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太太邊還有一箇中年婦女和一個年輕女孩子,兩人同樣很白,但這種白放在她們身上就顯得很自然。
這三人的相貌在吳小邪看來都是頂好的,尤其是那個女孩子,說話輕聲細語,姿容儀態優雅柔和,一看都是大家族中教養出來的閨秀。
吳小邪下意識想禮貌地伸手打招呼,「霍婆婆您好,我是吳邪。」
手還沒伸出來,張杌尋就在他側後方戳了他一下。
吳小邪猛然反應過來,不着痕跡地縮回手。
對面的人可是霍老太太,九門唯一的一位女性當家,和他平日裡做生意時接觸的散客小戶可不一樣,握手這個動作難免顯得過於市儈了。
還好還好,吳小邪悄悄鬆了口氣,指頭尖尖搓了搓,差點兒就在老太婆面前露了怯了。
霍仙姑上下打量了吳小邪一眼,眼皮下垂,淡漠道:「果然和吳老狗有點相似,別人和我說我還不信,原來這條臭狗真沒絕後。」
這話裡明顯泛着酸,老一輩的事情,吳小邪也不知怎麼接話,只好苦笑了一下。
霍仙姑盯着他的臉看了幾秒,沒好氣道:「笑起來就更像了,看樣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吳小邪的笑容僵在臉上,心說這老太太怎麼這麼記仇,老一輩的糊塗賬,跟他這個小輩翻的哪門子小飛機。
霍仙姑撇下這句話就自顧自的喝着茶,完全把吳小邪晾在一邊。
張杌尋眼底劃過一抹冷意,擡手直接拉過右邊空餘的那張椅子,推着吳小邪過去,「小三爺,請坐!」
「哦哦。」吳小邪愣愣的,也沒考慮那麼多,有空位就坐唄,這老太太一點待客之道都不講究。
熟料吳小邪屁股剛落在椅子面兒上,還沒坐穩當,那霍仙姑突然就變了臉色,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低喝道:「誰讓你坐的,站起來!」
在場幾人都嚇了一跳。
吳小邪心裡嘀咕這老太婆賴皮耍人玩兒也就算了,脾氣也這麼陰晴不定,當即也索性躺平了,「您今天要是不說清楚樣式雷的事兒,我就不站。」
霍仙姑臉色鐵青,直接別過眼,吩咐道:「秀秀,把小張小黎叫過來,將這幾個臭流氓給我轟出去!」
邊上那年輕女孩子已經站了起來,看樣子是要去叫人。
張杌尋冷哼一聲,擡手按在吳小邪肩膀上讓他穩住別慌,擡眼盯着霍仙姑,冷冷道:「一個位置而已,怎麼他張大佛爺能坐,我們吳小三爺就坐不得了?」
霍仙姑一愣,眉頭皺了一下,盯着張杌尋仔細看了看,卻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從這年輕人的話裡就能聽出,他明擺着是清楚這個位置的含義的。
當即也冷笑一聲,「這倒是有意思了。」
隨後轉頭看着吳小邪,語氣平淡道:「既然吳家小少爺想坐,那就讓他坐。」
邊上的年輕女孩聞言有些焦急,「可是奶奶,那個位置……」
「急什麼,今天這齣戲呀,倒是格外的精彩。」霍仙姑擡手製止了女孩的話,冷笑道,「吳家少爺,想要知道問題的答案,你就坐在這兒,一直坐到四點半,如果你能坐得住,我就不難爲你了。」
吳小邪心裡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反問她,「就坐這兒?」
「對,單坐這兒。」霍仙姑抿了一口茶,嘴角掛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話音剛落,樓下傳來一陣清脆的搖鈴聲。
原本喧鬧的環境一下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吳小邪莫名覺得屁股底下好似坐着一個扎滿毫針的定時炸彈,心臟撲通撲通,好像要從胸腔裡蹦出來一樣。
「怎麼辦?」
他微微側頭,小小聲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我怎麼覺得自己好像跳到坑裡了。」
張杌尋微微躬身,在他耳邊輕聲笑着安撫他,「別怕,你只要安穩地坐着,有我們三個在,天塌下來也給它掀回去。」
他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刻意收着聲音。
霍仙姑也沒有耳背,自然聽到了這句話,冷哼一聲道:「狂妄,果然毛頭小子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待會兒可有你們受的。」
