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
王陽明現身之後,黑化朱祁鎮稍退半步,立於王陽明身側,執弟子禮。
而這位應仙師傳召而來的陽明大聖人,對於自己會出現在洪武醉仙樓,神色間並無絲毫訝色,顯然在這件事上,正德王陽明早就已經和黑化朱祁鎮提前商量好了。
這件事要上呈給仙師,必然是要有他親口來講。
不過。
在場的都是有頭臉的人物,自己身爲明臣,該有的禮數,還是得有。
“王守仁參見仙師,太祖皇帝,太宗皇帝。”
王陽明簡單的行了個禮。
禮畢,話音便起。
“王守仁,你打算如何處置這些國賊晉商?”
老朱眉頭微皺,望向王陽明,出聲問道,語氣中顯然是透着對這些晉商的肅殺冷意。
其實。
從老朱個人的處理意見來看,他是很贊成黑化朱祁鎮方纔提出來的想法,那就是將這幫賣國私利的國賊商人全數給屠了。
抄家滅族,一個不留。
至於宰了這些晉商之後,引起動盪民生動盪之類,老朱根本不考慮。
已經去過兩趟崇禎大明,於老朱現在眼裡,這崇禎大明完全就是一灘扶不起的爛泥,就算是全部鏟了也無所謂。
既然已經沒有辦法修補了,那就打碎了從頭開始,索性就當是回爐重造了。
反正對於一個碗就把天下打下來的老朱來說,這都不是什麼要緊的大事,崇禎大明總不至於窮的只剩下一個碗,高低還得配一雙筷子。
還不等王陽明回話,老朱進而補充說道。
“咱先給你定個前提。”
“不管你打算怎麼做,都決不可放過這些賣國賊。”
老朱眼裡有着戾色。
“記住,這是咱給伱畫好的底線。”
於老朱看來,凡是賣國賊,一律皆該殺。
在這件事上,不得有任何的商榷可言,哪怕是仙師開口,也不得行!
“太祖爺,若是在這個時候殺盡晉商,那這天下……”
崇禎朱由檢聽的臉色一變,他現在雖然已經被仙師罷免了大明話事人的身份,但依舊是放不下自己的那片江山。
有時候午夜夢迴之際,朱由檢都爲自己的敬業精神所敬佩,下崗了都還心心念念着集團業績。
“閉嘴!”
其父泰昌帝一個巴掌,扇在了朱由檢另一邊沒腫的臉。
霎時,兩面紅腫。
這一下,剛巧對稱了。
“太祖皇帝旨意,臣自當謹守。”
聞老朱言。
王陽明臉色依舊未變,朝老朱行禮。
顯然,對於老朱和黑化朱祁鎮的這個‘國賊皆當殺’的觀點,王陽明實際上是同意的。
“但凡通敵賣國之竊賊,錦衣衛皆已然查明在冊,並已經對他們進行暗中布控,他們犯下的累累罪行,都將爲之付出代價。”
從洪武帶去的錦衣衛,辦事效率可不是明後期的那些渣渣可比,不論是偵察還是滲透能力,都堪稱是神不知鬼不覺。
老朱就算想知道某個官員昨晚跟新納小妾抽了幾下,錦衣衛都能給數的一清二楚,並且皇帝有需要的話,錦衣衛甚至還可以一抽一抽的將這個過程繪成連環畫。
得王陽明這般回覆,老朱纔是點了點頭,隨即不再言語,將說話的機會給到了王陽明。
畢竟仙師召王陽明前來是瞭解問題的,而不是發呆。
“說吧。”
講臺C位,季伯鷹看着王陽明,他也是很好奇,這位腹黑的陽明大聖人,究竟又是想出了個什麼招。
“是。”
王陽明微微頷首,隨即開口道。
“晉商皆可誅,這一點我亦認同。”
“但。”
“倘若是現在將這幫晉商誅殺殆盡,於當下之崇禎大明而言,實乃是百害而無一利。”
衆人皆無反駁,都是在等着王陽明闡述自己的論據。
稍作停頓,見無人提問,王陽明便是繼續開口。
“一,晉商存在已久,更是手握天下數成鹽引以及茶糧等事關民生之物,若是在這個關頭對晉商大肆誅殺,必定引起人心惶恐、國內動盪,這將會讓原本就已經極爲誇張的物價變得更加離譜,以致天下流民更甚,這對剛剛消停的起義不利,倘若再出第二個闖王,又將徒耗國力。”
話音方落。
“屎啊屎啊!”
