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父母家門,可月雙手緊緊纏繞着明文的手臂,一步一步慢慢地下樓來。
“出去走一會兒?”明文問可月。
“還是先回家吧!你說好不好?”
“唯爾馬首是瞻。”說着,他把腳一跺,舉起右手敬一軍禮:“隨時請首長下達神聖的作戰使命。”
“上車,回家!”
“是,我親愛的統帥!”他把右手放下來,跑到副駕駛側打開車門,大聲說:“請首長上車。”
可月看看明文,對他一笑,說:“小鬼不錯,很激靈嗎,口頭獎勵一個。”
“報告首長,請來點實際的獎勵吧!”
“小鬼變壞囉。”她發現街上有人在向她們看,她趕快鑽進車裡,內心卻止不住樂。
到樓下可月下了車,明文把車停進車庫出來,可月向他招手,他澀澀地走過去,可月一下攬住他的手說:“我們遛遛吧。”說着就攥着他,頭偎着他,就那咯咯地笑。
“傻笑啥呢!”明文用手點了點可月的鼻子。
“我就想傻笑呢。”可月用手更緊地攥着明文:“我高興。”
“沒見過你這種人。”明文逗趣地說:“笑我失業是吧。幸好我們沒結婚,否則可就得當你的家庭煮男了。”
“還有,你還得當洗男,不僅煮飯,一切家務你全乾。我是你的將軍,聽令。”
“是!”明文一個立正,說:“敬請下令!”
兩個人都笑了。
“明文,你還記得許多年前嗎?”可月喃喃地說:“我拉着你的手,可你那個彆扭呀!你還記得那個小姑娘嗎?就是那個賣玫瑰花的小姑娘,那天可是我的生日!”
“當然記得,後來我們倆還一起飆車來着!”明文說:“想想曾經,也有很多美好,生命在一天,就忘不了。”
“想想也真是的,你那時怎麼會認爲我是文鐸的女朋友呢!”可月用小拳捶明文一下:“就因爲你的誤會,我們走了這麼大一圈才又繞到一起。”
“我這一生最幸福的事,就是最終我們還是繞到一起。”明文意味深長地說:“爲了能繞到一起,就算付出我生命的代價也值。就算我們在一起就一秒,然後我死掉,我也是幸福的,到時,只希望你再爲我滴一滴眼淚。”
“不許胡說。”可月用手狠狠地掐了明文一下,把明文痛得直咬牙。可月說:“我們好不容易纔又繞到一起,上天一定是恩寵我們的,一定是要讓我們幸福的。你知道我爲什麼傻笑,我就想,我終於可以無所顧慮地挽着你,隨時隨地都可以,再也不用擔心別人會怎麼說,而且更重要的是你再也不用彆扭。我突然覺得,我這一輩子好幸福!”
“我也是。”
“真得嗎?”
“真得。”
“那我問你,如果讓我們的生命倒流回到當年,一方面你以爲我是文鐸的女友,另一方面你的確愛我,我也的確愛你,那麼,你還是當年那樣抉擇嗎?”
“如果真是那樣,我還是那樣。”明文嗅着可月的發說:“我有時回頭想,其實自己早就犯了罪,犯了原罪。既然認爲你是朋友的女友,可我還那樣,真覺得自己有罪!”
“不過,現在一切都得到拯救,你說是不是。”
“是。這一輩子,上天讓我們在一起,不管在怎麼樣,總會在一起的。”
可月沉醉在明文懷裡,明文就想這一輩子好好地這麼地摟着她。他平生第一次可以這樣舒舒坦坦地摟着她,內心再也不用焦慮、掙扎、徘徊、惆悵——
“我想回家睡覺,明文,我們都立在這一動不動好長時間了。”可月慵懶地說:“你揹我好不好,你以前說過,要揹我一輩子的,你可不能忘得喲。”
“我一輩子都不會忘。”明文轉過身半蹲下,說:“女王,請上馬。”
可月在明文的背上,兩手摟着他的脖子,頭摩擦着他的頭。明文慢慢地走着,兩手穩穩地託着可月,聽她的呼吸在自己耳朵邊縈繞,他整個人如一棵泥土裡成長的小草,雖還沒破土,但土裡正濃郁着春的氣息,而它無邊地消融其中。
“到我家。”可月輕輕地扯一下明文的耳朵,聲音低低小小地說。
“好嘞!”
到了可月家,可月說:“不准你離開,而且是一輩子,一輩子都要在你的臂灣裡,沒有風暴,只有安全和溫暖。”
可月一路舟車勞頓,洗漱完牀上一躺竟睡着了。明文聽一夜的溫柔,只是,他覺得自己在人生潦倒的時候才能和她走在一起,這對她來說太不公平,而未來又是那樣的不確定,他也不知道自己——
明文被可月輕輕拍醒,他一看,天已大亮。可月說:“本想讓你再多睡會兒,可我未來的媽媽打電話問我們是不是快要過去吃飯,我一看時間不早就說馬上,不好意思噢,明文,打攪你的呼嚕啦。”
“我打呼嚕啦?”
