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皓山猜得沒錯,自己病倒的消息一傳出,很快,那些官員就開始陸續登門探望,表示慰問。
當天傍晚,戶房司吏周大源是第一個看望新任縣令之人,一進房間隨手就把一罐子湯放在八仙桌上,笑着說:“大人,感覺怎麼樣,不要緊吧,身子好些沒?”
“頭沒那麼痛了,周司吏,你這是什麼意思?”陸皓山臉色微微一變:“你不是想賄賂本官吧?”
“小人不敢”周大源恭恭敬敬地說:“大人清正廉明,小人自當以大人爲榜樣,這是是一盅人蔘燉烏骨雞湯,是賤內親手所做,大人爲江油縣百姓勞神傷身,這一盅湯,只是屬下的一點心意,絕非賄賂,請大人千萬不要誤會。”
明朝的官員編制不多,一個縣的編制只有縣令、縣丞、主簿、典史四人,這些纔是官,要是人口少的縣,只有縣令和主簿二人,下面的胥吏隸,都是縣衙自行招募來的,戶房司吏主管一縣戶籍、田賦、財稅、婚姻,可以說是一縣之財神爺,可是就是“財神爺”,也不能用下官自稱,只敢稱作小人。
周大源一邊說,一邊倒出一碗雞湯,親自送到陸皓山面前,那雞湯一倒出,滿室飄香,一看那雞湯,清澈中好像帶有一種類似透明的光澤,雞的鮮美中帶着人蔘那股淡淡地藥香,一看就知是上等的好湯,陸皓山一聞就胃口大開。
“這,這是自己做的?”
“當然”周大源很肯定地說:“不敢欺騙大人,這是屬下的一點心意,請大人笑納。”
陸皓山猶豫了一下,終於點了點頭:“嗯,周司吏,你有心了。”
看到陸皓山有些狼吞虎嚥地喝着雞湯,一旁周大源微不可察地笑了,他彷彿看到一條堅固的大壩,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蟻穴......
周大源走後,其它的官員下屬也紛紛上門,有人帶來自制精美的點心、有人獻上朋友贈送自己吃不完的外地特產、自家廚子做燒雞不錯,又請新任縣令大人品嚐一下,要是不吃還不給面子,因爲吃別人的,還不吃自家的,分明是看不起,不吃還不行。
剛開始陸皓山還有一點牴觸,可是架不住下屬的熱情,慢慢也接受了,而江油縣的鄉紳還有生員都被縣令大人一心爲公,在案牘上累倒事蹟“感動”,鄉紳以感謝縣令大人爲江油做出的貢獻爲名,邀請這位新來的陸縣令赴宴,一口一個陸青天,把新來的陸縣令哄得眉開眼笑,極爲受用;而那些生員則是請教學問、求評點文章詩作爲由,硬拉着陸皓山赴宴,要是不去揚言要陸皓山背一個不肯指導後進之名,到了後,一口一個“老父母”,這讓陸皓山感到自己倍受尊敬,以至後面有些樂不思蜀了。
不知什麼時候起,新任縣令那一筆剛勁飄逸的書法受到了江油縣一衆商家店面的熱烈追捧,一個個使出渾身解數地要陸縣令的親筆題字,當然,縣官大老爺不是那些窮酸,百忙之中替你題字,那潤筆費不能不給吧?
一時間,陸皓山寫字寫到腕酸,收錢收到手軟,而一直躺在幕後陳貴,好像穩坐釣臺,一邊聽着手下不停給他彙報,而有關陸地皓山的消息,不斷地匯聚給他:
“縣丞大人,大老爺接受金鄉紳的宴請。”
“縣丞大人,縣學的幾個生員邀大老爺到春風樓吟詩作對,大老爺大醉而歸。”
“縣丞大人,大老爺收受李地主上品茶葉二斤,紋銀一包。”
“縣丞大人,大爺替洪記當鋪題字,收得潤筆費三十兩。”
那消息越來越多,最後,就是自家的僕人也來彙報:“回老爺,縣官大老爺替我們迎賓樓題了字。”
陳貴連忙問道:“哦,那潤筆費收了沒有?”
