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有想到,這個兵卒搶的這隻雞,會捅出這麼大一個簍子,只因爲這個當兵的搶的雞居然是山東望族王象春的家僕的一隻雞,換成其他普通百姓的倒也罷了,可是這個家僕跑去找他主子王象春的兒子哭訴,王象春的兒子不幹了,認爲這些丘八居然敢招惹他王家,於是找上門不依。
孔有德也算是相當忍讓了,下令抓到那個肇事之人,並且處以了穿箭遊營的重刑,可是這個被穿箭遊營的兵懷恨在心,事後晚上跑去把那個王象春的家僕給一刀兩斷宰了。
這一下事情算是徹底鬧大了,王象春之子說什麼都不幹,非要逼着孔有德將幾個參與的官兵當場斬首示衆。
孔有德也有難處呀!他帶這些兵不容易,這幫兵痞子各個都不是好相遇的,這段時間跟着他出徵,已經受夠了鳥氣,這次因爲一隻雞,有弟兄被穿箭遊營,已經是有些惹衆怒了,可是現在王象春之子,卻還要逼着孔有德殺人。
孔有德本來不想得罪王象春的,畢竟他就算是一個堂堂參將,可是在這些豪門望族眼中,也不過是一個丘八罷了,武將在大明地位低下,這幫豪門望族隨便歪歪嘴,弄不好都會搞得他人頭落地,最起碼丟官罷職。
可是要讓他殺自己手下的弟兄,孔有德即便是想答應,也不敢答應,這幫兵痞子如果被惹毛的話,可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逼急了這幫兵痞的話,這幫傢伙真敢把他這個主將給掀翻下馬宰了。
所以孔有德是左右爲難,一方面手下各個怨氣沖天,憋了一肚子火,一方面王象春的家人不依不饒,非要逼着他殺了手下的兵。
這個時候好死不死的偏偏碰上了從馬市回來的李九成一行人,李九成這次是受孫元化所託,帶了銀子到馬市購買戰馬,可是這傢伙這一趟下來,這廝吃喝嫖賭,加上被騙,戰馬一匹沒有買到,倒是銀子被他花了個乾淨。
李九成本身也是東江舊將,和孔有德等人一樣,都是當初毛文龍手下的悍將,同樣也是心狠手辣桀驁不馴之輩,在東江軍舊部之中,頗有威望。
李九成花光了銀子,卻沒有買到戰馬,正愁的掉頭髮,不知道回去登州府該怎麼向孫元化覆命交差,要是他這麼空着手回去的話,鐵定孫元化會治罪與他。
正好他在返程路上,碰到了孔有德一行人,聽聞了孔有德手下弟兄的哭訴之後,李九成眼珠一轉,便想出了壞主意。
反正他也沒法回去交差了,於是便乾脆鼓動孔有德的手下,一不做二不休,與其趕赴到關外送死,倒還不如干脆就在這裡反了拉倒。
大明現在對於兵變的事情,應該是習以爲常了,大多都是最終以招撫爲結局,參與者最後多是不了了之。
如果幹得漂亮的話,把事情鬧大,然後擁兵自重要挾官府朝廷,最終弄不好大家都會平安無事,還可能不用再去關外送死了。
於是孔有德的手下幾個千總把總一合計,便紛紛逼着孔有德帶着他們發動兵變,乾脆就在這裡反了拉倒,殺回到登州府那邊去,聯合在登州府那邊的東江舊部,一起作反,把事情鬧大然後再謀出路。
孔有德即便是有心想要不答應,但是手下已經各個都盯着他,他只要敢說不幹,這幫人就肯定會立即在李九成的挑動之下,把他幹掉。
孔有德實在是沒有辦法,這纔不得不答應了手下的要求,當晚便率兵開始了叛亂,一舉攻破了幾座村寨,血洗了幾個村寨,搶了不少糧食還有財貨。
然後這夥叛軍一刻不停,轉身便開始朝着登州趕了回來,一路上李九成其實在實際控制着叛軍,孔有德反倒並不是主帥,這些叛軍被縱容沿途燒殺搶掠,對於這些山東人,這些叛軍恨到了極點,殺起來絕不手軟,直殺得屍橫遍野,搶的各個都是盆滿鉢滿。
沿途但凡是遇上遼東口音的人,他們纔會放過,但是卻要求他們也入夥一起幹,這些分部在山東各地的遼東人,本身各個都受夠了山東人的欺壓,這次被這些叛軍一鼓動,於是紛紛加入到了叛軍之中。
這使得叛軍在很短時間內,便兵力大增,而且這些東江軍舊部,各個都是打老鼻子仗的兵油子,要知道這幫人以前在東江鎮那邊,可是天天都跟建奴的兵馬交手,有時候還不怵建奴的大軍,現在面對山東兵,他們更是絲毫不把這些山東兵放在眼裡。
