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用蘇文說,對於眼前所看到的一幕,孫野侯也是心中有數的。
“這傢伙……怎麼招惹到賒刀人的?!”
只是孫野侯心裡震驚得很,他跟張㪚相識多年, 對這位好友的性格十分了解,除了去喝花酒,他做事從來沒有這麼高的效率。從步明飛口中得知有賒刀人的存在纔多久,他就找到賒刀人,並且與對方簽訂契約了?
“這可怎麼辦?”
孫野侯如熱鍋上的螞蟻。
“不急,先確認情況再說……”
蘇文倒是冷靜。從張㪚家裡的情況看,他是意識到了事情的危險,爲了規避風險,收拾了包裹而走的。
他甚至還寫了書信。
只是不知爲何,書信並沒有留在門口的郵筒中。
“賒刀人應該已經盯上了他……”蘇文得出了結論。
賒刀人爲什麼會盯上張㪚,不用猜也能得到答案,肯定是爲了讓張㪚“合理”地違約,然後收割掉張㪚的性命,或者讓張㪚付出足夠的代價。
而昨天夜裡,張㪚聽到更夫的宣傳之後,明白自己中了圈套,便收拾包袱逃之夭夭去了。
“至少說明了……張㪚覺得,通過這樣的手段,可以規避契約中蘊含的風險……”
冷靜過來的孫野侯,也加入了分析:“張㪚這傢伙,哪怕利慾薰心,也不會輕易失去理智,跟賒刀人簽訂契約的時候,也會看到漏洞,設法補全的。”
“他寫的書信,很可能就是想告訴我們什麼……但又不想跟我們相見,把麻煩告訴我們,這應該也是契約裡有所規定……”
蘇文是瞭解張㪚的,要是闖了禍,他肯定會來找朋友幫忙想辦法彌補的,就像之前他和胡小倩那一檔子破爛事,得知胡小倩的可怕面目之後,孫野侯還扭扭捏捏,可張㪚卻一咬牙舍了面子,拉孫野侯去找蘇文說明情況去了,臉雖然丟了,可卻能夠切斷與胡小倩的關聯,不受進一步的危害,也可以爲內廠提供第一手資料。
當然,張㪚和孫野侯的運氣不算特別好,兩人去找蘇文的時候,恰好胡小倩來內廠找蘇文麻煩,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好在兩人都因禍得福,孫野侯因此晉升了序列一,而張㪚也鞏固了文氣,不至於變成廢人。
可能也是因爲文氣一度處於枯竭狀態,張㪚纔會着急着進入超凡者行列,最終選擇了鋌而走險, 勾搭上了賒刀人,又惹來麻煩。
“這傢伙……還真能惹事生非。”
蘇文喟然長嘆。
他讓人給顏朵帶了消息,不久之後,不僅僅顏朵,連老六都親自到場,查找蛛絲馬跡。
最後經由老六確認,張㪚家中,的確有超凡者留下的氣息,但超凡者不是別人,正是張㪚。從殘留的氣息分析出,張㪚已經晉升爲了儒家的序列一:秀才。
“這傢伙……真的膽大包天!”
印證了猜想之後,蘇文和孫野侯都長嘆了一聲。
“放心,人還活着……”
顏朵用了陰陽家的占卜之法,確定了張㪚的依舊活着的氣息,並且告訴蘇文,張㪚不但活着,而且還相當健康。
但她同時也發現,張㪚的命軌與蘇文、孫野侯有着晦暗的糾纏,這種糾纏讓她擔心不已。
“有人想利用他……對你們做點什麼。”
顏朵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自己都不大相信。
雖然蘇文已經告訴過她,搞事情的是墨家的賒刀人。賒刀人……顏朵沒有太多瞭解,但對墨家學派,她可一點都不陌生。
柳三刀就是墨家的序列四爲“俠客”。而且還是一名已經完成了晉升儀式的俠客。所以從柳三刀的講述中,顏朵對墨家序列四以及之下的序列名字和晉升儀式是一清二楚的。
俠客的晉升儀式的全名其實叫“俠客行”,就是仗義疏財,行俠仗義,除暴安良,俠義舉動能得廣泛認可,儀式就會完成。柳三刀爲了晉升儀式,可是耗費了大功夫,北境的許多山寇土匪,基本被他掃蕩一空,仗義疏財更不必說了,不僅僅將自己俸祿散發乾淨,連家族財產都不放過,要不是被南宮發現得快,祖宅都被他賣掉去仗義疏財去了。
也正是柳三刀帶來形象,讓顏朵等人很難相信,此時在武寧城周遭爲非作歹的,竟然是一個墨家的高序列超凡者。
但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顏朵和老六都選擇相信證據。身爲廠衛,他們本就不可能是什麼傻白甜。關在靈獄的的犯人,別說墨家墨者,儒家賢人、君子也不少,超凡序列,是力量的一部分,而不是道德水準的高低,絕不能混爲一談。
“對我們做點什麼?”
