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
馬秀英、朱元璋站在殿門外。
目視沐英離去背影，消失在視線中……
朱元璋收回視線，笑道：“混賬老四演的挺好，把沐英都給騙了，以爲他要藏拙。”
馬秀英轉身折返同時，感慨道：“這孩子剛纔幾次欲言又止，肯定想對咱們說什麼，又有顧慮。”
應該是關於老四和標兒。
自己養大的孩子，自己瞭解。
最近，有關老四的熱議塵囂喧上。
結合一下，並不難猜測。
……
朱元璋跟着進來，在軟塌坐下，笑笑點頭，“這孩子和標兒兄弟感情深篤，回到應天，聽聞百姓對老四的好評熱議，肯定擔心，不過，你不準私下把磨刀計劃告訴沐英……”
馬秀英沒好氣瞪了眼。
她怎麼可能把磨刀計劃告訴沐英。
磨刀計劃，重八想要達成兩個目的。
一、讓標兒和老四真正磨合。
二、鍛鍊標兒。
沐英和標兒感情深篤，若知曉，未必不會告訴標兒。
標兒若知道，還能起到磨刀效果嗎？
她更怕將來，標兒其實已經容不下老四，可就因知道這是重八的計劃，所以僞裝。
一旦她和重八不在了，就會撕下所有僞裝……
此類事，史書記載太多了。
雖然，標兒應該不會如此。
可她不會冒險。
因爲對老四太不公平！
若標兒是僞裝，她和重八信以爲真，把老四留在大明。
老四也信以爲真……
標兒動手時，老四將毫無防備。
與其如此，還不如把磨刀計劃做成真的。
若容不下老四。
趁她和重八活着，安排老四離開。
……
沐府。
房間內。
沐夫人馮氏一邊幫沐英脫掉有些髒了的外套，一邊講述近期金陵的事情：“近期，很多人都說，陛下可能會給咱們實封疆土？”
沐英微微愣怔，擰眉，“都是誰說？”
馮氏解釋：“自從你雲南一戰擊潰十萬北元大軍後，胡夫人、我二叔家……總之，朱紫巷很多人都這麼討論。”
“往後有人對你說這些事，直接不要搭理，而且，我們也不要有不該有的妄念！”沐英接過毛巾擦臉同時，嚴肅提醒：“若無陛下、娘娘，我早死了，現在擁有的一切，已經超出我的才能和德行。”
馮氏笑笑，“我知道，我就是提醒伱，有人在議論，還說未來軍中，能制衡燕王者，恐怕只有你和藍玉……”
隨後，馮氏又講述了，朱棣帶學生，督查百官……
沐英皺眉，“老四的學生這麼優秀？”
眼底憂慮一閃而逝。
其實，老四現在沒根基，能力再大，威望再高，也不可能讓太子產生危機感。
可按眼下局勢發展，將來……
這羣孩子長大後，無論做什麼，肯定都會追隨老四。
且老四踏入官場，憑老四的能力和人格魅力，定會贏的一批推崇者、追隨者……
當老四身後，一大羣人沿老四的腳步，浩浩蕩蕩追隨時。
太子，還能包容嗎？
他無法判斷……
哎！
……
馮氏並不知沐英心中深深憂慮，笑道：“優秀，很優秀，耿瑄那孩子，被人家女娃娃逼得狼狽極了，非但沒生氣，反而還揚言非這女娃娃不娶……”
沐英不由被逗笑，憂慮緩解了些……
又聽了會兒，詢問：“二叔的後事都安排好了嗎？”
他泰山是已故馮國用，馮勝兄長。
他離京出征前，馮勝還爲入殮。
馮氏臉上笑容消失，點點頭。
沐英見馮氏情緒有些低沉，提醒：“二叔是咎由自取，能保住名聲，爵位還能傳給馮家後人，都是太子極力爭取，以及陛下默許支持的結果……”
他很不齒馮勝的行爲，換他是老四。
他也得讓馮勝死。
太子爲此不惜對老四說狠話：給你，纔是你的，不給你，就不是你的。
這話太重，老四選擇退讓。
若非如此，馮家恐已臭名昭著，且至少要被舉家流放！
正是此事，讓他，讓所有人明白，太子和老四無論感情多好，也有理念上的本質衝突！
……
“二叔家人，沒什麼牢騷怨言吧？”
