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回家的路上，陳遠繼續他的聒噪，明晰繼續沉默。
陳遠果然沒再向她聒噪齊磊的事蹟，而是聒噪他自己的事蹟，比如，一個人連挑七個狀漢，
婉拒了多少個向他示好的漂亮妹妹之類的。
明晰總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
“陳遠……”明晰忽然開口，遲疑地想問出自己的疑問。
“阿遠，阿遠，ok？”
明晰從善如流：“阿遠，我那天在書局看見凌宵了。”
“哦。”
明晰看到陳遠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
“呃，怎麼從沒聽你提起過他？”明晰小心地問。
陳遠的表情忽然變得很怪異：“你想聽他的事？”
“不是啊，只是覺得奇怪啊，你們三人那麼好，怎麼從沒聽到你說他。”明晰裝出漫不經心的表情。
“哦，沒什麼好奇怪的。”陳遠的表情又恢復平常。
他們之間的氣氛卻變得奇怪起來。
一路行來，陳遠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明晰也不再敢開口。
直到走到明晰家的巷口前，陳遠還是那副所有所思的樣子。
“我到了，呃，再見！”
“明晰！”陳遠忽然叫住她。
“啊？”
“我……我從明天開始可能很長一段時間就不能陪你回家和吃飯了。”
“哦……沒關係的。”
陳遠的臉上忽然有現出奇怪的神色，竟象是難過，可是這一瞬間就消失了，換上了一副誇張的表情：“明晰，你怎麼那麼無情，好歹我也陪了你那麼久，你就一點捨不得都沒有，你這樣怎麼對得起我的一片心？”
明晰不由笑道：“神經！”
朝他揮揮手，轉身就要走。
“明晰……”他又叫住她。
“啊？”
“沒事，你走吧！”
“哦！”
明晰心裡浮起奇怪的感覺，今天晚上的陳遠，真的好奇怪啊！
剛纔一定是她眼花了，怎麼會在陳遠的臉上看到不捨和難過呢？
接連兩個星期，陳遠真的沒有出現。
生活中一下子少了陳遠的聒噪，明晰還真有點不習慣。
又回到了原來的生活，上學，放學，打工，回家，都是一個人。
沒有誰會永遠在誰的身邊，她應該學會面對現實，明晰告誡自己。
可是，當心底那種空洞的寂寞來襲時，當她又不經意想起那些過往的時候，她懷念陳遠的聒噪。
要是讓陳遠知道她懷念他的聒噪，他的尾巴一定翹上天了。
明晰想着，不由輕笑出聲。
“告訴你多少次，走路不要發呆，你就是不聽！”
一聽那熟悉的聲音，明晰不由擡起頭來：“陳遠！”
面前的陳遠和平常竟有點不一樣，他穿着黑色的襯衫，一臉凝重，眼裡也沒有了調皮的笑意，眉宇間緊隱隱有肅殺之氣。
他也沒有象平常一樣堅持矯正她對他的稱呼，只是對她說：“一個女孩子不要那麼晚還在街上晃，快點回家！”
“我平時也是這時候回家啊！”明晰有些奇怪，她一向七點下班，很晚嗎？
“那就快回家吧！”陳遠的語氣裡竟有催促。
“遠哥！”馬路的那邊有人叫他。
明晰一看，竟是一大羣機車少年。
陳遠回頭向他們揮揮手，再匆匆轉頭叮囑明晰：“快點回家！”
就跑向那些人。
明晰猛然明白，陳遠他們等下一定要在這附近做些什麼，是打架吧？
明晰看着遠處的陳遠，心裡隱隱有擔憂，陳遠卻向她做着“快走”的手勢，明晰遲疑了一下，還是轉身走了，她從認識陳遠起就知道他是混混，混混怎麼可能不打架，她留在這裡只可能給他添亂罷了。
可是一顆心仍懸了起來，畢竟陳遠和她，可以算做朋友吧？
明晰懷着擔憂慢慢往前走，在一個路口停下來等紅燈的時候，她看到了凌宵。
雖然他帶着頭盔，雖然他騎着機車飛馳而過，明晰仍然知道，那是凌宵。
再看他飛馳的方向，那不是往剛剛遇見陳遠的那個地方嗎？
明晰的心幾乎要跳出了胸口，她幾乎來不及思索，就轉身向那個方向跑去。
穿過了三條街道，她氣喘吁吁地趕到剛纔遇見陳遠的地方，那羣機車少年早就已經不在了。
凌宵，凌宵，明晰的腦海裡只反反覆覆地出現這個名字。
她呆呆地站在那個地方，茫然四顧，就是沒有看到那個叫凌宵的男子，她找不到他，找不到他，怎麼辦，怎麼辦？
明晰急得幾乎忘了呼吸。
忽然，她看到一些人驚慌地從一個方向跑出來。
她的腦海裡閃過了一個念頭，她立即拔腿向那些人跑出來的方向跑過去。
好象有人要拉住她，好象聽到有人驚恐地叫“不要過去”！
可是她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她滿心只有一個念頭，她要找到他！
在看到那輛停在巷口的機車的時候，她知道，她快要找到他了！
明晰站在那條巷子前，在昏黃的路燈下，她看到了他。
他身上的白衣已經染血，已經殘破，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他，那樣的狠決，那雙眸子裡只有滿滿的厲殺。
耳邊是不絕的哀號，不絕的嘶吼。
空氣裡是濃濃的血腥氣味。
明晰只是怔然站在那裡，生平從來沒有看過那麼多鮮血，可是在鮮血裡，她只看到他。
看着他冷冷地將那些包圍在他身邊的人一個個擊倒，鮮血將他的白衣染得更紅。
沒有人注意到她，他們的眼裡只有敵人，鮮血興奮了他們的神經，他們只會更爲奮力地打鬥。
明晰只是看着他，她的眼裡，只有他。
忽然，時間凝滯，她眼前的人動作開始變得緩慢。
她看到一點寒光，在他的背後閃爍。
她聽見自己大叫了一聲：“不要！”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忽然飛撲過去。
接着，是一片混亂，她好象落入了一個有着淡淡清爽味道的懷抱裡，在濃濃的血腥味裡，她仍聞到了他的味道。
“明晰！”
是他在叫她嗎？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吧。
她微笑，好想看他，看他的眼眸裡自己的倒影。
她好想看啊，可是隻看到黑暗，只是黑暗。
“明晰！”
他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她最後什麼也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