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城外,一駕馬車上。
一身粗布衣衫的劉仁禮,舉起水囊咕咚咚喝了幾口,隨即將水囊丟給師爺張懷遠,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嘴脣上已經脫皮,有兩處裂着口子,隨着說話還有些滲血,不過劉仁禮毫不在意。
“順天府回信兒了嗎?”
張懷遠搖搖頭,臉上顯得有些不解,將面前的乾糧收好,這才湊過來說道:
“大人不用着急,張大人自會有判斷,或許是因爲什麼事情耽擱了,所以現在還沒有過來,這玉米和金土豆的收成,來福還是比較有底氣的。”
劉仁禮點點頭,這個他倒是不擔心。
這段時間,他也跟着來福穿梭在各個試驗田,原本一竅不通的他,如今也算是半個專家,這玩意種植了就是爲了讓百姓有口吃食,而且還能賣出一個好價錢,算不算政績他還真沒在意。
想到這裡,劉仁禮朝着張懷遠擺擺手,臉上沒有一絲的頹廢,反倒帶着釋然。
“成那咱們就不等了,正好這官服也不用換了,那幾輛驢車都朝前來排好隊,通知來福我們現在就開始收割!”
張懷遠知道劉仁禮付出了多少,所以聽到這句,也跟着咧嘴笑了起來,站起身朝不遠處的一些漢子揮動手中的小旗子。
“喂.......來福,通知下去各就各位,準備好現在就開始收割!”
遠處田裡的來福挽着褲腳,從大石頭上站起來,吐出口中的草莖,朝雙手上啐了口,抓起一個黃色小旗子跟着搖着畫了一個圈,這是北山的溝通方式,自然他們現在也會。
黝黑的來福,看了一眼身後躍躍欲試的人,朗聲吆喝道:
“行了,沒啥好多說的,女人收玉米,揹着籮筐在前面走着隨時將玉米棒割下來,一次收兩壟,分配好,後面的男人跟着將玉米秸稈直接砍下來,然後在後面空地打捆記住了嗎?”
那些排好隊的人,全都朝着來福施禮,他們都是當地的農民,先前也都被培訓過,知道每個操作的細節,一個個臉上既緊張又帶着一絲激動。
來福一揮手,“廢話不說,開始!”
隨着一聲令下,在一個男子的帶領下,這些人被安排到各自的壟溝,開始快速去割玉米,有的嫌棄這樣的方法太慢將小刀丟下,直接徒手掰玉米。
後面的男子更是甩開膀子砍玉米秸稈,因爲來福給他們做過演示,這秸稈新鮮的就不用說了,即便是乾燥成枯黃的杆兒,用鍘刀炸碎,在用碾子過一遍,家中養的牲畜,都非常喜歡吃這可是好東西。
劉仁禮跳下馬車,帶着張懷遠越過水渠來到地頭。
來福朝着劉仁禮點點頭,不過沒從大石頭上下來,這裡一馬平川的田地,站在地上看不到什麼,只有站得高才知道前面有什麼問題。
此時張懷遠已經張羅着幾個人將秤擺好,旁邊放了很多籮筐,這是準備一會兒用來過秤的,鬥和稱重一樣不少,這樣才知道準確的產量。
劉仁禮看看路邊的水渠,這東西建成後非常適於灌溉,但唯一的缺點就是來回過太麻煩,至於周恆建議做的那管道也不是容易事兒。
他朝着馬車邊上的機械衙役擺手,“都別站着了,去找木板將這裡的水渠蓋上,讓驢車可以直接過來,畢竟堆得多了這邊空地也放不下,還是要送到穀場去晾曬。”
那些人倒是沒說啥,知道這個知州就喜歡搞這些實際的東西,總是想要替百姓找到出路。
如今整個通州地界,這些官員也都習慣了劉仁禮的做派,畢竟這人看着似乎沒什麼脾氣,你要是出了冤假錯案,或者對百姓不好,他能將你收拾到家裡人都認不出。
爲官就是上行下效,上面的人喜歡這些,他們也樂得省了銀子,所以一個個快步跑過來,抱着木板將水渠蓋上,一輛驢車先行過去,開始將過秤後的玉米裝車。
那個負責過秤的老先生,沒記錄一筆,都高聲誦讀出來。
“算上這一筐,共計六石,裝車的後面繞。”
張懷遠笑着看向劉仁禮,他能感覺到劉仁禮很激動,拿起一根玉米,撥開外衣,看着金燦燦的種子,臉上的笑容擋都擋不住。
“大人,我們的產量似乎不小!”
