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都不留!”
朱由校的聲音冰冷,帶着無窮的寒意,讓魏忠賢整個人都在顫抖。
魏忠賢打了個寒顫:“皇爺,眼下知道這件事的人太多了,很難瞞得住了。”
“嘶”
朱由校感覺自己好不容易順下去的那口氣又要反上來了:“都誰知道了?”
魏忠賢拿出情報,小心翼翼的遞給朱由校。
朱由校扯開情報一看,臉色更加難看了:“整個川蜀之地都快傳遍了?!”
“朝廷的平叛大軍,川蜀各地百姓官吏,學子商人,還有那些造反的百姓.”
“這怎麼傳的這麼廣?!”
如今舊黨在朝堂上就這大貓小貓兩三隻了,地方上更是節節潰敗,如果皇帝再不支持他們,那他們就徹底要消亡了。
“錦衣衛只是找到了蜀王的屍體,但蜀王生前到底經歷了什麼,錦衣衛可曾調查?”
看了眼驚愕的魏忠賢,朱由校緩聲道:“師父已經夠辛苦了,如今徵遼大計都擔在師父身上。去,把東林那些人叫來。”
劉光統胡思亂想着怎麼指揮大軍,想着收編軍權,一路是到了軍營之外。
而且這種涉及皇家宗室的消息,可比其他東西傳的廣多了,老百姓不就愛一點小道消息麼,什麼皇家秘聞,什麼鄰居家的紅杏出牆,有什麼深閨秘史.
這涉及到一位宗室藩王,小道消息估計都滿天飛了。
雖然還有些人心有疑慮,但在衆人的安撫下都打消了,畢竟朝廷聖旨都下來了,皇帝陛下和張首輔還能誆騙大傢伙不成?
眼下已經沒有什麼晉黨、浙黨、淮黨等鄉黨一言,以大同書院爲根基出來的年輕官員出現後,只剩下新黨和舊黨。
紀閔說道:“回陛下,錦衣衛的情報自然不會出假,但錦衣衛顯然沒有調查完全!”
因此劉光統和紀閔還要等,等內閣的公函下來。
劉光統微微皺眉:“新黨的將領,那我等可要小心了。”
沒得選!
紀閔咬了咬牙,他們這些舊黨在朝堂上處處受牽制,別看一個個貴爲三品副都御使,一部侍郎,但他們有多少權利?
這舊黨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赫然明白朱由校的意思了,兵部侍郎紀閔說道:“自古忠孝爲大,忠尚在孝前,自然是以君事爲重。”
“因此,臣以爲當殺之以正視聽,並將蜀王之死公之於衆,以免百姓被矇騙。”
“原因呢?”朱由校看向了紀閔。
朱由校來興趣了:“說說看,這錦衣衛的情報,還有假了?”
朱由校眯着眼打量着這幾個舊黨中人,說實話,如果不是不想讓張好古知道這事,他都不想用這幾個人。
看着這些丘八們的反應,劉光統皺眉喝到:“諸位將軍!難道你們不認朝廷的旨意嗎?!你們是要造反嗎?!”
朱由校點了點頭,幽幽道:“諸位愛卿具是東林君子,東林君子,首義爲何啊?”
“你們,你們這是唉.”鴻鵠卿很無奈的嘆了口氣,他也不是傻子,但一言決定了數萬乃至數十萬百姓的命,這是多大的罪孽啊。
朱由校點點頭:“那就去做吧。”
魏忠賢苦苦思索,最後說道:“皇爺,要不請張師傅來?”
“繼續。”朱由校取下自己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眯眼打量着。
雖然這麼說着,郎平宇心裡還是有些憂慮,似乎有些不好的事要發生一般。
而且之前的聖旨都發下去了,這眼下又問怎麼處置,意思還不明顯嗎?
紀閔感覺自己額頭冷汗都要下來了,皇帝御極天下十四載,又不是什麼傀儡,該怎麼處置皇帝不知道嗎?
非常明顯!
另一位都統則是說道:“但朝廷的命令也不能不管。五十萬百姓不是都要登記造冊嗎?和百姓說清楚,要全部登記造冊完了才能回家,這段時間朝廷管飯,反正蜀王府的糧食還有那麼多,足夠了。”
按理說,指揮大軍就得要文臣來坐鎮,這些武將懂什麼?