兩邊臉都腫了的朱由檢,說話明顯不大利索。
“二,這幫晉商國賊爲一己之私,已然蛀國害民荼軍數十年,若是讓他們這般輕易受誅,實難平天下百姓心中之恨。”
“三,不應放過任何一個國賊,也亦不能錯殺一個好民,晉商中雖有諸多國賊,爲小利而不顧國家之危,但依舊有心繫天下者,災時開倉振民者不在少數,這些都需要時間查明分清,不可一刀切。”
“四,建奴上至皇太極,下至八旗兵卒,皆對晉商極爲信任。”
一番話音落。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聽完王陽明這些話之後,自是也不需要過多解釋。
“你想用晉商這條線忽悠建奴?”
武宗朱厚照聞言,咧嘴一笑、
這纔對嘛,這纔是他熟悉的陽明大聖人,充分利用對手的每一個點搞心態,主打的就是一個無孔不入。
想當初萬曆時空的老奴和天啓時空的皇太極,心態都被王陽明搞炸了。
王陽明看了眼自己老闆並未接話,轉而繼續道。
“在晉商的問題上我有以下三點。”
“一,以朝廷之名,扶持晉商中的那一部分良商,利用這些良商來取代國賊手中握着的民生之權,這樣在往後誅殺晉商國賊之時,能將對百姓的禍害、對民間民生所需的影響,降至最低。”
聞言。
老朱重重的點了點頭,這個操作他舉雙手贊成。
在愛民這件事上,老朱在古今帝王中絕對可以排得上歷史前三。
沒法,苦孩子出身。
“二,重新更換邊鎮防禦,利用晉商國賊這條線,將最新的邊鎮防線各鎮之圖傳遞給建奴,同時加強山海關之兵,讓建奴從山海關見不到短時突破之機,往後建奴自會尋找其他邊鎮關口。”
“三。”
言語至此。
王陽明並沒有繼續,而是停頓了片刻,沉聲說道。
“此法略有違背天理人倫,但如用採用此法,十年之內,建奴可平。”
話音落。
雙臉紅腫的朱由檢,蹭的便站了起來,眼神炙熱到讓人不敢直視。
“先生之言,可否保真?!”
上一次。
朱由檢露出這種炙熱眼神的時候,還是袁崇煥跟他說五年平遼,結果沒兩年,圓嘟嘟的大頭就掛在了城樓上。
不過。
很明顯崇禎朱由檢在大明天子齊聚的課上是沒有什麼發言權的,輩分低、功績低,還揹着亡國之君的名聲,實在是底層中塵埃,存在感也就比豬頭堡強一點。
他這一句話喊出來,在場壓根就沒有人搭理他,包括王陽明這個臣子在內。
王陽明代班崇禎大明的內閣首輔之後,這段時間一直都在加急梳理崇禎朝的各項問題,哪怕是以陽明大聖人的心性,在大致瞭解了其中內情之後,都有着一種想把崇禎朱由檢吊起來抽上幾鞭子的衝動。
但同時,又爲之嘆息。
因爲從王陽明這段時間整理所見到的各方政務的留檔來看,朱由檢這個皇帝在政事方面都是積極處理的,當天的奏章絕對不留到第二天批,基本上每一本奏章都有親自批語,這些批語中帶着很重的朱由檢個人色彩,一看就能判斷出絕非是太監代筆。
但其中內容,大部分都是讓人看了後一言難盡。
並且。
很多奏章內容,明顯都是下面人瞎幾把忽悠,可崇禎還是信了,並且還大力誇讚。
綜合來看。
這朱由檢真的是一個難得的勤政皇帝,大明曆代皇帝,單論勤政這件事,朱由檢排進前三應該是沒有絲毫問題。
但。
他人勤政是給王朝逆天改命,他是給王朝加速送命。
如此勤政,不如躺着。
“講。”
季伯鷹給了王陽明一個繼續說的眼神,他倒想看看,王陽明口中的違背天理人倫,究竟是什麼意思。
陽明大聖人微微頷首,繼續道。
“我在晉商與建奴的貿易清單之中,多次發現了‘菸草’字眼,故而對此做了一些相關了解。”
“遼東之地天寒,建奴之八旗軍,常以菸草爲驅寒之物,喜愛甚之,軍中更是以菸草作爲軍功賞賜。”
“而當年我在前往流放之地龍場途中,曾意外遭受皮外之傷,彼時偶遇了一位四處雲遊的醫者,他爲我治傷時,於閒聊之間言道,世間有一種花名爲‘虞美人’,將此花點燃吸入,與人有鎮神安寧之效用,但一旦長久使用,將會成癮,損其精氣,最後傷及血肉根本。”
