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汀來到這個世界後,就算有了雙親和師長,可在忙碌之餘,心底還是有一絲寂寞和懷念,尤其是在獨自一人,漫漫長夜,輾轉反側之時,那種入骨的冷寂能滲透到靈魂裡,哪怕無意中想起一個曾經的模糊的畫面,都會讓他不經意間淚流滿面,所以他非常理解斐紋的感覺。
那是一種,只能自己細細品味的痛。
看着那血紅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茫然,喬汀眼神微閃,突然間,他覺得自己太魯莽了。
只是因爲對方是黑暗精靈,只是因爲第一次見面無意間的敵對,就單方面的將對方認定爲敵人,這實在太武斷了。
想到這裡,他的面色略微和緩,語氣輕柔的道,“你是說你以前遇到的敵人都死了嗎?”
斐紋認真的道,“恩,都被我殺死了。”
“你爲什麼不留下一兩個?”
斐紋想了想,“留下了,死的就是我。”
喬汀皺眉,“什麼意思?”
“家族敵對,遇到對方的強者,如果能殺死而沒有殺,回去後主母會懲罰我的。”
喬汀一愣,他想起了黑暗精靈生存的環境,瞭然的點點頭,“那既然你這麼強,爲什麼安大略家族還會被覆滅?”
斐紋聳肩,“因爲我討厭那個主母。”他嘿嘿一笑,得意的道,“我親手殺了那個老女人!”
喬汀微微一笑,“殺伐果決,幹得不錯。”
斐紋被喬汀難得的笑容晃的眼花,乾巴巴的道,“我以爲你會說這樣做不對。”
喬汀樂了,曼聲道,“如果連自己的族人都無法統御,那是你的主母太過無能。”他傲然的擡起下巴,“真正的強者,從來不會將失敗歸結於他人。”
斐紋的眼睛發亮,他突然覺得,比起眼眸中滿是怒火的喬汀,他更喜歡眼前這個言笑晏晏的人。
“斐紋·安大略,這算是我們初次相識嗎?”斐紋看着喬汀,福至心靈的伸出手,社交能力連連升級,臉上居然掛上了類似於爽朗的笑容,真誠無比。
喬汀盯着那隻伸出來的爪子,沉默半響,才快速握了一下,並立刻又放開,“喬汀。”
他沒有說自己的姓氏,或者在他心目中,喬才是真正的姓氏。
啊……好軟……
斐紋看着那隻白嫩的手離開,無意識的舔了舔脣角,他沒話找話,“野蠻人僱傭我們來探索神廟,你要來嘛?”
——老祭司:你就這樣將我們賣了……
喬汀聽後微微皺眉,“方便嗎?”
斐紋拍拍胸脯,“沒問題!”
喬汀狐疑的打量着斐紋,這真的是那個狡詐陰狠的斐紋嗎?還是說這又是一次陷阱?斐紋親身上陣來騙他?
他沉吟了一下,“野蠻人來了多少人?”
斐紋立刻道,“一個大祭司,兩個祭司,三十個戰士。”
喬汀眨眨眼,總覺得現在情況很詭異,這傢伙怎麼問什麼說什麼?
他想起那個看起來高深莫測的老祭司,在女神神殿裡,祭司可要比他們佔優勢的多,更何況對方的人數也比他們多,至於實力……光眼前這個就可以解決掉康米拉和安瑟了。
考慮了半天,他終於下定決心,“好,我和你去見那位祭司。”
老祭司出乎意料的好說話,對於喬汀的理由——在廢墟里找尋長輩的蹤跡——深信不疑。
也許是看出了喬汀的疑惑,老祭司給他解釋道,“精靈從來不擅長欺騙,尤其是晨曦精靈,他們的靈魂天生純潔。”
喬汀的臉紅了。
他覺得,晨曦精靈上萬年的名聲會毀在他手裡==
將安瑟和康米拉也叫過來,兩個人的表情都不怎麼好,畢竟名義上他們隸屬於女王陛下,這些野蠻人看他們的眼神都帶着殺意。
不過老祭司的話很管用,這些狼騎們都拘束着自己的狼,沉默的跟在他們身後前行,隊伍的最前方反倒成了喬汀和斐紋。
看着前面兩人談笑甚歡的樣子,後面跟着的塞拉和卡斯曼都覺得世界末日要到了。
康米拉湊到卡斯曼身邊,壓低聲音問道,“不是說你們這位第一高手脾氣很不好嗎?”
