啞起來的嗓子像是要被掐死的母雞,“兩杯什麼酒?”

“一杯雪利酒,一杯泥炭威士忌。”

李明翰張口要的兩杯酒讓這女人一愣,作爲一個吧女她當然知道這兩種酒都不是這個酒吧的暢銷酒類,那些落魄的傭兵和情報掮客們最喜歡的就是一杯劣質的白酒或者啤酒了。不過這裡並不是沒有能喝得起這個酒的人,那些賣出情報的掮客更喜歡的是去上層區去慶祝,而不是在這裡因爲一時的嘴饞而招致那些強盜的視線。

要知道在這個混亂的交界處,那些強盜和盜賊可以塞滿每一處陰影,在這裡喝一杯好酒的代價很可能就是出門要被那些垃圾割斷喉嚨,扒光你全身所有的遮蓋物後再從胃裡把那些沒有消化完的酒用管子抽出來。

他們可都是收屍的行家,哪怕是藏在頭皮下的人造芯片都能被挖出來,更不要提一些酒了。

不過那吧女也只是這樣一愣罷了,她並沒有提醒面前這個一看就像是某個來只找刺激的富家子弟的心情,要知道在好幾年前就不流行披着僧袍裝神秘了。

“好的,很快。”

她轉身搖着屁股走了,開始在心頭盤算着是否出去趕緊找外面徘徊的那些傢伙告個密,好從眼前這條顯眼的新手大魚身上分點利潤回來。

在酒來到之前,他打發無聊時間的辦法便是和約翰一起分析那些酒客們都是什麼樣的身份,不過這個時間段並不長,他剛剛分析完靠門口那張桌子上那兩個傢伙的身份之後,吧女就已經端着一個髒兮兮的托盤走了過來。

‘但願那杯子是乾淨的。’李明翰看着吧女還算乾淨的手,如此祈禱道。

“一杯雪利酒,一杯泥炭威士忌。”

吧女很快把盤子裡的兩杯酒放在了李明翰面前,她很好奇這個黑袍子該如何喝下這兩杯酒,不過她更好奇的是那個兜帽下面該是一張什麼樣的臉。

‘或許……’她在心中開始勾勒那張幻想出來的容貌,然後心頭一點年輕帶來的小小憧憬讓她決定如果帽子下面那張臉很帥的話,她不介意提醒一下對方外面有如何危險。

不過這個人卻讓她失望了,但是在失望之餘卻有些小小的好奇。

好奇是因爲她看着李明翰把那杯泥炭威士忌小心的推到了他的對面,做完這個動作後她明顯聽到對方喘了口氣,然後才用手隔着僧袍的布料端起了那杯雪利酒,遞進兜帽下做了一個喝酒的動作,等那杯子放下之後,她注意到了那酒少了一點。

她挑了挑眉毛,覺得這是個怪人,要知道這張小方桌的對面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心中的好奇讓她接過一枚明顯超過這兩杯酒價值的金王座幣後並沒有問出該問的話,而是選擇了先滿足她的好奇心。

“需要我搬張椅子來給你的朋友嗎?”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無害一些,因爲她明白這裡的每個人都有秘密,而得到這個秘密的代價很可能就是她的生命。

“不用了。”李明翰皺了皺眉,他並不喜歡旁邊的這個吧女,雖然現在還不知道對方的樣子,不過那劣質的化妝品味道已經讓他倒足了胃口。

那個吧女聽出了這話語中的拒絕,不過她胸中的好奇心卻壓過了心中的恐懼,讓她選擇了不依不饒地張口想要問個究竟。

“那您的朋友……”

這句話終止在一隻友善的手中,另一個看起來成熟的多的吧女走到了她的身後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拽到了後面。

“對不起客人,她是新來的。”這個吧女忙不迭地向李明翰道着歉,她知道有什麼人是可以惹得,而有什麼人是不可以惹得。

在這個地方能點這樣兩杯要命的酒的人,無論是剛出道的新丁還是滿手血腥的老人都不是她們這樣小小的吧女能惹得起的,要是面前這個黑袍子真生氣的話,那邊不住在擦吧檯的酒吧老闆絕對不會給她們出頭。

