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走得很安詳。
垂死之際，它的確有繼續生存下去的辦法，作爲兩個文明結合的產物，諾亞的存在已經不僅僅是一個超級計算機中的程序。然而慘敗在王五手中，策劃千年的計劃功虧一簣，那麼就如它所說。
毋寧死。
結果一點也不讓人意外。
————
諾亞的死亡因爲臨死前的誠摯告白，多了幾分淒涼，雖然立場敵對，雙方只有你死我活，但是現在死去的諾亞卻將自己洗白了大半。
作爲勝利者，王五絲毫沒有同情，冷笑不止，銀霜卻感到心頭沉重，笑不出來，少女並不多愁善感，只是一時間想到了太多事，難以釋懷。
擡起頭，望着雪亮的天花板，銀霜嘆息問道：“彌賽亞，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之後？”
彌賽亞說道：“我會安靜地在避難所中生活下去，直到生命的盡頭。”
“你不想……回家？”
彌賽亞沒有回答，良久之後，她才平靜地說道：“比起我的個人意願，我還有更重要的使命。”
銀霜目中的悲憫之色更濃。
彌賽亞作爲避難所的超級計算機，所謂使命無非是守護避難所中的人類，守護太古時代的文明成果，協助新世界計劃重建文明，然而正如諾亞所說，屬於太古時代的人類已經滅亡，現在的所謂人類，只是看上去和太古時代相同。本質已經有了極大的變化。築夢術的泛濫更使得重現太古文明如同鏡花水月。
彌賽亞並沒有守護現有人類的義務，相反，按照最初的既定使命，她更應該配合諾亞一道毀滅這個世界，而非站在王五和銀霜這對叛徒一邊。
如果說彌賽亞是個真正的程序，應該會被諾亞以這樣的理由說服，而如果彌賽亞擁有更多的人性。或許更容易被諾亞誘惑。現在這個局面，銀霜更傾向於認爲是彌賽亞的慈悲。
她有太多次機會，太多的理由去協助諾亞。有她這樣能夠支配整個避難所的人工智能，諾亞的滅世計劃早能發動，根本沒有王五、銀霜什麼事。
所以。眼前這個局面，最大的功臣，其實正是這個默默無聞的彌賽亞！
“謝謝。”
“……嗯。”
那是銀霜最後一次聽到彌賽亞的聲音，也是她最後一次聽到來自太古文明的聲音。
——
兩人並沒有在避難所中更多逗留，走得好不灑脫。
避難所的最底層是整個建築的核心所在，無疑隱藏了許許多多的秘密，作爲王五和銀霜的出生地，更有可能隱藏着令他們實力突飛猛進的秘密。
但是那一切都無關緊要了。
從避難所中離開後，王五的情緒很高，與長吁短嘆的銀霜形成鮮明對比。
銀霜看了一眼王五。後者笑容燦爛如陽光，閃得人一陣頭痛。
“真羨慕你這沒心沒肺的特性，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王五看了銀霜一眼，滿是不解地問道：“我倒是想問問你，難得咱們解決了諾亞這個隱藏boss。你這一臉便秘似的表情又是因何而來？”
“你……知道了諾亞和彌賽亞的經歷，就一點感觸都沒有嗎？”
“你希望我有什麼感觸？痛哭流涕捶胸頓足，然後跪在諾亞墳前懺悔，發誓要繼承它的遺志毀滅全人類？妹子你醒醒吧，諾亞和咱們的立場敵對，它的人生越是悲壯。咱們就越是應該放聲大笑纔對啊。”
銀霜嘆了口氣，王五的思維模式，她永遠也跟不上，７９７０m實在是個奇葩的作品。
“別的先不說，單單打敗諾亞，還不值得這麼高興吧，混沌神雖然斷絕了來自改造儀的混沌能量供應，但它依然是當今大陸第一強悍的生物，我們的力量遠遠不及，還沒到可以歡慶勝利的時候。”
王五說道：“妹子你又錯了，雖然按照情節來看混沌神排在最後，但太古避難所無疑是隱藏副本，諾亞這個歷經兩個文明淬鍊，蛻變的人工智能則是其中壓場子的隱藏boss，按照一般劇情的尿性，連隱藏boss都倒了，劇情boss根本不足爲懼。”
“哈，口氣不小，你倒是告訴告訴我，要怎麼樣才能面對混沌神說出不足爲懼四個字？打通太古避難所，我們的收穫並不體現在實力方面，只是打敗了幕後黑手，斷絕了混沌神進一步成長的可能，但是作爲代價……我們已經永遠失去了一件最爲強大的武器！”
