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
“商學士，先回去換衣服吧，我們明日再議。”
朱見深這一勸說，商輅反而覺得是朱見深要去荊襄親征。
這陛下要是被流民頭子給抓住可怎麼辦啊。
不行，不能任由陛下胡來。
紅日落下山頭。
幹清宮。
沐浴過的朱見深正換衣服，萬貞兒過來，低着頭給他圍好了腰帶，臉上帶着焦慮。
“你這樣子……亂來……想過先帝的教訓麼……你太沖動了，怎麼能親征，你是忘了當年那些苦。”
她擔心的是朱見深要去荊襄親征萬一出現先帝被俘虜那種情況，到那時如何是好。
“沒事，我會處理好，不會再有第二次那種事情發生，相信我就行。”他拍了拍萬貞兒的肩膀：“行了，我也餓了，讓他們傳膳。”
“你還有心思吃。”
“呵。”
“小結巴，你還是收起去荊襄親征那個不靠譜的念頭吧，好好坐在京師做皇帝不行嗎。”
萬貞兒蹙眉問道。
“嗯，我有分寸。”朱見深說了一句坐到御案後。
這就是個計謀，你還當真了。但眼下朱見深不會告訴她真實的情況，因爲成不成功還另說。
而且不知道商輅回去會跟文淵閣那幾個怎麼商議。
若是平常有把握，朱見深肯定都直接跟她說了。
站在那邊的萬貞兒愣了愣，一時間看着朱見深，“你糊塗了！你的皇后還有身孕，你忘了當年錢太后，忘了當年你受的苦了嗎？”
“貞兒，你先去傳膳。”
“你不要叫我貞兒！”萬貞兒哭着走了出去。
半個時辰過去。
萬貞兒又進來了，只是盤子裡放着一碗米飯，一疊肥膩的肥肥脖子肉放在桌上。
朱見深看了看，疑惑的坐在那裡夾了口，隨即吐了出去，味道十分怪異。
“可這就是你做沂王時，我們吃過最好的肉了啊，該叫你小結巴，還是叫你阿濡。”
朱見深愣了愣，看向萬貞兒。
“我四歲那年，父親聽說自己要被貶爲霸州普通衙役，當時我的名字叫做萬巧雲。
他託在宮內做侍衛的趙六送我進宮做宮女，我從來沒想過，數年後我會遇見我此生最愛的人。
原本你是太子，可先帝出征，景泰三年那晚，你還記得嗎。
朱見深想了想，這個原身記憶裡倒是很深刻，因此這些他是知道的，便點點頭：
“我當然知道。”
“那晚，我正在給你梳髮，你坐在那裡跟我說太監和宮女怎麼壞，可是突然一羣人闖到東宮宣旨。
聖旨很簡單，你不再是太子。
而是沂王，因爲太子是朱見濟。”
朱見深接着道：“你不解的問他們爲什麼突然把我廢成沂王，小太監就打了你一耳光，說不該問的別問。”
萬貞兒笑了擦了擦自己眼淚，很高興的說道：“你當時看到我捱打，爬起來要打那個太監，嘴裡還說，你敢打貞兒，我要殺了你。
他們狐假虎威走後，你就拿出一把匕首說，貞兒別怕，我敢咬他，我還有刀，他們打你，我就打他們。你摸着我的臉問我疼不疼，那一年你才五歲。
但是我感受到來自一個男子真誠的關心與疼愛……後來我們搬出東宮，遷到陰冷的偏殿。
碳火，衣食都被縮減，甚至連你的老師也不來講學，我們每天像兩隻蟲子縮在偏殿，
最好的時候不過是看看夕陽而已。
你被宮裡同齡的人欺負，說話也膽小，結巴，一句話結巴很久，他們總是笑話你是結巴。”
朱見深點點頭：“是你，每次都是你出面趕走他們，你說別怕，姐姐不笑話你，結巴有什麼，民間還有聾子和瞎子呢。
我恨這個毛病，以至於別人與我說話我都是千方百計不回答，哪怕他們罵我，我也不說。
那些大臣總是千方百計套我話，後來你就用小結巴這個搪塞他們。他們故意引誘我結巴說話，我也不會上當。”
萬貞兒點點頭，她很欣喜朱見深沒有忘記。
“直到有一天，先帝回來了，那羣太監又來了，說你可以做太子。他們讓你去見先帝。
我在清寧宮坐立不安，等待許久不見你回來，忍不住只能讓覃昌隨我去看你。
那幾年裡我們見過人情冷暖，陽奉陰違，算計和利用，才見了光明……”
此時，整個幹清宮很安靜，也沒有內侍進來打擾。
“住在陰冷偏殿的最後一晚，我坐在牀邊哭，你抱着我脖子問我，都要離開這裡了，爲什麼要哭。
你很高興，可是我很害怕。你站在我面前說，你別怕……”
朱見深似是被她的回憶感染。
接了句：“你別怕，有我保護你。”
萬貞兒拉過朱見深的手，道：“當時我心裡便平靜下來，就問你，太子殿下，你說，等你做了皇帝，你會讓我去哪兒呢。”
朱見深配合道：“我說，等我做了皇帝一定要娶你，用好多好多人擡的轎子去娶你，讓你穿鳳冠霞帔，再給你戴那個鳳冠。”
萬貞兒點頭：“我心裡又高興又很害怕，我說你該娶一個溫柔賢淑，而又美麗的皇后，讓她成爲你的皇后，我只是個宮女。
你說你不要任何人做皇后，說我是騙子，不要你了，不跟着你伺候，說要一直陪着你，你竟然一直哭着。
我答應你陪着你，你才高興的說你有皇后了，可是我心裡思緒萬千。因爲先帝似乎想要廢了你。甚至在寫你名字的時候，將見濡寫成了見深。”
殿中沉默下來。
“後來太后娘娘在陛下當時的皇后娘娘面前故意提我，當時我胸口，後背也被打了鞭子，又捱了板子。
但是私密之處的傷我不能與外人知道，只說捱了板子，恰巧陛下去年將近大半月一人待在幹清宮。
那天陛下看到吳娘娘也被剋扣衣食碳火，便又將她從冷宮移出，給了她一份事做。”
朱見深看着飯菜：“所以……”
“我說這些不是想怪陛下，也不是讓陛下承諾什麼。
而想告訴陛下，若沒先帝親征，也就沒有後來這些事。
陛下難道還要讓皇后娘娘的孩子走陛下走過的路嗎。不是每一個孩子都能活下去，我們活下來，已經是萬幸。
所以，陛下難道還要再現土木堡之變嗎？”
朱見深搖搖頭，笑起來：“我不會做這種沒腦子的事，只是現在真實原因還不能告訴你。”
看着坐在燈火邊翻閱奏疏的朱見深良久，萬貞兒心酸道：“小結巴，今天你護着她的舉動，真的令我仰慕。”
她心裡喃喃自語，若幾年前你這樣抵抗太后娘娘，我不吃那些湯藥，也不至於到現在都沒有孩子。
朱見深此刻，並不知萬貞兒心裡沒有說出來的幾句話。
起身來到她近前，伸手輕輕拉過她的手，擁住腰肢，道：“別想那些了。”
“重新傳膳吧。”萬貞兒從他懷裡離開，轉身出去，今夜說那麼多勸他不要親征，也不知道有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