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那些秘密

穿過白牆, 路過擦肩而過的病人,宋敏浩託着疲憊的身子走着。

他從來都沒有像這兩天這般忙碌、低沉、混亂過……

只要是白天,宋媽媽就會準時上演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 開始是逼迫宋敏浩和蘇曉恩分手, 等到接到宋爸爸要來的消息, 她又變成了給兒子哭訴這些年夫妻兩個人的委屈。

宋敏浩低着頭, 只是看着腳尖的位置, 直到不小心撞到了人,他纔回過神擡起頭來。

“爸?”宋爸爸顯然是匆匆趕來,臉上的表情卻很複雜。

“你媽媽好不容易睡下了, 你和我聊聊吧。”宋爸爸擡起手,朝着外面空曠的花園指了指, 兩個人相互看了一眼, 無言地向外走。

一大一小兩個疲憊的身影藉着月光坐在椅子上, 宋爸爸長嘆一口氣,“我和那個女人如今早就沒什麼了, 你別聽你媽媽給你亂灌迷魂湯。”

宋敏浩轉頭望着自己的父親,突然發現他頭上的白髮好像比上一次見面的時候更多了,他也跟着嘆了一口氣,反倒是安慰起自己的父親來,“她現在更年期, 遇到點事情就會亂想。你就權當以前的事情給她的陰影太大了……”

她的陰影?”

宋敏浩話還沒有說完, 宋爸爸就板着臉冷哼起來, 就算再黑夜之下, 宋敏浩都能感覺到那是一種不容言說的寒。

“你常年在外面, 你根本就不知道這些年,她在家裡是怎麼折磨我的!”宋爸爸忍了很多年的心結, 終於在父子對話的這一刻得到了解封,他承認當初的事情是他有錯再先,所以他在處理完糾結的問題之後努力地迴歸家庭。可是他沒法控制自己老婆時常失控的妄想,很多事情他明明是公事公辦,都會被老婆質問他是不是有二心。

對於早已經傷痕累累的感情來說,強行在一起的結果就是互相折磨,宋爸爸雖然在外面一言九鼎,頗具威望,但是在自己的家裡,卻絲毫感覺不到溫暖,他曾經嘗試過老婆溝通,卻沒法面對一個對着過去緊緊不放手的人。

宋敏浩一直沒說話,安靜地聽着自己的父親一點一滴的敘述,這些年他雖然不怎麼在家裡常住,但是這樣的事情他多少也是有所耳聞的,只不過直到今天他才發現,原來真相比他想象的還要殘酷。

“如果你想離婚的話,我會支持並尊重你。”宋敏浩第一次握住了宋爸爸的手,倒是宋爸爸顯得有些驚訝。

半晌之後,宋爸爸笑地很荒涼,“我們現在已經是這把年紀了,再去折騰都會覺得麻煩了,你記住,時間纔是最寶貴的東西,在有限的時間裡去愛自己,去愛別人,人活一輩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珍惜!”

宋敏浩聽明白了宋爸爸話裡的意思,他們父子說話從來都是這般打啞謎,就算是父子,也會給彼此一個最私密的空間。

夜漸漸深了,宋敏浩起身喊來司機送父親回去休息,他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拿出那部賭氣關機的手機,看着如流水一般涌進來的未接提醒和信息,他瞬間發覺喉嚨裡有什麼東西堵住了。

他回撥過去只有冰涼的提示音,他甚至支撐不住一個手機的重量,讓手機重重摔在地上好幾次,他再次確認了一下時間,12個小時是他和蘇曉恩的距離,但他很多事情一旦拖延就變成了一個世紀。

他清楚地知道,是他自己親手推開了蘇曉恩,事到如今,輪到蘇曉恩徹底消失在他的世界裡了。

中途臨時更換導演和演員,這在圈子裡是大忌,這不單單是增加成本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它關係到整個劇目最後的輸出價格。

但是劉邵峰是鐵了心收拾欺負蘇曉恩的人,好在他多年經營累計的人脈,在這個節骨眼上能讓大牌導演重新出山,接手這個圈裡人所謂的燙手山藥。

重新迴歸拍攝場的蘇曉恩當然是不負衆望,用紮實的演技不僅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巴,也封閉了她自己那顆慌亂跳動的心臟。她甚至開始發狠,連着四天四夜不眠不休,在四個拍攝組輪軸轉。

劉邵峰苦口婆心勸蘇曉恩去休息,換來的確是更加“狠毒”的蘇曉恩,他不得不閉上了嘴巴,只能吩咐人將最好的美食批量地送進劇組裡。

“殺青啦!”隨着最後一聲打板結束,導演宣佈這場風雨拍攝之路終於可以落下帷幕了。

現場是提前準備好的自助大餐,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拍着手入場,如果可以他們每一個人都想好好擁抱一下自己,用來慰藉這些日子拼搏的身體和靈魂。