馮氏忙搖搖頭，“怎麼敢，燕王現在如日中天，太子爺也親自警告提醒過……”
怨恨又如何。
本來理虧。
其次，燕王即便被貶，那也是皇子。
何況，如今還是被陛下視爲心頭好的皇子。
……
二叔就是利令智昏！
馮氏收斂思緒，轉移話題，“昨天開始，金陵城賭坊就開了關於燕王科舉的盤口……”
……
“百官都押了重注，各家夫人都勸我也押點，乘機光明正大賺點錢，你沒回來，我就沒聽……”
……
沐英欣慰看了眼髮妻……
隨即沉聲道:“咱們管不了別人，但我們不參與，咱們家的錢，就算奢靡享受，也足夠花了。”
他是半個朱家人。
這類在太子和老四之間拱火之事。
絕不參與！
……
太子側妃寢宮。
“朱四郎真走了？”呂氏抱着朱允炆，高興追問。
貼身侍女連連點頭，“走了，婢子聽太子妃寢宮的人說，朱四郎從貢院出來，連魏國公府都沒回去，就走了。”
“娘娘，很多人都議論，朱四郎此番春闈考，會藏拙，外面賭朱四郎考不入十甲、三甲的賠付率很高，咱們要不要押點？”
呂氏有些心動。
僅僅一剎那，就搖頭，“我們不參與！”
她的確很想押點。
身爲太子側妃，賞賜宮女太監，各項開銷並不少……
錢多了，就能籠絡更多人。
可此事，父皇一定盯着。
爲了一點小錢，在父皇心中減分，得不償失。
“美人殿那邊呢？有沒有打聽到，王詩選有沒有參與？”
王美人很會討好人。
雄英沒回來，就親自給太子妃做高麗‘美食’。
美食好不好吃不清楚。
但太子妃肯定很感動，賞賜王美人不少東西！
能勾引太子爺，還能討好太子妃。
這個高麗女子，可真會來事！
……
“朱四郎回去了，走的很急……”
美人殿，王美人貼身侍女站在旁邊彙報。
王美人坐在窗前小桌，捧着一本《女訓》，邊看邊聽。
書是太子妃賞賜時，連同一起賞賜的，她知道，太子妃是隱晦提醒。
牀笫之事不會改。
可太子妃賞賜的書，也要認真讀。
不涉及讓太子爺歡樂之事，如果做得不到位，就按照這本大明《女訓》的要求改。“詩選，要不要押點？整個金陵城權貴，幾乎都押朱四郎進不了十甲、三甲。”
王美人笑笑，“咱們不參與……”
太子爺若是知道，她押朱四郎進不了十甲、三甲肯定不高興。
倒是這個朱四郎。
沒看出來，挺懂事，竟然選擇藏拙。
有些出乎意料。
……
朱紫巷。
沒有門匾的府宅。
小院樹蔭下。
娜仁託雅一個人玩抓骨頭遊戲……
砰！
突然一個錢袋子掉在面前。
娜仁託雅錯愕擡頭，看着烏雲琪格，頓時喜笑顏開，“小姐早該讓我管錢了。”
說着，搜一下，抓起錢袋子，護在懷中。
生怕烏雲琪格反悔。
烏雲琪格好氣又好笑，屈指彈了彈小姑娘額頭，“想什麼好事呢！去把這些錢，全押朱粗魯考入三甲！”
啊！
娜仁託婭頓時瞪大眼，滿臉肉疼，“小姐，這是咱們全部的錢……”
整個朱紫巷都在議論，朱粗魯這回會故意藏拙。
王妃爲佯裝傾心朱粗魯，也太拼了吧？
這可是錢！
男女那點事情，別說王妃就是僞裝。
就算真有感情。
也不至於，爲了支持朱粗魯，把所有錢，都押上啊！
烏雲琪格一眼看穿娜仁託婭想什麼。
瞪了眼，“你懂什麼，大明這些人用他們所謂的中庸之道，看待朱粗魯，可笑！其實根本就不瞭解朱粗魯，朱粗魯這種人，要麼不做，只要做了，就一定會做好。”
朱粗魯這種人，做一件事，要麼不做，若做，就一定會全力以赴。
沒這種品性，朱粗魯就不可能活着走出草原！
“當真？”娜仁託婭狐疑看着烏雲琪格，‘王妃這麼瞭解朱粗魯？’
烏雲琪格氣的咬牙，“你這是什麼眼神！看着吧，一個月後，朱紫巷這些人一定會悔青腸子。”
……
朱棣離開了金陵，金陵的紛爭便和他沒有關係。
但金陵城內的熱鬧，並未因朱棣離開而冷卻。
相反，隨着時間推移，臨近張榜。
金陵變得越來越熱鬧。