他們知道朝廷的意思嗎?這新軍啊,他也要管!
很快,一份蓋着內閣大學士魏廣微、黃立極二人蓋章的公函下發到劉光統和紀閔手中。
“更何況一場大戰下來,這些罪人也就死的差不多了,餘下的那些放回去,還能昭示朝廷恩典。”
“說說,該怎麼判。”朱由校說道。
“蜀王之死,疑點甚多經錦衣衛反覆查實,蜀王爲造反暴民所害.暴民喪心病狂,令利智昏,公然殘害朝廷藩王,欺瞞朝廷.現,命副都御使劉光統爲監軍.圍攻蜀王之暴民皆斬,餘下發配遼東充軍,以正視聽,以安天下人心.”
“還是那句話,爲了陛下,什麼委屈,什麼苦我們都得吃。至於那些百姓,他們固然委屈,但苦一苦他們吧,罵名本官和紀大人擔着。”劉光統說道。
“那可是數萬百姓!”鴻鵠卿說道。
“那,該如何處置?”朱由校又問道,完全是一副勤學好問的模樣。
紀閔深吸一口氣:“陛下,當日自北門圍攻蜀王之人,無論長幼,皆斬!餘下暴民皆數發配遼東。”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武英殿內殿中始終沒有聲音傳出來,這幾人只能聽到自己幽幽的呼吸聲,一股無形的壓力將他們籠罩,忐忑涌上心頭。
副都御使劉光統說道:“回陛下,首義當爲忠君。”
中軍大營中,劉光統抽出密旨來,郎平宇等一衆將領單膝跪地領旨。
“眼下我們都和義軍談好了,如今不讓百姓離開,影響朝廷和我們的聲譽啊。”一位都統說道。
朝廷大義壓迫下來,衆將這才停止了喧鬧,但郎平宇依舊有疑惑:“這是陛下的旨意?”
這些官員大多都在三四品,不是一部侍郎就是副都御使等職務,而他們也是東林舊黨在朝廷中不多的能人了。
“說說你的看法。”朱由校低頭玩起了手上的翡翠扳指。
紀閔吞了吞口水,聲音有些顫抖:“回陛下,這些暴民欺瞞朝廷,必然還會反覆。先前因蜀王一點點任性,多收了點稅就造反,日後朝廷政令若是不順他們的意,這些暴民必然還會造反!”
劉光統也是個狠人,當即躬身說道:“爲了陛下,我們吃再多苦,受再多累都是應當的,忠君之事何來委屈一說。”
“雲南僉事指揮使郎平宇接旨。”
很快平叛大軍將最新消息告訴了百姓們,必須全部完成登記造冊才能走,讓百姓們再等等,反正朝廷管飯,大家就先安生待着。
這幾人匆匆行禮進了內殿,看見那穿着明黃團龍袍帶着蟠龍髮箍的青年皇帝正捧着一本帝範坐在榻上,這幾人連忙跪地叩首:“臣等,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郎平宇點了點頭:“眼下,也只有如此了。”
“臣,領旨。”劉光統和紀閔當即叩頭。
郎平宇思索着:“估計是蜀王的死還有些問題吧,那些錦衣衛不是在蜀王的屍體上發現了什麼東西麼,難道是還有什麼隱情?”
見朱由校點頭鼓勵,紀閔膽子也大了,朗聲道:“陛下,臣以爲川蜀之地暴民造反乃我天啓朝之重案,必須嚴懲嚴判,暴民爲首之人,所有涉及圍攻蜀王之人,皆不能放過!”
看着手中的公函,劉光統和紀閔互視一眼,二人臉上帶着一絲狠辣,這份公函沒有內閣首輔和次輔任何一人的蓋章,但既然蓋着內閣大學士的蓋章,那就是可用的。
就是那些義軍首領如今也都是吃喝供應着,他們可是要到京師再去死的,這些義軍首領也配合着朝廷大軍安撫衆人,讓五十萬義軍百姓老老實實的登記造冊同時安營紮寨。
“早知道,早知道朕就應該把這些藩王都給罷了,讓他們都給朕種地去!”