“若將其加入菸草之中,通過晉商大規模運至建奴。”
“………………”
王陽明還在繼續說着。
而聽到這裡。
季伯鷹算是明白了王陽明的打算,難怪說這主意有點傷天理人倫。
雖說只要是在戰爭之上,王陽明頃刻就會從一個開山立宗的大聖人變成個不擇手段的腹黑老頭,但季伯鷹真是沒想到。
這麼損的招,王陽明都想的出來,後世的那幫帶英約翰牛們見了,都得老老實實的跪着喊一聲祖師爺牛嗶。
有時候也不得不佩服王陽明,這傢伙腦子究竟是怎麼長得,思維之超前,簡直是世俗罕見。這顯然是提前要讓滿清的那幫老爺們享受福壽了。
哪怕是皇太極,哪怕是多爾袞,因爲受時代認知所限,最開始也不會意識到這其中的問題,甚至還會把來自於大明的‘虞美人’牌香菸當成是鎮痛神藥,好好感謝一波來自於晉商的大力饋贈。
而等到這幫辮子高層發現不對勁的時候,估計建奴引以爲傲的八旗子弟,也都一個個廢在了虞美人花下。
連馬都上不了,還談什麼陷陣衝鋒。
連站都站不穩,還談什麼身披重甲。
連飯都吃不下,還談什麼全民皆兵。
食屎啦你。
陽明大聖人搞得這一招,顯然是要從根本上徹底絕了滿清這幫辮子的種。
“我既然授你們兩個代行崇禎大明之事,那你們就放開手去做。”
“該怎麼做,要怎麼做。”
“你們自己定。”
“我,只要結果。”
季伯鷹看着彙報結束的王陽明和黑化朱祁鎮,淡淡開口道。
總共就四句話。
後面這三句,是季伯鷹畢業後進的第一家野雞公司之時,老闆講新項目時最喜歡用的三句話,以致於印象極其之深刻,郎朗上口。
“是。”
黑化朱祁鎮和王陽明皆是點了點頭,二人眼角餘光對視一眼,具體要怎麼實施,他們兩個回去後還要再仔細規劃一下。
“好了,繼續上課。”
仙師話音落的剎那,正德王陽明的身影便是原地消失,繼續回崇禎大明幹活去了。
聖人,也得給大明打工。
黑化朱祁鎮則是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關於崇禎大明的所涉所想,繼續迴歸這趟實踐課的課題。
言語道。
“不論是從嘉靖大明的這一場海戰,亦或是方纔太宗爺對未來陸戰的戰術規劃來看,強大的火炮在未來的一段時間之內,都將是全軍重中之重,是拿下一場戰爭的勝負核心。”
“掌先進火炮者,掌天下話語權。”
“故而,我以爲。”
“我大明的火炮技術,決不可傳入外邦。”
此番話音落,季伯鷹驟然眼眸一亮,終於是說到他要講的正題了。
“很好。”
“坐下吧。”
季伯鷹給了黑化朱祁鎮一個讚賞的眼神,同時在黑化朱祁鎮的跟前,與老朱棣一樣,有着一杯嫋嫋白煙之武夷山母樹大紅袍出現。
接着,仙師起身。
折身走向後方的宣紙面板同時,淡淡開口道。
“今天的提問,暫時結束。”
呼~!
隨着仙師宣佈結束,講臺下這幫神經時刻高度緊張的大明天子儲君,一個個心中都是長長的鬆了口氣。
這噩夢般的點名環節,終於算是結束了。
皆是下意識擡眼望去,發現仙師正提起筆架之上的鬥筆,點墨落於這宣紙之上,寫着他們完全看不懂的專業名詞。
正當衆人心中都感到疑惑之際,仙師之音再起。
“阿標,去除名單上剛纔回答出問題的二人。”
“其他人,罰下課後,兩兩成對,對談一萬句方休。”
根治上課時交頭接耳的最好辦法,就是讓他一次性說個夠。
基本而言除卻射擊這類鍛鍊男子耐力的運動,能夠讓人一生不厭之外。
其他任何事情,不管你最初再怎般喜歡,只要讓你一直一直一直一直搞,最後都會心生厭惡。
所以纔會有那麼一句忠告:永遠不要把你最愛的歌設置成鬧鈴。
“是。”
聞言,阿標行禮稱是。
而臺下一衆,都是聽的表情一頓,對談一萬句?這算個什麼懲罰?這也算個懲罰?不過區區一萬句,何足掛齒!