“都是被你吵醒的。”可月已過來拽明文:“快點,別磨蹭。”
到了父母家吃了早飯,其實時間已過中午,他們倆起來得實在是太晚了。一家人很少能這樣聚在一起坐坐,以前,明文是回來匆匆,離去也匆匆,因爲他和他們缺乏語言溝通的平臺,而現在,可月正像潤滑油一樣使他們這個家的良好的氛圍運轉起來。
在大家眼裡,明文似乎多多少少擺脫了網上視頻帶給他的陰影,至少表面如此,其實可月知道,他並沒真正走出陰影。她明白,對一個男人,愛情可以是他生命的核心,而事業卻是他人生的基礎,沒有基礎,核心就缺少扎植於土壤的根,尤其是明文。她想好了,她準備和明文出去走走,看看各地的自然風光,欣賞欣賞不同的人文景觀,最後陪他回到他的老家,守着他,協助他寫完《市長論》。她想,明文永遠都是她心中的英雄,永遠,都是她心中的英雄!而她,就是用盡一生的愛去呵護她的英雄,因爲英雄如果沒了女人的愛會很脆弱的。
什麼時候出去旅遊,她還沒決定好具體時間。直到有一天,她挽着明文在街上散步,迎面對上了夏慧,他和她意外的是夏慧和仁德在一起,當時夏慧也挽着仁德的胳膊。當下兩對人見面,兩個男人都下意識地不自然地和自己的女友鬆開手臂。兩個男人握了握手,但兩個男人內心都覺得彆扭,但又都不表現出這種彆扭,彼此寒喧幾句,說哪天約個時間大家聚聚,其實大家都希望趕快互道再見。兩個女人站在邊上,彷彿兩個局外人,這一切都和她們沒關係。臨別時,兩個男人又握握手。這一握手,他們兩個突然間覺得彼此之間竟然有了距離,有了裂隙,讓人覺得彼此之間的陌生,因爲他們的關係本是不需要握手這麼客氣的,這突然的客氣正好說明了他們之間已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背道而馳,不同的方向,也避免了雙方的尷尬繼續。雙方一背過身,可月就立馬挽起明文的胳膊。沉默地走一段,可月說:“爲什麼那會兒鬆開我的手,瞧你剛纔那樣。”說着她用手指輕輕地戳一下明文的小肚子:“呵,心裡有鬼喲!”
“有鬼也只有你一個鬼。”兩人就笑起來。
“明文,你別說我背後說人壞話,憑女人的直覺。”她頓了頓,說:“算了,你們男人也是有直覺的,不說了。”
“我知道你說什麼。不就那麼點破事嗎?”他望着可月壞壞地一笑:“是吧!”然後他語氣一變,若有所思地說:“說真得,我內心總覺着對夏慧不起,老覺着這一輩子欠她的。哎!”他向遠處望望,說:“離婚時想把房子給她,我回家跟父母住。她如果要了,我心裡也許就不會覺得欠她這麼多。現在看來她是不需要了。我倒真心希望她這一輩子能獲得幸福。”
“算了吧!”可月說:“還是說我倆的事吧。明文,我們倆還從來沒有一起到遠處去過呢。我們過兩天就去好不好?”
“當然好啦!”明文看着可月肯定地說。
然而,每當可月定下具體的時間,明文總會找一些理由拖搪,說再延延。可月本想和明文就此事好好談談,但她一時還沒想到如何才能把話說得更巧妙而不讓明文的自尊受到哪怕是一丁點的小挫。
這之後,張雅才和趙明仁回來過一次,他們邀請明文到他們那去幹,明文婉言謝絕。倉廒也來請過明文,他願意給明文五成的乾股請他當公司的總經理,明文也沒去。
文廣也邀過明文,先是打電話,後來索性回來直接邀請。明文爲文廣在“明月”樓接風,也邀了倉廒來一起坐,加上可月與曉惠,大家吃吃火鍋聊聊天,也喝些酒。文廣發現明文雖也喝酒,但淺嘗輒止,主要是由倉廒來陪他飲。文廣對明文觀察一番,再審視一眼明文身邊的可月,他知道他這一回一個人回來還得一個人回去。
吃完飯,文廣說他結賬,明文說他結。可月笑着說:“爲你接風哪能讓你結賬呢,讓明文來,不鏟他白不鏟他,是吧!明文。再說,過兩天我和明文旅遊也許就到了你們那邊,那時我們可要大大地破費你呢。”
“好!如果來了,不破費我那就是看不起我。今天就破費明文得了。”
大家散去,可月和明文手拉手慢慢往回走。走到一處,明文想抽菸,結果一掏卻發現煙盒已空。可月看明文拿出錢夾,他猶豫了一小下買了一包五塊的煙。兩人緩緩地走,明文發現可月的情緒有所變化,他問:“可月,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什麼。”
又走一段路,明文捉住可月的手,說:“可月,你究竟怎麼了?”
“明文,你說,兩個人相愛,哪什麼叫相愛?”可月看着明文,說:“兩個人不能一道分擔或分享彼此生活中的一切,我是說一切,所有的一切,如果有一個人拒絕去分擔或分享彼此的一切,哪是真愛嗎?”
“不是。”
“你的一切不是我的一切嗎?”
“我的一切,現在,包括生命都是你的。”
“那我的一切算不算你的一切。”
“是。”
“你要記住你說得話,還有,我是你的將軍,所以你得無條件服從我的命令!”
“是,長官!”
可月望着他那別屈的軍禮笑了,她又拉起他的手穿行在夜色中。
“以後,少抽點菸,更不能抽劣質煙,你都不知道你晚上有時咳嗽。還有,我讓你住我那是不想讓你睹物傷懷;還有,我放在你錢包裡的錢你啥意思,竟敢悄悄地給我塞回來,不聽話嗎?”
“永遠聽話。”他很大聲地回答,然後又小聲地說:“可我吧,主要是一個爺們,你說是不是,更何況,我手裡還行。”
“幹大事不拘小節。過兩天,我們自駕遊,你敢不去,你再敢找理由,我就和你沒玩。”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