導演最後的那聲卡,徹底釋放了蘇曉恩這些天一直強撐的精氣神,她跟着劉康進場,只想把裡面所有的食物都塞進自己的肚子裡。

美食向來都一種魔力,對於像蘇曉恩這種受傷的人來說,自然是最好不過的治癒。

她端着堆積如山的盤子剛剛入座,卻不小心打翻了高腳杯,她彎腰去撿的時候,指尖卻被破碎的玻璃劃傷,滾燙的鮮血就這樣涌了出來。

蘇曉恩條件反射地站起來,卻被直衝頭頂的眩暈謎了眼,她漸漸失去焦距的眼睛,已經看不清那個第一個衝過來的人是誰了,她只記得自己好像躺在了一片蒼白的雲層之上,什麼都軟綿綿的。

相比剛纔的混亂,醫院裡的劉康和醫生正爲蘇曉恩的Rh陰性血犯愁,長期熬夜拍攝支撐的身體已經處在貧血營養不良的最低值,如果找不到相同的血源她很快就會陷入到沒法控制的危險當中。

劉邵峰得到消息之後,他只是吩咐所有人封鎖消息,並沒有第一時間趕去醫院,而是撥通了一個長者的電話。

劉康站在走廊裡來回踱步,雖然醫院緊急聯繫一些志願者,但是誰也沒法保證真正更趕來捐血的人到底有多少。

“蘇老……”劉康還以爲是自己眼花,直到看清蘇老的身後跟着劉邵峰,他才覺得自己也許是真的老糊塗了,他質問自己爲什麼沒有想到蘇曉恩的父親呢?

謝天謝地,常年在全世界飛的蘇老剛好在相距600公里的城市考察項目。蘇老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和劉康打過招呼了,他轉身就跟着醫生去抽血了。

“謝謝你。”劉康拍了拍劉邵峰的肩膀。“後面她問起來,就說是我把蘇老請過來的。”

“沒事,”劉邵峰這纔有功夫擦掉額頭的汗,坐下來自嘲道:“反正我都是負數了,興許這次能負負得正呢。”

劉康和劉邵峰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知道蘇曉恩和蘇老心結的兩個男人。兩個男人正要聊這個大家刻意迴避的話題,一個電話就這樣插了進來。

劉邵峰皺着眉頭起身離開,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問了一句“你有什麼事?”

“那個女人是你聯繫的?”

宋敏浩和劉邵峰都省略了問候,直奔主題。

“你那該死的智商終於上線了?”劉邵峰走出醫院大樓,他兩步一回頭猶豫着要不要把蘇曉恩住院的事情告訴對方。

“你到底想怎麼樣?”

宋敏浩這一句話徹底刺激了劉邵峰,那句差點說出來的話硬生生被他吞了進去,他直接在電話裡告訴宋敏浩,他的宋媽媽是怎麼開始部署最初的陰謀。

宋敏浩聽了錄音之後,像一個瘋子一樣衝出醫院,多一秒的時間他都不想待在自己的母親身邊,他毫無目的地向外跑,無力地奢望時間能倒回到他和蘇曉恩通話的瞬間。

“蘇曉恩!我錯了,求求你,回我的電話和信息!”宋敏浩說了千百遍的話如同石沉大海,毫無音訊。

他跪倒在地上,只剩下兩行熱淚燃燒着自己……

掛了電話的劉邵峰,同樣是一副要死的糾結臉。

曾經的他,面對情敵的時候,從來都沒有手軟過。只不過這一次面對宋敏浩,他突然沒了底氣,他是瞭解蘇曉恩的,她之所以這般發狠拍戲,就是因爲逼迫自己不去想這個該死的男人。

劉邵峰比誰都清楚,明明彼此相愛的蘇曉恩和宋敏浩,雙雙掉進一個又一個的誤會和陰謀的陷阱裡。

這些日子裡,他的身體裡總有兩個聲音在暗自說話,一個讓他閉嘴,一個讓他張嘴。

無所謂對錯,只剩下貪嗔癡逼他選擇。

有了蘇老的熊貓血,算是成功解除了蘇曉恩的緊急狀況。

劉邵峰得到蘇老的恩典,一個人守在蘇曉恩的病牀前。他忍不住伸手摸摸了蘇曉恩的額頭,卻在一瞬間皺起了眉頭。

因爲他聽到了處在昏迷狀態下,蘇曉恩嘴巴里念念不忘的那個名字:蘇晨曦。

劉邵峰甚至站了起來,滿眼心疼地望着她,他不敢想象這些刻意迴避的一旦爆發,究竟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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