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消食完畢,衆人簡單地收拾了一番,天地觀便開始迎接香客。
十位學生被分配到了各處,從旁協助明夜幾人。
由於一羣學生人均自閉,不善於人際交往的緣故,唯有李雷和韓梅梅被安排到了門口接待香客。
饒是李雷生性樂觀,此刻與韓梅梅二人近距離相處,依然感到一陣尷尬。
之前明夜的那句“有點虛”,儼然成爲了衆人的快樂源泉,不過作爲當事人,內心的情緒可想而知。
好在來天地觀的香客數量夠多,光是來回接待就讓二人忙得沒有絲毫空閒,因此倒也無須費心如何去尬聊。
對於這些“臨時頂崗”的學生,香客們還是十分包容的,哪怕他們的業務不夠純熟,香客們依然耐心報以微笑和鼓勵。
香客們或多或少都知曉道門生活體驗這個活動,也明白這些學生的特殊性,是以出落得尤爲親和。
……
大殿內。
“小師傅,進香的時候應該怎麼跪拜?”一位香客詢問起身邊穿着道袍的男生。
這位男生名叫傅迥,一名高三學生。
他本是班上的尖子生,心高氣傲,然而今年的高考中卻栽了個大跟頭。
父母準備讓傅迥復讀一年,他也同意了,可是當他想到明年的高考時,整個人就慌得不行,憂心萬一明年又考砸了怎麼辦?
看着身邊的同學一個個在朋友圈曬錄取通知書,他自是鬱鬱寡歡不已。
不久前一次班級聚會時,傅迥偶然聽到幾位同學在背後議論他落榜的事情,並且言辭間不乏嘲笑的意味。
渾渾噩噩地回到家,傅迥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徹底陷入了自閉。
就這樣與外界隔絕了一個多星期,最後還是傅迥的父母實在看不下去,決定帶他出去旅遊散散心。
正好這個時候,天地觀的公衆號發佈了道門生活體驗的活動,傅迥的父母一合計,覺得這不失爲一個好機會,便爲他報了名。
聽到香客的問話,傅迥登時侷促地低下頭,雙脣緊緊地抿在一起,好似被老師點名批評時的樣子。
“小師傅,你看我這樣動作對不?”那位香客也沒因此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反而柔聲繼續問道。
“你……你拿香的姿勢不太對……手……應該是這樣的……”傅迥猶豫了下,隨即低聲說道,手上比劃着之前從明夜處學到的動作。
“原來還有這些細節啊,呵呵,專業的就是不一樣!多謝了,小師傅,要不是你幫我糾正姿勢,沒準神仙會怪我不夠誠心呢!”香客上完香後,對着學生打趣道。
“不,不客氣!”傅迥有些不適應地往後縮了縮,紅着臉回道。
月老樹下。
“小妹妹,能幫我們合個影嗎?”一位女人拿着相機,走到杵在月老樹下的那位女學生面前,笑着說道。
女學生名叫俞願,剛讀初中的小妹妹,看上去有些肥胖。
現在的學生普遍早熟,在網絡和媒體的浸染下,初中生談情說愛屢見不鮮。
俞願喜歡的是一個同班的男生,因爲對方學習成績好,長得也帥氣,還會打籃球。
在朦朧的好感驅使下,俞願給那個男生寫了封情書。
奈何這份心意並沒有傳達到對方處,反而遭到了殘忍的踐踏。
那位有好感的男生不僅拒絕了俞願,還留下了一句“誰會喜歡你這種肥豬”!
對於豆蔻年華的少女而言,這種話不亞於一把刀深深地割在心口。
從那時起,俞願便自暴自棄起來,體重越來越高的同時,性格亦是愈發孤僻。
此刻站在月老樹下,看着一對對情侶,俞願恨不得立刻從這個滿是戀愛酸臭味的場所逃離。
正當俞願準備開口拒絕女人的請求時,她忽然看到女人的身後,赫然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
男人的面容枯槁憔悴,身軀瘦得彷彿一陣風就能颳倒。明明天氣比較炎熱,男人的頭上卻戴着一頂頭巾帽,裹得嚴嚴實實。
顯然,這個男人患了疾病,而且十有八九是需要進行化療的癌症。
俞願到了嘴邊的話生生止住了,她默默點了點頭,接過女人遞來的相機。
女人笑了笑,快步走到輪椅旁蹲下身,把腦袋倚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後者艱難地露出一絲笑容,伸手握住了女人的手,眼神中透着難以言喻的柔和光彩。
俞願拿着相機的雙手微微顫抖着,她深吸了口氣,趁着自己的視線還未模糊之前,按下了快門。
“謝謝你,小妹妹!”女人上前感謝道。
趁着女人查看照片的時候,俞願低聲說道:“你們的感情一定很好!”
“你猜錯了,小妹妹,其實我們幾乎每天都在爭吵。”女人臉上泛起一絲黯然,苦澀地說道。
俞願一臉不解地看向女人,發現女人的眼眶已然泛紅。
“你也看到了,他生了病,還不知道是否能夠醫好。他的脾氣變得暴躁易怒,我得時刻照顧他的情緒,同時還要操心各種瑣事,各種壓力之下,難免也會說些氣話。然後兩個人就吵個不停,鬧着要離婚,你吼我一句,我也吼你一句,你哭完之後我接着哭!”女人緩緩說道。
明明眼淚順着臉頰不斷滑落,可是女人說着說着卻笑了起來。
俞願聽着女人的講述,依稀間感受到,她在說出這番話時,內心應該是幸福的。
“爲什麼你們能夠一直堅持下來呢?”俞願忽地開口問道,眼神中透着幾分迫切。
女人深深地看了眼俞願,似乎一下子看透了這個小妹妹的心思,她沉吟了一會,柔聲回答道:“他曾經是我的愛人,如今更是我的家人,作爲一家人,我們可以互相埋怨吵鬧,可真要放棄彼此,又怎麼可能做得到呢?”
說完,女人將相機往脖子上一掛,回到了男人的身邊。
看着女人推着輪椅遠去的背影,俞願恍惚間似乎看到了一副重疊的畫面:高聳入雲的青雲一百零八階之下,一個女人在好心的香客協助下,費力地搬動着輪椅,一級一級拾級而上。中途,女人氣喘吁吁地停下休息時,輪椅上的男人費力地擡起手,用袖子幫她擦去額頭的汗水,嘴上虛弱地說着什麼。
(PS:這兩天手在拿握東西時一直震顫,心態真的爆炸了,爲什麼就不能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