“收了,八十兩,那陸縣令收了後,還一勁說老爺是個人才呢。”
陳貴點點頭,嘴邊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現在纔是十一月中旬,也就是是一個多月的時候,就成功腐蝕了這位新任縣令,最起碼,已經拉下水了,那效果也是很明顯,那新任縣令天天吃喝玩樂,把江油縣的一衆公務都交由自己打理,就是上級的公文,也是自己回覆後再交由他簽名遞上去,明顯是想通了。
把下人打發出去後,一旁的心腹周大源笑着說道:“大人果然神機妙算,那楞頭青轉變得真快,屬下還以爲需要花費一些時日呢,沒想到他一下子沉浸於享樂之中,這不,很多政事都不理了。”
“人生幾十載,瞬間即逝,自然是要及時行樂,我們這位縣老爺,只是迂腐罷了,並不是愚鈍,若是愚鈍,他也不可能考取到進士,也不可能謀到官缺,只是他一時腦筋沒轉彎,現在已經通了竅,只要有共同的利益,以後就好相處了。”
周大源想了想,小心地說:“那是,大人,這位縣令大人,現在少了迂腐之氣,對我等也客氣多了,那些耗是不是也得孝敬他一些,畢竟有些事早晚都知道的,要是日後他知道我們吃獨食,就怕他發書呆子的傻氣,兩敗俱傷就不妙了。”
明朝的官員的俸祿,那是出了名低,一個七品縣令僅有七石五斗的月俸,連一個小地主還不如,除此之外,上司、巡撫、錦衣衛等限制不是一般多,又特別容易受牽連,別的不說,有官員出了事,有可能一起高中的“同年”也會受到牽連,有一段時期限,官員上朝出門做官,臨出門時和家人道別,每次都像生離死別似的交代身後事,因爲他們不知自己還能順利回家,可是,即使環境這麼差,想做官的人還是擠破了頭皮,除了做官可以威風外,那實實在在的好處還是不少的。
像光明正大收的有火耗、淋尖踢斛等進項,收稅時額外收取損耗,碎銀熔化重鑄爲上交的銀錠就有了火耗,每兩銀子加收四五錢的損耗,徵稅時加徵的“火耗”大於實際“火耗”,差額就歸官員,而淋尖踢斛就是讓百姓把糧食裝在計量的大容器內,谷堆要按尖堆型裝起來,會有一部分超出斛壁,然後由徵收的胥吏用腳踢上幾腳。這溢出來的穀物,據說是彌補儲存和運輸過程中損耗用的,不許納糧人掃回去,其實也是官員收入的一種,此外,像逢年過年有孝敬、縣裡的土地的轉讓、山田木石開發等等,這些都是財路,雖說風險高,但收益也大。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這是人的本性,陳貴深信,有錢能使鬼推磨,雖說陸皓山一來,就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但是他相信人的本性是貪婪的,在周大源提出利誘的方案時,他馬上就認同了。
面對周大源的提案,陳貴沒有馬上同意,想了一會,最後還是搖了搖頭說:“不急,還沒到時候。”
“大人,那什麼時候適合?”
“氣是衝動的根源,酒是穿腸的**,色是刮骨的鋼刀,現在只是小恩小惠,況且我們做得不着痕跡,還不能確定他會不會跟我們坐同一艘船,老夫還得試一下。”陳貴眯着眼睛說。
周大源小聲地說:“大人,怎麼試?”
“美人計”
“美人計?”
“沒錯,是美人計”陳貴肯定地說:“我們這位初出茅廬的縣令大人,可謂年少氣盛,有個美女在他身邊,正好消磨他的銳氣,在他身邊有個自己人,可以吹枕頭風的同時,還可以替我們收集信息,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們也可以提前得知,最好,那師爺也是用我們推薦之人,那纔是萬全之策,這樣我們才能放心。”
陳貴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目的沒有說,天下沒有透風的牆,萬一東窗事發,那些小人物不能應付時,就可以把這個年輕、沒有經驗、一股子楞勁的縣令推出去,這樣自己就能置身事外。
小心方能使得萬年船,這是陳貴的至理名言。
“像陸縣令這種人,普通姿色的女子只怕難以入他的法眼,年輕貌美、聰明機智,最重要還要忠心耿耿,這樣的女子,一時間只怕不大好找。”周大源有些擔憂地說。
“不必擔心”陳貴淡淡地說:“老夫心中已有了人選。”
周大源楞了一下,突然打了一個激靈,有些複雜地說:“大人,你的人選,不會是姿兒吧。”
“沒錯,是姿兒,老夫覺得,是時候讓她出動了。”陳貴突然毅然地說,他的目光很堅定,只是他的語氣夾帶着幾分不捨。PS:新的一週,新的支持,請收藏和投票,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