卡斯曼的聲音都是飄着的,“我頭一次看到斐紋說這麼多的話……”
“唔,是啊,在叢林裡走還是要用砍刀,用匕首各種不方便!”斐紋興致勃勃的向喬汀展示着自己製作的便宜砍刀,“地下世界裡有高菌叢林,我頭一次進去的時候,差點被那狡猾的根莖纏死,後來我按照父親的建議做了一把砍刀,行走時就方便了很多。”
他指着砍刀上面的銘文,“這是我父親親手刻下的,上面寫的是卓爾文。”
喬汀將腦袋伸過去仔細看上面的銘文,他從來沒見過黑暗精靈的銘文,所以全部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了,隨着他的靠近,斐紋甚至能聞到一股淡淡的味道,那柔軟的腦袋就在自己的鼻尖下,好想摸一摸……
喬汀盯着銘文發呆,斐紋盯着喬汀發呆,他們身後,卡斯曼和塞拉看着他們倆發呆。
安瑟仔細看斐紋的眼神,渾身不寒而顫。
他一把拉住塞拉,認真的道,“你們黑暗精靈對伴侶有要求嗎?”
還沒回魂的塞拉喃喃的道,“沒有啊,看上了就可以……咦!?等等!!”
他猛地反應過來,死死的看着安瑟,然後大力的扭頭去看斐紋和喬汀,臉色一片死灰,“你是說……”
安瑟堅定的搖頭,“我什麼都沒說!!”
塞拉沉默良久,才用一種微妙的語氣道,“其實,這樣也挺好。”
安瑟長大了嘴巴。
塞拉想起朱莉,“如果能因此讓我們獲得地表精靈的友誼,這也不錯嘛。”
安瑟深沉的拍了拍塞拉的肩膀,“你想的太多了。”
塞拉道,“……呵呵。”
喬汀等人手上有着詳細的行進路線,某個兼職審判所的碧瑞琺成員聽說組織有了首領,而首領上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探前首領的過往後,立刻打了雞血一樣將他所能找到的全部資料都弄了過來,所以詭異的喬汀等人甚至要比野蠻人都熟悉這座冰雪女神神殿。
穿過這片黑沙林,漸漸的他們來到了神殿廢墟的外圍。
一些斑駁的倒塌建築出現在附近,周圍瀰漫着一股扭曲而神秘的力場,老祭司幾乎是走一路驚歎一路,還不時的記錄着什麼,喬汀對比着碧瑞琺裡的資料記錄,也開始模擬當年喬萊的行進路線。
老祭司的銘文造詣很高,喬汀興高采烈的和老祭司討論着各種銘文組合,並和老祭司合作,將這些廢墟中的銘文都拓印了下來,他不僅每天研究冰雪女神的神屬銘文,還要探查當年的歷史,天天忙的團團轉。
安瑟也隸屬於情報人員,對於蒐集線索信息相當在行,康米拉和他配合多年,也忙碌不已,於是整隊人馬裡,就屬三個黑皮最無聊。
斐紋看着喬汀天天忙碌來忙碌去,血紅色的眸子越來越冷,駭的卡斯曼和塞拉主動跑到野蠻人那裡幫這幫那,都不敢靠近斐紋三尺之內。
終於有一天,斐紋忍不住了,他看着正在和老祭司談笑甚歡的喬汀,慢慢潛行過去,剛想給喬汀一刀以示自己存在時,老祭司冷不丁一擡頭,幽幽的盯着他隱藏的位置,臉上的老橘皮褶的滲人,“其實我們再討論都沒用,還是讓人進去看一看比較好。”
喬汀嘆息道,“不愧是遠古女神的神殿,就算有你的神術和我的資料,想要真正潛進神殿裡面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他擡頭,看着殘缺不堪的建築,“這裡面不僅僅殘留着女神的意志,還殘留着那些來屠殺的光明神神力,甚至還存在着因爲死亡而扭曲變成邪惡幽靈的死氣,想要進去,可不是一時半會能做到的。”
老祭司呵呵一笑,長長的手指指着已經摸到喬汀背後的斐紋臉上,喬汀一愣,猛地回頭,看着近在咫尺的斐紋,他陰森森的道,“你摸到我後面想要幹什麼?”
斐紋咳嗽了一下,乾巴巴的道,“我……額……”他眼珠子一轉,沒話找話,“你需要幫助嗎?我可以摸進神殿的!!”
喬汀一愣,“你要進去?”
“……”斐紋話都說出口了,想要反悔也來不及了,“嗯,你們不是卡在這裡,符文也研究不出什麼信息了嗎?”
喬汀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詫異,這黑皮怎麼那麼好心?
只是看着斐紋那認真的眼神,喬汀心下更有些羞愧,其實這些天相處下來,這黑皮人不錯,會熱心的幫忙,還會告訴他很多有趣的地下世界異聞,甚至還會在他沉迷於符文時提醒他該休息了……
他是不是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想到這裡,喬汀決定從今天開始,用全新的、正面的、善良的、積極向上的眼光看待斐紋。
“謝謝你,斐紋。”喬汀鄭重的衝着斐紋行了一禮,這禮還是精靈族裡面專用於摯友的禮節。
斐紋呆了呆,隨即咧嘴笑了,那笑容異常燦爛,他優雅的還禮,動作帶着絲絲不羈和恣狂,顧盼間神采飛揚,“不客氣,我的朋友。”
——晤,朋友?
無心插柳,喬汀的眼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