接着。
阿標便是拿起花名冊,開始逐個宣佈名單上的名字。
隨着阿標聲音響起,一道又一道學號被喊出,每宣佈一個,就會有一道刀子般的眼神落在成化帝朱見深的身上。
“這兩個關鍵詞,記牢。”
正當都在用眼神刀朱見深之際,仙師之音霎時落入衆人耳中,衆人皆是紛紛擡眸,望向那宣紙面板上出現的那一個看不懂的詞。
「專利」
“兄長,這個專利是什麼意思?”
老朱望着面板宣紙上的這兩字,忍不住發問。
“不急,我會解釋。”
季伯鷹瞥了眼老朱,開口言道。
趙大李二、嬴政劉邦,以及唐宋的那些個天子,這會也都是看着宣紙上的這個關鍵詞,他們都沒有上課經驗,更是感覺迷糊。
“所謂專利。”
“從字面上來解釋,就是專有的權利和利益。”
“我們就以嘉靖火炮,這門「大威天龍」的製作技術爲例,「大威天龍」這門火炮的「線膛設計」就是一項專利,在「專利」限制之下,往後全世界只有大明才能夠運用線膛炮技術來製作線膛炮。”
臺下衆人,皆是聽的認真,有點明白這專利究竟是個什麼意思了。
可同樣也是依舊感到疑惑,他們這會疑惑的是,搞這個專利有什麼用?!
反正大明都已經這麼牛逼了,哪個不長眼的還敢來搶技術?直接幹他!
“我來問你們,一個弱者追趕強者,最簡單的方法是什麼?”
一語出。
眉頭緊鎖的這幫朱家村人,半晌後,從嘉靖海戰結束就一直被刀的成化帝朱見深,開口說道。
“抄。”
霎時。
季伯鷹眼神一亮,頗爲意外成化帝能得出這個答案,這是有腦子的人。
“很好,回答的很精闢。”
君不見某行業,一騰起,衆生落,主玩的就是一手超級復刻。
“隨着大明的神炮之名遠播海外,必然會被其他各國模仿製造,這一點是不可避免的。”
“我們要嚴厲打擊這種不道德、不遵守規則,觸及底線的惡劣行爲。”
“但是。”
季伯鷹言語至此,話音稍停。
興許是先前那一頓紅油火鍋吃的太辣喉嚨了,容易口乾,擡手便是一杯涼茶,將其一飲而盡,這才繼續說道。
“一直彈壓,終究不是解決辦法,反而會讓有心者鋌而走險。”
“你們要認識到一點,以當下大明的發展速度,未來的大明,必然會成爲世界秩序的制定者,你們未來不僅是大明的主君,更是整個世界的主導者。”
“故而,鬆弛有度,合理的將技術專利外放,才能維持世界秩序的平和。”
“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世界和平。”
說到這裡。
隆慶小蜜蜂一臉認真,似是揹負起了使命一般,在筆記上寫下了四個字:世界和平。
“仙師,怎麼外放專利,才叫鬆弛有度?”
老朱棣亦是凝聲問道。
站在老朱棣這位馬上天子的立場看來,他是絕對不允許非大明之外的外邦擁有如此強大的火炮,因爲當雙方的火炮技術不相上下之時,那他的「神炮犁地戰術」就徹底失效了。
因爲這個的戰術的前提,就是己方之炮,射的比對方更遠,射的比對方更快,射的比對方更多,射的比對方更猛!
“我們來舉個例子。”
仙師並未放下手中鬥筆。
依舊折身。
筆走銀鉤,在這面板宣紙之上,寫下了「一」「二」「三」「四」「五」。
(冷知識:明之前,一直用的都是一二三四這等小寫數字,壹貳叄肆之類的大寫數字是洪武郭淮案發生之後,老朱爲了預防官員貪污而特意搞出的字體)
衆人望着面板上的這五個數字,眼中疑惑更甚,不知仙師究竟是何意。
腦袋很癢,似乎是要長腦子了。
“你們認真看。”
仙師手指點了點「五」這個數字。
“比如,當我們的火炮技術迭代到第五版本,第五版本的技術領先第四版本二十年,第四版本的技術領先第三版本二十年,並確保第五版本的火炮技術可以完全碾壓第三版本。”
“那在這種時候,在確保大明足夠領先的情況下。”
“就可以將版本三至版本一的火炮技術,釋放出去。”
“當然。”
“這個釋放,附帶着條件。”
季伯鷹言語一停,掃過臺下聽的認真的大明一衆。
“既然講到了這裡,我再給你們構建另一個概念。”
話音落。
仙師執筆甩墨,在這面板宣紙上「專利」之後又加了一詞:「專利稅」。
稅和費。
一字之別,差之千里。
“以線膛炮爲例子,往後這世界上製造出的每一門線膛炮,從炮膛中打出的每一枚炮彈,都得給大明交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