蘇文皺眉想了許久,扯了扯嘴角,苦笑說道:“一個賒刀人,打我們兩個序列一的主意?他的閒着沒事幹嗎?!”
“蘇文!你可不能這麼想。”
老六聳了聳駝起的背,走過來拍了拍蘇文的肩膀,說道:“一個墮落的高序列,做什麼並不是他們自己能決定的,而是當他們墮落之後,隨機出現的儀式步驟,會引導他們去做任何事,可能是合理的,荒誕的,血腥的,甚至是毫無理性可言的……所以……”
“所以……賒刀人並不是針對我們……只是因爲,我們只是他儀式中的一個必須完成的環節?”
蘇文心裡想到一句經典的話語:我要殺死你,跟你沒有什麼關係。
想不到黑暗叢林法則,在這地方竟然也能有市場。
仔細一想,蘇文心裡便收起了自嘲的心思,他發現,在正常的序列之外,超凡者的晉升途徑,不就是遵循着叢林法則麼?不擇手段,不計後果,爲所欲爲,一切都爲了更高層次的力量。
“不過,賒刀人既然盯上你們了,那肯定會下手的,這是我們的機會!”
喜歡挖坑設陷阱的,可不只有蘇文一人。老六一樣看到了機會。
既然蘇文和孫野侯也會成爲賒刀人的目標,那可以利用這個機會,給賒刀人挖一個坑。
如果利用得當,可以解決一個大問題。
原本注意力都放在連環殺人案上的老六,得知另外一個搞事情的傢伙竟然是個序列五的大佬之後,注意力都已經全部轉移了過來,對原先的案子,已經沒有太多的精力。
……
“嘩啦……”
在一間精緻雅趣的房間裡,一雙纖纖玉手將手中的玉籌散落桌面。
隨後精緻的小手提起一支紫檀杆的毛筆,在文氣氤氳的宣紙上落筆書寫。
“牢六子被賒刀人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因而給與了扶鸞最後的喘息之機,扶鸞入城五天,發現沒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後,膽子大了起來。利用謝靈蘊留在城中的陣法,晉升序列六……他的晉升儀式,還最後一環,一首可以牽引文氣的詩歌或者文章,在整個武寧城,只有兩個人有這樣的能力,扶鸞果斷地放棄了錢浩然這個目標,選擇了只有序列一的蘇文,然而他並不知道的是,賒刀人也在打蘇文的主意……”
潔白如玉的小手往硯臺裡沾了點墨,隨後又拿起玉籌,重重灑落桌面,而後一根根玉籌中蘊含的奧義,便在她眼神深處浮現,然後又被記錄下來:“所有參與此事的超凡者,都沒有意識到,他們自己本身也是獵物,只是真正躲在幕後的獵人,依舊藏在冰山底下,靜等將他們全部吞噬的時機……”
“咔嚓!”
就在這時,玉手握住了紫檀筆忽然碎裂,化成碎粉,消散無形。
“呵……誰的命運這麼強大?”
一個溫軟的聲音在房間中響起,隨後玉手又拈起一支更爲精緻的毛筆,沾了墨水,繼續書寫道:“一個計然家,通過策劃謀殺名家、儒家、墨家、縱橫家,陰陽家……以及序列之外的超凡者,匯聚成前無古人的壯舉,因而她的晉升將會一帆風順,順利成爲計然家的序列四:‘奢……’”
“咔嚓!”
紫檀筆再次碎裂,化成齏粉,散落在宣紙上,遮蔽了她所書寫的部分文字。
“呼……”
“不對啊……”
自言自語的聲音變得更加溫柔了:“誰的命運能不被玉籌支配?難道有更強的超凡者入局了!是錢浩然,還是董知章晉升儀式完成了?沒那麼快!那就是這些獵物的命數,有了變化……”
拿起玉籌,她本想再用來佔算一次,可是看到玉籌上的光澤已經黯淡下來,便只能嘆了一口氣:“罷了……明日再算吧,今日玉籌已經無法再使用了。”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旁邊的一個玄鐵盒,將玉籌一根一根地擺進去,一共有四十九根。
做完這一切之後,她把盒子關好,把食指伸到脣邊,將其咬破,隨後把血液塗抹在玄鐵盒上的一行字跡上。
“天-77”。
“到底是誰的命這麼硬朗呢?”
封印好盒子後,她睜大着眼睛,看着桌上寫下來的,密密麻麻的草稿,隨後將其拿起來,放到一旁的水盆裡,將墨化開,最後再伸手將紙張撕得粉碎,最終化爲一團漿糊才罷休。
“不管是誰,也阻擋不了我的超凡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