劉仁禮用力點點頭,“北山大棚的我們是比不了,不過這個數量比我們預期的要好得多,來福照料的好啊。”
石頭上站着的來福,臉上沒有什麼輕鬆的表情。
他現在比來通州之前黑了很多,就現在的臉色,丟到煤堆裡面不呲牙看不見人的標準,手指都彎曲了,皮膚粗糙的如同老樹皮,帶着大大小小的口子,看着似乎老了十歲。
“玉米對田地管理的要求不高,只要種下去及時澆一次水,產量還是可以的,我只是擔心東莊那片金土豆,這個產量如若能和北山的時候大差不差,那這個就太厲害了,我們畢竟沒怎麼施肥管理就是澆澆水除除草,比種麥子好弄多了!”
劉仁禮點點頭,“不過這個前期的水渠還是有些麻煩,看來今年入秋前,要早些開始建設水渠,如若全通州都普及了,即便明年再來一次春澇我也不怕了。”
來福笑了起來,他朝着劉仁禮施禮。
“大人真的是愛民如子,這個水渠起了決定性的作用,通州雖然多河流,但是這水的走向就是由北至南一條大河,缺少支流的灌溉,這些水渠澇可引水排除,旱可注水灌溉,可以說是根治之法。”
劉仁禮笑了,看了一眼水渠,臉上帶着慶幸的神色。
“當時如若不是你家公子給我指出這個明路,恐怕今年通州將顆粒無收,不知道會餓死多少人,這不知是幫着通州人改良種植品種,這是救活了無數人啊!”
見劉仁禮如此感慨,來福臉上掛着笑,一呲大白牙,很真心地笑了起來,看向西側的方向。
“很久沒見過公子了,不知他近來可好,北山還有回春堂的事物就讓他忙的腳不沾地,估計現在會更忙吧。”
劉仁禮眨眨眼,能看出來福是真的想念周恆了,瞥了一眼收穫的進度,這才接着說道:
“這批東西收穫後,你就可以回北山看看了,剩下的種植繼續不就行了,你帶出來的那些人,應該沒問題吧!”
來福搖搖頭,“讓他們實際操作可以,但是要進行把控,最重要是,這個地不能連續種植,爲什麼麥子那麼低產,就是每年都是種植一樣的物種,土地得不到休養生息,所以產量逐年減少,付出再多的努力也見不到成效。”
劉仁禮點點頭,這個理論似乎聽周恆說過,不過當時匆忙併沒有詳細解釋。
他有些不解,畢竟現在已經四月如若這個時候種植小麥豈不是入秋都收不回來?
“那麼按照你的想法,難道是要種植一茬小麥?現在種植時令豈不是過了?”
來福擺擺手,“還是按照我們分配的地塊,原本種玉米的現在改種金土豆,種植金土豆的改種玉米,這樣不就解決了種植期的問題?”
劉仁禮恍悟,瞬間笑了起來。
“這個可行,如此一來八月十五之後又能收穫一季!”
就在二人笑起來的時候,一個差役快步跑過來,指着遠處的官道趕緊說道:
“大人,那邊來了好多車隊,看着車馬還有侍衛的衣着,看着似乎是京中過來的。”
劉仁禮一怔,“誰來了?難道是張輔齡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