銀霜所謂的最強大的武器，是指納米機器人，如果不是諾亞的最終指令，他們完全可以藉助避難所中剩餘的設備，將納米機器人的功效發揮到極致，那是真正的改天換地無所不能，結合如今已經進入神域的築夢術，面對混沌神也有一拼之力。
那相當於是一個高位文明的終極武器，威力無窮，按照王五慣用的說法的話，那可是隱藏副本掉落的隱藏武器啊！
但是現在，他們已經徹底失去了高位文明的優越，當兩人的納米機器人同歸於盡時，他們就完全融入了這個位面，成爲了兩名光榮的土著生物。
而面對銀霜的疾言厲色，王五不慌不忙：“不要唯武器論，我們雖然修爲不如它，但其他方面的優勢還是很明顯的嘛。”
銀霜被王五氣得夠嗆：“你倒是解釋解釋，我們還有什麼方面具有優勢？”
王五面色一肅：“我的赤色神國擁有無與倫比的制度優越性！”
銀霜真的想要爆粗口了。
雖然決心徹底當位面土著，但資料庫中的記憶還在，她可清楚地記得，太古時代某個赤色國度，就是因爲一天到晚只懂得嚷嚷什麼優越性，最後輿論陣地盡失，落得狼狽不堪！
別的不說，在最終決戰之前扯什麼制度優越性，這就好像說回老家結婚一樣，根本是自尋死路！
“王五，我們打通太古避難所的時間比預期要短得多，雖然着實經歷了不少事，但前前後後只用了一天時間。我們還有時間進一步提升修爲……”
王五立刻反問：“怎麼進一步提升？雖然時間還有富餘，但最多也就月餘時間，還不夠你來一次例假的，你想要怎麼開掛才能提升到與混沌神相提並論的地步？現在整個大陸也沒有誰能踏入神域，我們已經站在力量的巔峰，既沒有人可以爲我們領路，也不可能找到前人留下的有價值的遺產——諸神的遺產早就被咕嚕吞乾淨了。”
王五一連串的話語讓銀霜吃了一驚，本以爲這傢伙渾渾噩噩，想不到那奇葩的腦子居然也在思考。
“……你說的都有道理，但是……”
銀霜的但是還沒說完，臉色就變了，與此同時，王五也退去了臉上的笑意，與銀霜一道仰頭望天。
晴朗的天空漸漸染上血色，四周的空氣中也透出一股毀滅與焦土的味道。
“這是……混沌神？”
在無數的人間神話傳說中，都有關於世界末日的描述，其中最多的元素就是血與火的洗禮，而無數人對末日的幻想，則在冥冥中構成了眼前這一幕。
不久之前，在北地曾經見識過這一幕。
作爲光明神的最後一個繼承者，溫斯頓的死徹底成就了混沌神，剛剛完成混沌神補奸……補全計劃的咕嚕從虛空中打開破口，試圖將本體擠入現實位面，只是那時候的它卻被gm小隊橫插一屌，硬生生抽了回去。
現在來看，gm小隊雖然曾縱橫天下，阿卡莎雖然曾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但是在混沌神面前分量還是不夠。
“滅世的危機來得好快，難道阿卡莎他們……”
銀霜還沒說完，就想起阿卡莎等人和王五感情匪淺，只怕他……
王五的面色果然不太自然，只見他直直仰望着天空，然後非常憤恨不平地吐出幾個字。
“你們這兩根廢柴，果然是拖後腿的專家啊！”
銀霜大惑不解，只是片刻之後便理解了王五所說。
視線的盡頭，血色漸濃的天空中，一道細小的縫隙綻裂，從虛空中跌出兩個狼狽不堪的身影，一個身披一件破爛道袍，遍體鱗傷，另一個則乾脆是副骨頭架子，只是慘白的骨頭上遍佈焦痕和裂紋，也是慘不忍睹。
“你給我們記住啊啊啊啊……”
這兩人看起來簡直像屍體多過像活人，然而半空自由落體時的哀嚎卻中氣十足，半點看不出負犬的神韻。王五表情似笑非笑，銀霜則張大嘴巴，被這兩人的風采震懾。
片刻後，兩人並排落地，砸下隕石一般的坑陷，互相扶持着卻半天也站不起來。王五站在坑邊，咳嗽一聲。
“老周，老李，你們兩個相愛相殺一輩子，總算結成好基友了？”
骷髏和道士聞言一愣，下意識分開幾米，然後那道士驚喜交加：“小王五！是你這龜孫！？”
然而驚喜之後便是焦急。
“別管我們，趕快去幫阿卡莎！混沌神的成長速度比預期快得多！阿卡莎一個人撐不住的！”
話音剛落，一道紅色的閃電貫穿天地，片刻後，血雨如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