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許桓
許綰跟着金蘭坐了半個多小時的車,在過程中漸漸平靜了內心的紊亂,突然覺得自己這樣很不理智,不論許桓如今變成什麼樣了,她也不應該在意。
她忘不了許桓帶着金瑤瑤一起闖入她那破爛的小房子裡,對母親又打又罵,狠心決絕地要母親簽訂那一份分文不要的離婚協議書。可如今她卻可以爲了金蘭的幾句話而想要將他們解救於水深火熱之中,真是可笑。
車子停在了金蘭說好的住處,許綰看了一眼,不過是一個普通住宅小區,只是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卻比她之前所經歷的還要惡劣。
那是地下室,就連車庫都不如,剛走到門口就覺得腳下的泥巴帶着潮溼沾了滿鞋底,許綰看金蘭拿出鑰匙開門,往直覺地往後退了一步,金蘭瞥了她一眼,突然笑道:“也是,你現在肯定生活的很好,這麼一個破爛地方,真是委屈你了。”
許綰聽得出她話中的諷刺,卻無法做到不在乎這些環境,她想起多年前金蘭剛到她家的表現,突然發現自己原來與金蘭沒什麼不同,一旦過多了好日子,就受不了惡劣環境帶來的厭惡。
許綰進了屋,屋裡濃濃的潮溼氣味,客廳連個沙發也沒有,就只有一個有補丁的大澡盆,裡面放了半盆水,坐在澡盆旁邊的,還有一個女人,女人身上穿着粗布麻衣,頭髮盤起,背對着她們。
許綰看得見,她在用手從盆裡舀水喝。
金蘭喊了一聲媽,金瑤瑤纔回頭,看見許綰的那一刻,立刻站了起來,有些無所適從,眼神中滿滿的都是恨意,隨後擡起頭,一點兒也不服軟地朝金蘭怒吼:“你帶她來這裡幹什麼?我不要見到她!”
金蘭無奈:“媽,現在只有姐姐能幫我們了,爸爸的資金被套籠,一堆債務要應付,只有姐姐纔可以讓我們過得好受一點,起碼……起碼不會像現在這樣。”
許綰突然明白了金蘭的意思,她看見這樣的金瑤瑤的確有些同情,可她能有什麼本事幫到她們?
許綰搖了搖頭,說:“我沒錢,就算幫你們,也頂多幫你們撐過幾個月的吃喝。”
金蘭一臉不可置信,她拉着許綰的手,帶着幾絲急躁地說:“我以爲你來,就是同意幫我們了,姐姐,看在我叫你姐姐的份上,幫幫我。我答應你,我可以一直和媽媽無名無分,就算你不爲了我,也要爲了爸爸,再過一段時間,我怕他扛不住會瘋的!”
許綰往後退了兩步,直覺告訴她要趕快離開這個地方,她轉身要走,金蘭卻拉着她,帶着幾絲強迫地把她拉到外面,她恨恨地說:“我帶你去看看,去看看你曾經高大偉岸的父親現在變成什麼模樣!”
許綰不想跟着金蘭去看金蘭說的那些,她怕自己看到這樣的落差會崩潰,她原以爲看見許桓和金瑤瑤痛苦,就一定會開心,然而人之所以痛苦,是因爲遇見痛苦,認識痛苦,所以許綰一點兒也不開心,甚至覺得胸悶。
金蘭將許綰帶來了離她家不遠處的一個工地,伸手指着坐在馬路邊上的落魄男人,男人的頭髮已經花白了,佝僂着背,比兩年前蒼老了不止二十年。
他顫抖的手指夾着一根木頭,像是想吸菸。
金蘭鬆開了許綰,指着那個男人,笑得比哭還難看:“你看看他,他在這裡等人等了十多天了,一天就吃一碗飯,你忍心嗎?許綰,你告訴我!你忍心嗎?!”
那一瞬,許綰像是被一道雷劈中,手心傳來刺痛,她忍心嗎?她其實是不忍心的,那個人是他的爸爸,不論爸爸之前對她有多狠心決絕,她也是不忍心看他一步步朝死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