沿途所過之處,山東人倒是也進行了抵抗,何奈卻根本不是這些叛軍的對手,這些叛軍在李九成和孔有德的率領下,但凡路過一個縣城,便會率軍攻打縣城,在當地裹挾百姓逼其助戰,居然屢屢得手,連克數城。
但是李九成和孔有德也都很清楚,佔領這些縣城是沒有大用的,如果他們想要做大的話,那麼唯有回到登州府,拿下登州府鼓動那裡衆多東江軍舊部跟着他們一起幹,並且拿下登州府之內的衆多糧餉、軍械,他們方有能力和山東軍進行對抗,並且逼迫朝廷最終招安他們。
所以沿途他們一路攻城略地,但是卻並不佔領太長時間,往往都是大掠一番獲得補給之後,便立即率軍離開,繼續趕往登州府。
一旦遇上難啃的骨頭,他們也不戀戰,立即棄了這些地方,繼續朝下一個目標趕路,這樣的作戰方式,讓沿途各縣都無法招架,加之叛軍兵力越來越多,更是變得兇悍了許多。
孫元化之所以事到如今還抱着幻想,想要通過招撫的手段,平息這場兵變,不是沒有他的想法,因爲他乃是登萊巡撫,不管是孔有德還是李九成,都是他收留的東江舊部,可以說他對這些人有着知遇之恩。
更何況他也看得很清楚,孔有德和李九成打的是什麼主意,這些叛將其實很清楚,叛亂是成不了大事的,他們之所以還要這麼做,其實也不過就是爲了逼迫官府朝廷最終招撫他們,饒恕他們犯下的罪行,把這件事揭過去。
這次孔有德和李九成鬧出這麼大的亂子,他這個登萊巡撫肯定脫不了干係,如果他能儘快將這次兵變平息下去的話,倒是還有可以推脫的藉口,但是如果萬一動強,對其進行進剿,卻不能得勝的話,那麼整個山東局勢恐怕就要徹底糜爛。
一旦事情到了那種地步的話,估計別說他的官當到頭了,估摸着掉腦袋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現如今他的老師徐光啓在朝中受當今聖上器重,爲天子老師,如果他能儘快平息這次兵變的話,那麼憑着徐光啓在京師替他斡旋,估計他還有機會保住目前的地位,就算是丟了官,但是還有復起的機會,充其量也就是落得一個失察之罪,不至於鬧到掉腦袋的地步。
所以孫元化這才態度曖昧,並不力主聯合時下的山東巡撫發重兵對其進剿,而是左右飄擺,以至於叛軍日漸勢大。
但是想要重新招撫叛軍,也不是一句話的事情,畢竟叛軍這會兒正在氣勢洶洶的朝着登州撲來,要是讓叛軍一直攻至登州府城下的話,那麼事情估計就不好收拾了,即便是要招撫他們,也要先打掉他們的氣焰再說。
於是最終在十二月底的時候,孫元化還是派出了張燾領一軍出登州,在登州西面設營攔截李九成和孔有德叛軍進逼登州。
另外派出登萊總兵張可大引兵三千出戰,和張燾在登州西面夾擊孔有德、李九成叛軍,意圖先敗他們一陣,讓他們知難而退,接下來便招撫他們,令其重歸帳下聽用。
可是孫元化這次卻打錯了算盤,他嚴重低估了李九成和孔有德所率叛軍的戰力,另外也算錯了張燾所率的這支人馬,因爲張燾本身以前就是東江軍舊部,剛好也是孔有德的手下部將,讓張燾領東江軍舊部,去打孔有德,實在是一招超級臭棋,孫元化過高的估計了他個人的人格魅力。
孫元化認爲那些叛軍是被迫無奈才作亂髮動兵變的,這些東江軍舊部,他一直待其不錯,這些人應該會爲他賣命,聽他的使喚,卻嚴重的低估了東江軍舊部之間的情義,以及這段時間遼東兵和山東兵之間的矛盾。
結果是張燾率部出戰沒多久,他雖然念及孫元化對他的好,並未投向叛軍,但是也沒有按照孫元化的命令領兵和孔有德所部的叛軍交戰,反倒是被孔有德派人去一通遊說,他手下帶出城的那些兵將們卻直接投入了叛軍序列,也成了叛軍,張燾僅僅領了一百多親兵,逃回了登州城。
剩下的張可大自然孤掌難鳴,在登州府外面被李九成和孔有德率領叛軍,一舉擊潰,大敗而歸,帶着少量殘兵敗將撤回了登州府之中。
登州府隨即便被叛軍包圍,這一下孫元化有點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