“新來的?”李明翰拿起酒又喝了一口,他微微擡頭看向那個老成的吧女,不過他依舊沒有掀開兜帽,讓那兩個女人在這略顯昏暗的酒吧裡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這個反問句讓那老成的吧女不由自主的朝旁邊微微挪了挪,把那個好奇的姑娘嚴嚴實實地擋在了身後,“我替她向您道歉。”她轉身從那吧女手裡搶出了那枚沾滿了汗水的金王座幣,小心的放在了李明翰面前,“這杯酒算是我們兩個請您的,請接受我們的歉意。”

李明翰坐在那裡沒動,他就這麼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中仔細看着面前的吧女,許久之後他才嘆了口氣,從兜帽下又拿出一枚金王座幣來小心的疊到了之前那枚沾滿了汗水的金幣上。

“拿去吧。”既然已經露了白,他也不再掩飾自己戴着的裝甲手套了,用食指輕輕推了推那兩枚金幣,把它們推向了這兩個吧女,一直推到了桌子邊沿才停了下來。

等了幾秒後看那兩枚金幣還沒有被取走,他不禁擡頭看向對方,“怎麼了?”疑惑地問道,“價錢變了?”

說完之後也沒有管對方是否要解釋,自顧自地又從袍子下掏出了三枚金幣,又仔細的疊到了上面,“一個是酒錢,你們一人分兩個。”

“這次夠了嗎?”他擡頭看向兩個吧女。

他這樣做是有原因的,因爲這個酒吧裡的姑娘們除了兼職做吧女和妓女外,還有一個主要的工作便是每張桌子之間的聯絡人,剛纔李明翰給出的超出酒錢的金幣便是這額外服務的費用,他來這裡是買消息的,當然要通過這些吧女們才能知道哪張桌子上有他想要的消息。

“夠了夠了!”本來以爲至少會捱上幾巴掌的吧女忙不迭地伸手小心從那一疊金幣上取走了最上面的一枚,“這個就足夠了,其他請您收回去。”

“不知您想要什麼樣的東西?”她收了金幣後如此對李明翰問道。

“都拿去吧。”李明翰又伸手推了推,讓那疊在一起的四枚金幣一半懸空在桌子邊緣,卻保持着很微妙的平衡不讓他們掉下去,“我要的值這個價。”

懸空在外面的這些金幣是一個隱喻的暗號,它指的是需要吧女全程作一個傳話人,買賣雙方都不想見面。

聽到對方這麼說,這個年長的吧女倒是鬆了口氣,因爲對方既然肯出額外的價錢,那便是不想要她們的命了。因爲這裡一些無良的商人在取得信息之後爲了保證他手中信息的唯一性,往往會幹掉賣信息的人,接着再找人幹掉傳消息的吧女。

“是的,我們知道了。”年老的吧女正要說出自己的名字,李明翰卻先一步從袍子下拿出一張寫着幾行字的紙來。

“我並不想知道你叫什麼。”他把紙遞給那吧女,“我要這上面的東西,很急,價錢最高可以提一成。”

聽到對方不想知道自己的名字,這個吧女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那懸空一半的心是徹底放回了肚子裡,她是徹底明白對方根本不想與自己有任何的瓜葛,這樣雖然聽起來有些侮辱,不過確是這些苦命的姑娘們能活下去的最大保證了。

“請問,要去哪裡通知您?”她小心的對面前這個讓她有了些微好感的神秘人問道。

李明翰擡手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就在這裡等,不過還是不放心地加了一句,“儘快。”

“一有消息就通知您。”她說完之後急吼吼地便拉着那個吧女走開了,留下李明翰一個人坐在那裡。

這時李明翰再次拿起自己的酒杯,與面前的杯子輕輕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酒後才放鬆地靠在了身後的柱子上,對着那並不存在的‘酒友’說道,

“我們又回到這裡了,不過除了酒吧老闆和剛纔過來的小蘋果之外,其他人都不在了。”

他又喝了口酒,低沉的聲音裡塞滿了對‘物是人非’這個成語的感慨。

“嘿嘿,小蘋果並沒有認出我來啊,看來我這些年的變化一定很大。”

說道這裡,他不由自主的把手伸到了兜帽下面,輕輕撫摸着貫穿了左眼的傷疤。

“這都是拜你所賜啊,德里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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