如今皇帝拋出了問題,也是拋出了選擇,是順着皇帝的意思來獲取機會,還是看着自己被終生打壓。
顯然皇帝陛下不想讓新黨知道這件事,這是對舊黨的一次重視!
收好公函和密旨,劉光統和紀閔帶着東廠緹騎向着川蜀之地趕去。
紀閔猛然領悟了朱由校的意思,當即上前一步,躬身說道:“回陛下,此事,是真,亦是假。”
“不行!”朱由校猛然打斷了魏忠賢的提議。
“朝廷是不是搞錯了?之前不是說放了百姓嗎?”
“這怎麼可能?朝廷怎麼會下這樣的旨意?”
更何況這種事拋出來,實際上也沒有什麼選擇了。
魏忠賢一臉無奈,這種事怎麼可能瞞得住啊?
在這些人長途奔波之餘,朝廷的最新旨意也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川蜀。
等這東林舊黨的幾人都走了,朱由校才嘆了口氣:“哎”
魏忠賢睜大了眼睛看着紀閔,心想這些舊黨之人是真敢瞎掰啊,這種瞎話都能睜眼說出來。
軍營森嚴,有遊騎偵查,東廠緹騎上前通報身份,隨後劉光統和紀閔將官身印章送進去驗明正身,郎平宇等人開營門迎接朝廷御史。
朱由校長嘆了口氣,只感覺神情疲憊:“這件事不能傳出去,不能讓朝廷和皇室的威嚴受損,絕對不能讓真實的消息傳出去。”
顯然,朱由校也是意識到這一點了,他從未如此後悔沒有早日把這些藩王給清理乾淨。
魏忠賢出來,臉上難得帶上了一絲笑意:“幾位大人,請吧。”
首先,把圍攻蜀王的人全砍了,那蜀王到底是不是義軍殺得就沒人知道,這事就被坐實了。
但紀閔他們有的選嗎?
終於,劉光統和紀閔帶着東廠緹騎到了成都府的朝廷平叛大營外,風塵僕僕的二人打量着營寨,紀閔滿意的點了點頭:“還好,本官來之前讓兵部八百里加急把文書下達,這些暴民還都被看管着。”
而劉光統和紀閔等人出了武英殿後,有人忍不住問道:“紀大人,當日在成都府北門之下,可有着數萬百姓啊,你要把他們都殺了?!”
這幾人站在武英殿內,乖乖低着頭,等待着朱由校的召見。
魏忠賢看着紀閔,這是一個人才啊!
輕嘆了口氣,朱由校手指動了動:“魏伴伴,給諸位愛卿看看吧。”
最後再用朝廷言路掌控輿論,把事情稍微一個調轉,蜀王就變成了死在義軍手裡,是義軍喪心病狂殺了蜀王再把蜀王拋屍荒野,這朝廷瞬間佔據大義,最後還能通過殺人來震懾人心
不愧是東林讀書人,這心就是黑啊。
紀閔回想着情報,緩緩說道:“回陛下,蜀王之死,乃暴民所爲!”
朱由校將扳指戴在了手上,幽幽嘆了口氣:“這件事,交給劉愛卿和紀愛卿,會不會委屈你們了?”
“將軍,兵部的公文。”
陡然間聽到皇帝陛下召喚,這幾人明顯有些茫然,但隨即就是歡喜,他們意識到,皇帝陛下似乎要重用他們了。
劉光統撫須說道:“五十萬暴民,被三萬朝廷大軍看死,這營盤佈置頗有韜略,主將有些能耐啊。”
郎平宇唸完密旨後,帳內將領全部譁然:“什麼?!”
“數萬百姓的命比得上朝廷和皇家的聲譽嗎?莫說數萬,就是數十萬,爲了朝廷聲譽,爲了陛下,也得殺!”紀閔神情嚴肅,臉上帶着一股漠視。
“何爲忠君?”朱由校問道。
魏忠賢察覺到了什麼,但他沒敢說什麼,乖乖出去叫人。
“這是什麼情況?”衆將有些不解。
很快,幾名官員出現在武英殿內。
劉光統也是說道:“不錯,這幾萬人必須死,不死不足以震懾人心。另外,餘下那四十來萬暴民統統送去遼東,朝廷和滿清打仗少不了民夫,用這些罪人去服勞役總比直隸山東等地的百姓去服勞役划算,朝廷能節省多少費用?”
