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借勢 （上 ）
“參將 ，參將，你聽我把話說完，你聽我把話說完…” 沈惟敬的官職沒李如梓大，手下的爪牙也打不過選鋒營的弟兄，一邊抱着腦袋大步後退，一邊啞着嗓子高喊。
李如梓堅決不肯再跟他囉嗦，一手抓住李彤，另外一手拉住張維善，大步流星返回中軍帳。直到關上了身後的門，耳畔依舊不斷傳來沈惟敬聲嘶力竭的叫嚷：“參將，參將，撤兵，您趕緊撤兵啊。倭寇明明已經答應議和了，你們幾個不走，沈某的心血就會毀於一旦…”
“參將，李遊擊，張遊擊，你們能打贏鍋島直茂，純屬僥倖。如果不走，日本第一軍主帥小西行長就會親自帶領人馬殺過來！祖承訓乃是前車之鑑，你們幾個再…”
“來人，給我出去抽他的嘴巴！” 李如梓惱此人替倭寇張目，推開門，對着自己的家丁大聲命令。
家丁們答應一聲，結伴衝出營外，這下，大夥兒的耳朵終於清靜了下來，很快就再也聽不見沈惟敬的叫囂。然而，中軍帳內，每個人的臉色都一片鐵青。
向來主戰的兵部尚書石星，居然在偷偷派人跟倭寇議和？！雖然沈惟敬的使者身份和文憑都很有問題，但誰都不能否認，此人的確是奉了朝廷之命！
大明朝廷，其實並不看好自家將士！
大明朝廷，雖然勉強做出了驅逐倭寇的決定，實際上，許多大佬都三心二意！
如果大明將士在朝鮮百戰百勝還好，兵部尚書石星肯定會想方設法說沈惟敬出使之舉，僅僅是緩兵之計，只爲了給明軍爭取更多的準備時間。若是大明將士在關鍵時刻戰鬥失利，恐怕那沈惟敬立刻就從假使者變成了真使者，大明與日本和談，就徹底成了定局！
還沒正式出兵，朝廷就開始舉棋不定，這種仗，讓將士們該怎麼打？
朝鮮國中，原本就有很多人於倭寇眉來眼去。如今既然得知大明並不想幫助自己復國，那些主將投降者，肯定更肆無忌憚！
更令人惱恨的是，選鋒營剛剛組建成形，軍心尚未穩固，弟兄們也遠做不到只唯李彤這個遊擊將軍馬首是瞻。今日沈惟敬在軍營裡公然宣稱，大明準備跟倭寇一道瓜分朝鮮，無異於給了這支剛剛組建的隊伍當頭一棒。非但隊伍中的大明將士會心灰意冷，當此話不受控制的傳播開去，佔了兵卒總數接近七成了朝鮮義勇，怎麼可能還願意繼續跟打算瓜分自己國家的人並肩而戰！
“三位兄弟抱歉了，此事關係重大，我必須馬上趕回遼東去，親口向我家大哥彙報！” 咬牙切齒地思考了良久，李如梓忽然搖了搖頭，低聲說道。
“的確應該叫李提督早做防備！” 向來性子樂天的劉繼業，此刻也情緒低落，接過話頭，迅速補充，“如果是石星那廝一個人的打算還好，怕就怕，連經略，巡撫、乃至朝中的閣老，也抱着同樣的想法…”
“那樣的話，還真不如就依了姓沈的意思，現在就退出朝鮮！” 張維善氣得在旁邊連連跺腳，“好歹還能避免將士們白白犧牲。否則，上有兵部主意不定，下有朝鮮人三心二意。這仗，神仙來了也贏不了！”
“原來我還老罵朝鮮國王和他的手下恬不知恥，現在看來，咱們大明那些官達官顯貴麼，不比人家朝鮮好多少，真是羞死個人！”一向老成持重的李彤，也又羞又氣，用手不斷拍打桌案。
“就是，以後真沒臉再笑話別人！”
“可不是麼，這些天來，樸七、車立和姜文祐他們，簡直拿咱們當救星看待。這回好了，救星原來跟倭寇是一路貨色！”
…
四人你一句，我一句，議論不停。卻除了讓李如梓趕緊回去向他大哥李如鬆報信之外，說不出任何有用的對策。就在他們氣得無法認真思考之時，家丁頭目李盛卻又急匆匆地闖了進來，“報，遊擊，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朝鮮兵炸營了！他們鬧着要離開。在下與何千總，根本攔阻不住。”
“什麼？”真是越怕什麼，越遇到什麼，李彤的額頭上，頓時冒出了細細密密地汗珠。再也顧不上跟李如梓一起商討對策，邁動雙腿，直接衝出了門外。
“子丹，子丹，要不要我把麾下的弟兄全調過來幫忙！” 李如梓經驗豐富，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全力彈壓，快速追了幾步，用極低的聲音提議。
“不必，他們畢竟跟我同生共死過！” 李彤楞了楞，咬着牙迴應，“如果他們真的要走，我去送他們一程便是！”
“他們要走，就送他們走，選鋒營不愁沒有兵！” 張維善也快速追了上來，大聲補充，“反正咱們最近也沒打算繼續南進，最遲到了開春，該補充的民壯，也會補充到位！”
“對，送他們走。沒了他們，選鋒營照樣是選鋒營！” 劉繼業紅着臉，咬牙切齒。
話雖然說得硬氣，但是，兄弟三人心裡卻都明白，如果朝鮮義兵全都一鬨而散，選鋒營的損失，絕非減員六成以上那麼簡單。即便人員上，的確像張維善說得那樣，能迅速得到補充。但軍心，士氣，還有李彤拼死拼活纔在朝鮮軍民中建立起來的威望，全都會一落千丈。
今後選鋒營再跟倭寇交手，肯定不會出現先前那種朝鮮義勇主動前來幫忙，並且主動替選鋒營打探敵軍消息的情形。而朝鮮各地那些剛剛跟選鋒營建立起聯繫的隊伍，也肯定會一拍兩散！
“你真的這樣打算？他們回去之後，可未必會念你的情？！” 正在李彤鬱悶愁腸百結之際，李如梓忽然又追了幾步，用更低的聲音詢問。“要我說，慈不掌兵。不如將帶頭的抓起來殺掉。其他人即便不能做戰兵用，也可以讓他們…”
“不必了。他們也是被沈惟敬那幾句傷了心！” 李彤想都不想，低聲打斷，“讓他們走吧，好聚好散！”
“如果你真的捨不得他們，那我倒是還有一個辦法，可以姑且一試！” 李如梓也不氣餒，忽然笑了笑，聲音陡然轉高。
“什麼辦法？！”宛若黑夜中看到了一絲亮光，李彤的腳步瞬間停住，皺着眉頭大聲催促，“六哥別賣關子，我這裡急得都快冒煙了！”
“俗話說，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李如梓的聲音，再度轉低，目光中，充滿了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