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小麋鹿凍死了。
嘴邊還掛着青草，屍體半掩在雪中，四肢僵直。
要不是今年冬天提前到來，再給它一個月的成長時間，很可能就能熬過這次的寒潮。
不過大自然沒給它這個機會，看樣子纔出生兩個月而已。
現在它凍死了，就是這麼殘酷。
屍體被食肉動物吃過，只有腹部，其他地方和石頭一樣硬，嘴脣碰在上面會凍住，撕掉一層皮肉才能逃脫。
蒙大拿的寒冬季節裡，室外尿尿需要帶根棍子，邊尿邊敲，不然丁丁會被凍住。
這不是個笑話，至少到現在韓宣他們這羣人，還沒誰敢說上廁所，憋死也得憋着，比如韓父。
往窗戶裝有鐵欄的木屋裡看了看，傑森喘着粗氣，說道：“沒人在。”
這樣供人休息的木屋，每隔一公里就有一座，已經找了兩座，動物的腳印密密麻麻，但沒有人走過的痕跡。
“胡德和弗納爾德是州府海倫娜市過來玩的遊客，專門來打獵，登記時候他們說以前陪父親打過獵，不然我們不會允許那兩個人獨自進來，現在看來是騙人的，也害了他們自己。”
搜救員柯南摘下帽子，滿頭大汗，冒出的熱氣凝結成白色水珠，等稍微涼快點，又把帽子戴好，遮住自己耳朵，“再往前走吧，你們是三角洲部隊的人？”
他看見喬治隔幾十米用刀往樹上刻個特殊標記，繼續說：“不用那麼麻煩，這裡我都認識，閉着眼睛也能把你們帶出去，我以前是第二十五步兵師的，軍銜上等兵。”
“我退役時候是中士，喬治是我助手，軍銜下士。”傑森發現白尾鹿羣開始移動，伸手示意待會再說話，打開木屋的門讓他們進去。
韓宣仔細看外面的動靜，不多長時間，雪叢裡一隻成年美洲豹撲了出來，直奔白尾鹿羣。
迅速咬住落在最後面的那隻母鹿的脖子，事實上白尾鹿奔跑速度不慢，變向也比美洲豹靈活。
但它是頭今年春天剛出生的鹿，第一次看見雪，還不適應在雪地行走。
這隻美洲豹被雪蓋着，離得太近了。
美洲豹的身長超過兩米五，線條流暢，趴在白尾鹿身上死死咬住它脖子，鮮血染紅雪地。
這種原本生活在中美和南美洲的大型貓科動物，現在因爲生存環境被人類擠壓，不得不適應蒙大拿的寒冷氣候。
弗拉特黑德森林公園裡的這些美洲豹是被放養過來，周圍食肉動物太少，導致六十年代鹿類氾濫，管理局引進了四隻美洲豹平衡自然。
第一年就被不列顛哥倫比亞狼殺了一隻，剩下的那些在第二年秋天繁衍出七隻美洲豹，有三隻存活，通過不斷配種繁衍，發展到如今近百頭規模，這是韓宣從公園管理局分發的掛曆上得知的。
美洲豹看了眼木屋，張嘴鬆開白尾鹿，趁獵物還熱着，大口咬食補充體能，吃的非常快，經驗告訴它慢了的話，這些獵物會結冰。
十多分鐘後它咬住白尾鹿腹部，撕開一大塊肉，叼着跑遠。
美洲豹剛走不久，一羣飢腸轆轆的野狗，聞見血腥味也跑來，繼續咬食，等獵物結冰，它們才心有不甘繞木屋轉兩圈，走了。
一場真實版的動物世界，在屋子外面上演。
雪鴞也跑來湊熱鬧，比先前看到的那隻要大，體長能有六十釐米。
可是它來遲了，用嘴在獵物上啄半天，沒敲開冰層。
等幾隻不知名的鳥，重新回到巢裡，孵化已經結冰的鳥蛋，柯南長舒口氣。
“它們走了，不然鳥不敢回來，現在四點鐘，我們再往前找一座木屋，沒找到的話明天再繼續，鎮上會有搜救隊過來，麻煩你們了。”
有位穿着厚實的工人，不是本地人，城裡過來的。
沒看過這麼血淋淋的畫面，發現門上留有明顯的熊類爪印，震驚道：“那兩個人在這裡一夜能活下來？”
韓父看了看他，搖頭道：“不清楚，先找找，待在木屋裡應該能，他們帶了過夜的被子，還有槍……”
誰都能聽出他沒底氣，這些木屋裡也很冷，只比室外高出一兩度，不過沒有風，稍微舒服點。
在木屋解決完生理問題，褲子穿多了有時候也是件麻煩事，難脫。
繼續出發，不時高喊幾聲兩人的名字。
人沒看見，樹上的雪震落不少。
繼續往前，期間看到很多場捕食者與被捕食者之間的較量。
一場寒潮徹底激發了它們的野性。
爲了存活只能不斷廝殺，駝鹿用角拱開半米厚的積雪，就爲了吃底下幾口乾草，實在沒辦法了再去啃樹皮。
不是所有的食肉動物都是勝者。
有隻灰狼就被鹿角劃破肚子，一個小傷口，在春天不算什麼，可在現在卻是致命的。
一頭縱橫弗拉特黑德無敵的棕熊，也死了。
身上被冰雪覆蓋，化成一座雕塑。
它還沒來得及爲冬眠挖好洞，可能是趁還沒積雪，晚上出來捕食獵物，中途遭遇了極劇降溫，蜷縮在岩石後面躲避風雪，還沒養好的脂肪層，抵抗不了這種變化。
這場寒潮損失遠比柯南想象中大得多。
他傷感道：“我認識這頭熊，小萊利。它夏天被捕獸夾弄傷了，還跑去找獵人求救，當時準備送它去動物園養傷，但是我沒答應，野外才是它們生存的地方，而不是賄賂我們想要獲得動物表演得動物園。只不過一天，估計弗拉特黑德死了三分之一的動物，過幾天這個數字還會擴大，需要五年數量才能恢復過來。”
“你沒錯，柯南先生，只能怪今年的氣溫變化，我想它寧願死在野外，也不願意被人給圈養着。”
韓宣安慰道，心裡補充了句，自家那個懶貨不算，它還巴不得被人包養。
“我明白，這種事情發生過許多次，等我用雪把小萊利蓋好，就走吧。真不該給它們起名字的，好像某種契約，然後就成了朋友，來之前我最怕發生這種事情，沒想到還是發生了……”
渴了就撣掉雪層上方的雪。
抓一點點乾淨的雪花放進嘴裡，大概又走了二十分鐘，天上的雪暫時停了。
烏雲還蒙在空中，隨時可能繼續下，氣溫還在降低。
韓宣忽然在一棵老松樹旁邊，離地幾米高的瞭望臺上，發現個紅色的東西。
作爲最顯眼的顏色之一，紅色帳篷一直是獵人們在野外的最愛，興奮道：“我找到了！在那！”
踩着雪急行。
柯南大聲喊胡德和弗納爾德的名字，對方肯定能聽見，但是沒人出來迴應。
老爹一把拉住兒子，面色沉重，“你別去了，就在這！”
韓宣也想到了什麼，點點頭不說話。
柯南急忙來到松樹下，抖掉生鏽鐵梯上的雪，踩着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