張杌尋不軟不硬的頂了回去,「老太太,不到最後一刻,鹿在誰手還未可知呢。」
胖子雖然也感覺有些不對勁,但這種關鍵時候,又怎麼能漲他人氣勢,滅自己威風呢,當即也接話道:「就是,老太太您也年級大了,這片空氣早晚是屬於我們年輕人的,有沒有本事,咱們手底下見真章。」
「哦?」霍仙姑面上有了一絲戲謔,「是麼,那老太太我今日倒是要好好見識一下,你們究竟有什麼本事,能同新月飯店百年來定下的老規矩抗衡。」
說話間,整個樓的窗簾一扇一扇全被拉上,四周一下全暗了。
中央的巨型吊燈一下打開,瑰麗的光影攢動,那些老舊的器具、雕樓、地毯、珠簾,在這種昏黃光線的映襯下,顯得非常富麗奢華。
邊上的年輕女孩口中發出一聲輕呼,目光灼灼地盯着戲臺,「開始了嗎?」
「開始了。」霍仙姑在看向年女孩時眼神變得柔和了些,「今天咱們可有一場好戲要看了。」
這地方畢竟不是胖子熟悉的地盤,胖子其實也有點忐忑不安,衝張杌尋擠眼睛,意思是待會兒見機行事,這老太婆指定沒憋着什麼好氣。
張杌尋回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胖子稍稍放心了些。
戲臺上的工作人員正在調試音響設備和燈光,下面的嘈雜聲越來越大。
很快調試好,工作人員撤下去。
一個身着豔紅色旗袍、風情萬種的女司儀走上戲臺,拿着話筒,清悅的聲音響起,「拍賣會馬上就要開始了,閒雜人等請退場,場內保持安靜,服務員可以開始分發拍賣名冊和打手印了。」
樓上各隔間的屏風被移開,客人都出來坐在圍欄邊的位置上。
解雨臣就在他們對面左手邊第二個包廂左邊的椅子上。
原本他漫不經心的翻看着手裡的冊子,邊上的夥計忽然俯下身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
解雨臣一下擡起頭,視線一轉就鎖定在霍老太太的包廂裡,看到坐在右邊的吳小邪時,眉頭立馬皺起來。
「他怎麼坐在那個位置,霍老太太怎麼也不提醒他。」
解雨臣急忙招手讓夥計去提醒吳小邪,那個位置坐了,吳家那點基業怕是要傾家蕩產了。
此刻,吳小邪也終於意識到了哪裡不對勁。
視線所及的包廂裡,無論身份如何,包括琉璃孫和粉紅襯衫在內的那些人,不管人多人少,他們都坐在根雕桌子左邊的椅子,唯獨他自己孤零零的坐在右邊椅子上。
莫非,這個位置有什麼蹊蹺?
想到這兒,吳小邪脊背裡不由得開始冒冷汗。
正在這時,他們包廂的屏風也讓人挪開了,進來一個穿青藍色旗袍的女夥計,手裡端着托盤。
猛然看到坐在右邊椅子上的吳小邪,她整個人都愣住了,隨即臉色鐵青,好像吳小邪的行爲冒犯到她一樣。
女夥計冷冷的看了吳小邪一眼,扭頭對霍仙姑恭敬道:「太太,您這位朋友坐錯位子了吧?」
霍仙姑眼裡帶着一絲嘲諷,剛要開口說話,張杌尋就伸手拿走了女夥計托盤裡的那份紅木硬皮冊子,轉而遞給吳小邪。
「沒
坐錯。」張杌尋睨一眼那女夥計,嘴角彎出一絲弧度,「今兒我們吳小三爺來,就是爲了坐這個位子的。」
女夥計眉頭一皺,轉眼看向霍老太太。
霍仙姑冷笑一聲,「既然人家都這麼說了,咱們今兒就一起長長眼。」
說着裝模作樣的嘆口氣,「好久沒見過這種場面了,自從老昌盛坐過這兒之後,已經很久沒人敢坐這個位置了,不過今兒拍的東西,也算是百年一遇,出現幾個不要命的也算應景,再拿一份冊子吧。」
「得嘞。」女夥計應了一聲,收起臉上驚愕的表情,很快又送了一份冊子給霍仙姑。
同時還端上來一壺上好的碧螺春,「吳老闆,這是我們領班送的,您慢用。」
說完便退了下去。
吳小邪既覺得莫名其妙,又覺得非常不妙,趁喝茶的功夫迅速擡起眼向站在他旁邊的張杌尋求助。
張杌尋微微頷首,「稍安勿躁,我心裡有數,不會讓你吃虧的。」
吳小邪見他這麼穩,看了看面無表情的小哥,又看了看胖子,心裡也定了不少。
自己今兒來可是帶了三大護法,大不了最後掀了攤子直接跑路,總歸是沒問題的。
解雨臣那邊,派出去的夥計很快回來,低聲道:「當家,霍家人在門外攔着不讓進去。」
解雨臣坐直了身體,表情略顯凝重,「這霍老太太究竟想做什麼?吳邪這小子不清楚規矩,怕是被人家推進坑裡還不知道。」
胖子已經翻開花名冊看起來,紅木封皮裡就鑲着薄薄的兩頁紙。
第一頁就是些歡迎致辭的客套話,第二頁印着一張很大的圖。
一看清那圖,胖子就驚得倒吸一口涼氣,連忙把冊子湊到吳小邪眼前,「天Z……小三爺,你看這個。」
吳小邪一看,也驚了,這特孃的不是上回在青銅門外邊兒,小哥混在陰兵隊伍裡的時候,手裡舉着的那個鬼璽麼?