郎平宇抽出公文一看,眉頭皺起:“將所有百姓嚴加看管,等待朝廷御史?”
紀閔扭頭看向說話的這位四品鴻鵠卿:“不然呢?難道要讓天下人知道蜀王是怎麼死的?”
對此百姓倒也沒有反對,朝廷管飯嘛,至於登記造冊這也是應該的,這造反到最後朝廷不追究責任已經是寬大處理了,登記造冊也是爲了大家好。
紀閔點點頭,能不小心麼,那內閣公函可沒有張好古的印章啊,但好在還有陛下的密旨,這些新軍還是能指揮得動的。
然後再把所有造反的百姓發配遼東,數十萬人正好軍前效力,朝廷征伐皇太極這就剩下了大筆投入和人手啊。
蜀王那是一點點任性?
那可是被皇爺親口批爲混賬廢物的荒唐王爺啊,橫徵暴斂尚且不算,逼着百姓賣兒賣女妻離子散,讓百姓服各種勞役,還讓百姓去礦山裡挖礦,把百姓當奴隸使喚,動則鞭笞,逢年過節還要各種孝敬年禮,大災之年還要百姓繳納最後一點糧食,讓川蜀之地的百姓是家破人亡
他可是親手逼反了五十萬百姓,這種人叫小小的任性?
但顯然,紀閔這張口說胡話的本事得到了朱由校的認可。
劉光統繼續說道:“上體國家,下安黎民,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同時,當廣發告示於天下,言明蜀王殿下是被這些暴民所殺,這些暴民是公然造反,殺戮宗室,按律當盡數論罪!”
這幾人出了皇城後,立刻分開行事,劉光統和紀閔已經拿到了皇帝的旨意,但皇帝的旨意可不夠,還得有內閣的公函才行。
紀閔不假思索的說道:“發泄!他們造反就是因爲蜀王,因爲他們覺得自己沒退路了,所以他們要找蜀王發泄自己的怨恨,想要一位朝廷藩王爲他們陪葬!”
朱由校點了點頭:“哦,那家國天下,何爲重?”
終於,內殿傳來朱由校的聲音:“進來吧。”
紀閔說道:“朝廷的平叛主將是雲南僉事指揮使郎平宇,也是新黨中人;天啓十年安南悍然入侵我大明雲南,此將帶着幾千新軍死戰不退守住了雲南半壁,等到了張首輔的大軍抵達,隨後屢立戰功,如今指揮着雲南兩鎮新軍,了不得啊。”
朱由校盯着這幾人的神情變化,隨即問道:“此事,是真是假耶?”
魏忠賢將情報遞給這幾人,劉光統、紀閔等人挨個看了後,臉色都變了。
那麼多人看着,想滅口也滅不了啊。
魏忠賢此時是真的懵了,一點點任性,多收了點稅?!
紀閔深吸一口氣,說道:“陛下,情報中言,蜀王屍體旁有幾根箭矢,蜀王身上那殘存的衣袍上也有箭簇痕跡,這顯然是暴民射殺了蜀王,隨後將其拋屍荒野,任由野狗啃食!”
“不錯,朗將軍自己看吧。”劉光統將密旨遞給郎平宇。
郎平宇一看,的確是朝廷密旨,這下郎平宇心裡茫然了,朝廷先前還要展現寬仁放了百姓們,答應只誅首惡,而他也和百姓們都說了,如今這公然翻臉,要讓百姓們去遼東充軍,還要殺了所有圍攻蜀王的百姓!
那可是好幾萬百姓,是大明的百姓!
郎平宇看着密旨神情有些不好看,衆將圍上來一看密旨,每個人臉色都變了:朝廷怎麼會下這樣的旨意?!這不是前後矛盾嗎?
紀閔看着衆將,冷聲道:“諸位將軍,是要抗旨嗎?”
郎平宇深吸一口氣,說道:“我等自然不敢抗旨,但還請御史將公函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