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氣飄滿廚房。
正在做菜的這位男人,名叫德雷蒙德·戴維斯,今年三十九歲。
之前是芝加哥唯一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廳Alinea的二廚,要不是主廚是老闆的大兒子,他認爲自己肯定能當上主廚。
因爲Alinea餐廳三道招牌菜,燒烤土豆、涼拌土豆羹和黑松餛飩,配料還有做法都是出自他手,因此纔將這家米其林二星級餐廳,送上了三星的位置。
德雷蒙德上半輩子,一直衣食無憂,生活美滿富足。
但是好景不長,1989年十月,他的妻子和兒子都在一場車禍中死掉了,對方肇事逃逸,到現在不知道是誰幹的,成爲疑案。
可憐他兒子當時才四歲,之後德雷蒙德便長期沉浸在痛苦中,患上了焦慮症,還有輕微的憂鬱症。
心理醫生開了小劑量的安寧片給他,這種藥極易讓人上癮,接下來長達三年的時間裡,他再也沒能離開過這東西,俗稱“藥物成癮”。
情節比吸毒要輕,可也差不多了,德雷蒙德先是被餐廳開除,然後花掉大筆金錢去黑市買藥。
工作沒了,錢、房子、車還有家人,都沒了。
德雷蒙德過上流浪漢的生活,一度想要輕生,站在橋上好幾次,可卻沒有死掉的勇氣。
直到九三年,他偶然碰到一位剛離異的紐約女人,那女人還有個跟他兒子很像的孩子。
那位好心的女人,在冬天給德雷蒙德送了牀被子,每天上班時候還給他帶點吃的。
雖然不怎麼好吃,但這種舉動足夠溫暖德雷蒙德的心。
不知不覺,德雷蒙德發現自己喜歡上她了,這才下定決心戒掉藥癮。
在一家戒毒所待了半年多,忍受着非人的折磨,今年四月份出來之後,他想憑自己以前的手藝,找份體面的工作,回去看望那位女人。
可哪家高檔餐廳,會接受一位有着這種過去的廚師呢?
原先德雷蒙德會告訴餐廳老闆們事情經過,希望博取同情,經歷過幾次被拒之門外後,他隱瞞了自己在Alinea餐廳工作過了經歷,讓對方調查不到他有過藥癮的事。
年初時候,順利在紐約一家中高檔餐廳,找到份工作。
悲哀發現當年的高超手藝,現在都已經荒廢了,在餐廳裡幫人打雜的同時,開始恢復訓練。
後來碰巧遇到一位曾經的老顧客,那家餐廳老闆這才知曉他的身份,第二天就被逼着捲鋪蓋走人。
紐約廚師俱樂部通報過這條消息,鬧得全紐約的餐廳都知道了,把曾經出名的Alinea餐廳大廚德雷蒙德,當成是個笑話談論。
再去找工作,沒人肯要他,一些小餐廳倒是願意,但那卻不是德雷蒙德想要的,這纔想着來最近火爆的meet餐廳,碰碰運氣。
上班那幾個月,工資都用來買食材,沒存到錢不說,還從銀行透支了一大筆,身無分文。
於是,前幾天的雪夜,德雷蒙德在睡覺之前,想出這麼個餿主意。
希望讓meet餐廳的經理,發現自己的才華。
此時發現韓宣在這,他更加高興,心想着是人才在哪都發光,認真做起西冷牛排。
巴菲特點的德國大香腸,正在烤架上轉動,和牛排的香味混合在一起,讓肚子餓了的韓宣,忍不住嚥了口口水。
醬汁變得濃稠。
德雷蒙德再次嚐嚐味道,端起鍋舀了兩勺醬汁,倒在牛排上面。
拿胡蘿蔔塊,削出幾朵蓮花,放上幾根薰衣草,讓到一旁,笑着說道:“做好了,你們嚐嚐吧,這纔是真正的西冷牛排。”
韓宣從頭看到尾,明白這傢伙確實有幾把刷子。
不是來搗亂的,還特意展現出自己手藝,思來想去只可能有一個目的……爲了找工作。
但他的做法,實在是太欠扁了。
發現奎羅伊·貝克勒主廚,迫不及待想過去品嚐。
韓宣悄悄拉住他衣服,不讓他去,壞笑對德雷蒙德說道:“你自己先嚐嘗,看味道對不對。”
德雷蒙德其實對自己這道菜沒什麼信心,剛纔看到雪山牧場牛肉表面,那些漂亮的霜花,就知道這種牛肉和他以前用過的普通牛肉都不一樣。
或許會導致口味不同,也說不定。
聞言拿起刀叉,切下塊肉,放進嘴裡咀嚼時候,滿臉享受神色,自我陶醉。
“好不好吃?”韓宣接着問他。
哪有廚師會說自己的東西不好吃,何況真的很好吃。
德雷蒙德信心十足,認真回答:“很好!”