看見圖下面寫着「鬼鈕龍魚玉璽」一行字,他還怕自己看錯了,忙把圖冊遞給站在一邊裝冷麪馬仔的小哥。
小哥接過來,只是掃了一眼,就把冊子遞給了張杌尋。
吳小邪忽然記起上回在青銅門外小哥出現的時候,張杌尋是暈死過去的,忙扭身給他耳語解釋道:「木魚,你仔細看這塊鬼璽,上回在長白山那扇門開的時候……」
「噓。」話還沒說完,就被張杌尋打斷了,他從褲袋裡掏出手機,打開備忘錄,戳戳點點了一段話給不明所以的吳小邪看。
【在這裡說話咱們得格外注意,新月飯店有很多聽奴,耳朵格外靈敏,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下,就算隔着很遠她也能聽到我們小聲說話,臺上那女司儀就是一個。】
吳小邪看完,將信將疑,又拿給胖子看了。
胖子有點兒不信邪,「真有這麼邪門兒?」
張杌尋收起手機,「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試試就試試。」胖子清了清喉嚨,壓着嗓子朝戲臺那邊喊,「小娘們兒,哎那小娘們兒……你能聽着胖爺說……」
話音還沒落,站在戲臺上的聲聲慢就蹙着眉,轉頭看向霍老太太的包廂。
胖子一下噤了聲,扭頭用口型對張杌尋幾人道:「我靠!她真能聽到。」
張杌尋點頭,「有什麼事出去再說吧。」
霍仙姑聞言冷笑一聲,「只怕到時候,你們幾個和你們家小少爺是沒法安安穩穩的走出這裡了。」
胖子嘿一聲,「老太婆你說這話什麼意思?腿長在胖爺身上,胖爺想走就走,天王老子來了也攔不住!」
霍仙姑懶得搭理他,只靜靜地坐着喝茶。
胖子腦子一轉,總算回過味兒來了,拉着張杌尋小聲道:「胖爺怎麼覺着今兒的事情有些不對勁呢?你有把握沒有。」
張杌尋淡笑,「放心,咱們小三爺既然已經坐了點天燈的位置,那鬼璽就肯定是咱們的。」
「點天燈?」胖子嘶了一聲,「我怎麼覺着有些耳熟呢?好像在哪裡聽到過。」
戲臺上,聲聲慢身側的擺臺上放着一隻玻璃櫃,裡面裝着的,正是冊子裡圖片上的那隻鬼璽。
聲聲慢也開始說話了,「各位老闆,現在開始走貨,您們瞧好了,拍不着可就沒下回了。」
說完,一個光膀子穿着坎肩的強壯夥計走上戲臺,手裡握着一根長長的竹竿,竹竿頂端有一隻鉤子,探手勾住玻璃櫃上的環兒。
像釣魚那樣,把玻璃櫃提起來,然後就這麼舉着,順着二層包廂的臺沿一間一間讓裡面的客人觀看。
夥計的臂力驚人,舉着竹竿的手絲毫不抖,面上看着輕鬆,無一點不適。
每個包廂只停留那麼幾秒,讓瞧仔細了就轉開,一圈兒很快轉完,玻璃櫃又被放回了擺臺上。
——
(下一章就是點天燈了,猜猜看,木魚會幫吳邪點幾盞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