鄉土村社的消息，率先在金陵傳開，聽說能讓百姓過上好日子，於是，引起百姓更爲熱烈探究。
“鄉土村社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不是東西，聽說是一種搭夥做事的法子，就是一個村……”
“聽人說，前年土橋村分紅，每家每戶分了三兩銀子！”
“嘶！三兩？確定？”
“確定！據說今年的分紅可能更多，不過聽說土橋村的糧食還沒有賣，只賣了一千匹棉布……”
“一千匹！”
……
翌日早朝。
簡單君臣禮畢，羣臣起身後。
胡惟庸跨列而出，“陛下，臣有事奏！”
朱元璋視線，循聲移動，居高臨下看着，“準！”
“近日，朱解元的鄉土村社引發金陵百姓極大熱議……”
胡惟庸奏報同時，悄悄窺探朱元璋神色。
熱議好。
他可趁機一石三鳥！
撈一筆快錢，將朱四郎聲望推高到最大時，趁百姓熱議鄉土村社，推動鄉土村社全面推及天下。
他可不是要幫朱四郎。
而是想趁着天下人頭腦發熱，盲目狂熱時，在朱四郎的鄉土村社，加入他的佐料。
這種時候最容易，而亂糟糟一窩蜂鋪開後，即便朱四郎，朱皇帝察覺不對勁兒，也阻止不了了！
大勢的輪子一旦轉動起來，再厲害的人，都只能被裹挾向前……
……
哼！
朱元璋暗暗微哼，眼底神韻淬冰！
雖未猜到，胡惟庸想怎麼做，但胡惟庸的立場，就決定，其支持鄉土村社，大概率另有所圖。
總之，絕不會如老四，沒有個人私利訴求。
胡惟庸見朱元璋從始至終，神色平靜，全無一點激動高興，不由微微皺眉。
‘朱皇帝對鄉土村社不感興趣了？’
念頭冒出來，就立刻否決。
隨即，大聲疾呼：“陛下，臣身爲左相，爲天下計，請陛下效仿土橋村，在全天下，推及鄉土村社！”
話罷，拜倒。
朱元璋視線移動，掃視羣臣，“諸卿，有什麼建議？”
百官面面相覷，有人暗罵胡惟庸。
“臣支持！”老臣宋濂突然站出來。
“臣支持！”
“臣支持！”
……
宋濂之後，劉伯溫以及部分正月初一，參觀土橋村，就讚不絕口的官員站出來表態。
隨着李善長站出，表態支持後，剩下的大部分官員，心有不甘跟隨表態。
胡惟庸匍匐着，脣角微揚，第三隻鳥也已經被他瞄準了！
朱元璋脣角笑意一閃而逝，爽朗道:“諸卿忠君體國，咱很欣慰……”
今天表態了，往後可就不能反悔了！
他還得感謝胡惟庸！
至於胡惟庸所圖？
不怕！
論誰最瞭解鄉土村社，還有人能超過老四？
老四定不會讓胡惟庸得逞。
“至於如何推行，咱看，還是等張榜後，朱四郎回金陵，讓朱四郎在朝堂上，親自講一講，畢竟，沒人比他更瞭解鄉土村社！”
張榜後，所有人就都知道，老四變了！
沒如他們判斷的藏拙！
讓老四攜科舉大勝的聲望，在朝堂，一舉提出，他的鄉土村社設想！
舞臺他都給混賬準備好了。
現在就看混賬爭不爭氣了？
應該沒問題，畢竟，鄉試、秋闈考的都挺好！
“臣等遵旨！”
隨着羣臣領命，此事算是徹底定下。
……
“聽說了嗎？朝廷初步決定，推行土橋村鄉土村社！”
“什麼時候開始？”
“聽說等科舉張榜，朱解元回京後，陛下和朝中百官，要聽取朱解元講述鄉土村社！”
……
朝堂消息傳出後，雖然是春天，可整個金陵，彷彿進入盛夏。
瞬間更加燥熱。
且議論內容，開始以金陵爲圓點，向更遠處蔓延。
……
時間在熱議中流逝。
很快，距張榜日只剩兩天。
一則新消息，突然在金陵城傳開……
“最新消息，朱解元夫人叫徐大丫！”
“爲朱解元育有一兒一女！”
“徐大丫，名字可有點俗，好像有點配不上朱解元啊！”
“朱四郎、徐大丫，俺怎麼總覺怪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