“那就行了。奎羅伊,顧客已經滿意,其它東西不收錢,只跟他要這份牛排的錢。總共218塊,加上小費,差不多260美元,等他吃完了把賬單給他。”
韓宣聞了聞香味,咂嘴說道:“真香。咦?先生,你的臉怎麼變綠了?該不會是付不出這筆錢吧?”
“……我今天出門走的急,可能錢包忘帶了。”
“那就難辦了,沒錢還讓我餐廳的店員,開8500美元一瓶的紅酒。這屬於詐騙,不然我讓司機送你回家、或者去銀行,你去拿錢?”
德雷蒙德臉頓時更綠,殺了他也拿不出這麼多錢啊!
當時爲了冒充富豪,聽見服務員推薦,隨便點了瓶酒,哪知道竟然會賣這麼貴!
臉上再也不能淡定。
德雷蒙德沒聽出他想讓自己留下,在這裡當廚師意思,索性自我推薦,“我能幫你工作,還這筆錢。你可以先試試這道菜,我會的很多!”
“大家都聽見了吧?奎羅伊,你去嚐嚐味道怎麼樣,他讓你吃的。上法庭我們幫你作證,那一萬美元賴不掉。”
韓宣攤手說道。
“一萬?!怎麼成一萬了?”
德雷蒙德瞪圓了眼睛,看向韓宣時候,感覺他腦門上分明寫着“奸商”!
“你浪費了四份西冷牛排,再加上小費,所以……你能算出來的,我還特意幫你打了折。”
廚房本來就熱,奎羅伊腦門已經出汗。
心想難怪剛纔韓宣不讓自己去嘗,這坑挖的真是……
太棒了!
見先前囂張的德雷蒙德,乖乖跳下坑,還用土把自己埋起來,說不出的舒坦。
大仇已報,奎羅伊主廚喝點清水潤口,換了副刀叉,嘗完味道。
喝口紅酒,又嚐了塊。
覺得味道真不錯,但話到嘴邊換成,“將就着能吃,三流廚師的水平,一般般吧。”
“這樣啊。”
韓宣接口說道:“你想私了那就私了,不去警察局。每個月給你2500塊的工資,發給你1000當生活費,剩下的餐廳扣着,用來還債,你覺得行不行?”
“什麼工作?”
“打雜,處理原材料、洗盤子之類的,也就讓你幹半年,剩下的1000美元,當成獎勵。”
韓宣適時露出個“你賺大了”的表情。
氣得德雷蒙德肺疼,臉色由青轉紅,嚷嚷道:“我以前是米其林三星的廚師!真正的廚師!怎麼會幹這種工作!?”
周圍學徒、雜工們,臉色頓時不爽了,這不是看不起人麼。
韓宣攤手,無奈道:“那就沒辦法了,誰幫我叫警察過來?一頭牛隻有那麼多肉,被人吃已經很可憐,你還要浪費。知道那瓶葡萄酒,要死多少葡萄,才能釀出來麼?”
德雷蒙德聽到警察,頓時蔫了。
腦子裡想着,每個月能拿一千塊,少是少,但吃喝都在這裡,足夠自己生活。
或許能有機會往上爬,做回主廚的位置呢?
咬碎牙說出這句話:“……行,不過你要包住,我沒地方住。”
“幫他安排一下,記好社保證號,別跑嘍。”
韓宣憋着笑,往廚房外面走去,聽到一位打雜的小工聲音:“三星大廚,過來削土豆皮了!再把豬蹄上的毛全拔乾淨!”
“請等等。”
德雷蒙德脫掉西服,捲起袖子,神色沮喪。
拿起那瓶價值八千多美元的紅酒,整瓶往嘴裡倒,要工作半年才換來的,總不能浪費了不是。
經理拿支筆走到他面前,擡起頭問德雷蒙德:“社保號多少?別亂報,我會讓人去調查。”
“唉……什麼孩子,這不是強盜麼!”
“用我們老闆說的話,沒事別瞎BB,小老闆總比你個詐騙犯好!”
“我真是廚師!Alinea餐廳的二廚!”
“哦,你上班喝酒,扣五十。”
只用這麼短的時間,就得了罪經理、主廚、雜工。
看樣子德雷蒙德接下來在meet餐廳的日子,會很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