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世界極限

震動持續了十幾分鍾,四周才徹底安靜下來。驚慌過後,洛貢布若有所思的看着小哥,眼裡隱隱閃過一絲什麼,又立即收斂住情緒,重新燃起火堆取暖。

洞穴裡的氧氣還算充足,幾人用隨身攜帶的工具將堆積在洞口的雪一點點往洞穴後面的縫隙裡挪,合力將被雪堵住的洞口挖開。

此時正值深夜,外面一片陰灰,沒有月亮,星子再多也照不亮廣袤的大地。

第二日出去一看,他們才發現,原本他們所在的這面雪峰側崖,竟然像是從天而降一道利劍,齊刷刷的將雪層給削平了,覆蓋在山體表面的積雪在昨晚大片大片的墜落到更下方的峽谷中。

更讓他們驚悚的是,洞穴周圍竟然懸掛着許多的凍乾屍體。這些都是當年隨董燦一起進入雪原後出意外死在這裡的人,洞口的邊緣就掛着一個被繩索勒住脖子摔死在山壁上殘缺不全的屍體,他的頭顱裡已經被這雪山上的某種隼類啄食啖盡了。

屍骸的麪皮被摧殘的分辨不出生前的模樣,下方峽谷裡的雪層深處肯定還埋着更多的屍體。

最初的驚詫過後,三個腳伕欣喜若狂,連忙探出去摸屍體的口袋,試圖找到一些有價值的東西。

在雪山中遇到屍體,有時候其實並不是壞事,一是屍體身上可能帶着很多東西,可以收入自己囊中,帶出去換取金錢。

二是若能知曉屍體的身份,帶出去貼身信物之類的,可以從家屬手中拿到一些信息費。

早上他們從洞穴裡出來的時候,風雪已經基本停了。不過從周圍的幾具屍體上也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只是從裸露在外的骨頭上判斷,這些人的骨關節磨損程度比較大,尤其是腿骨和肩膀,看得出生前是做慣了苦力的。

當地人對於如何在雪山上較爲安全的爬行輕車熟路,在洛貢布的帶領下,一行人順着陡峭的山崖爬下去,到快接近峽谷的底部停下。

這裡的屍體比之前更多,有一些屍體被硬生生凍成一堆疊在冰裡,從他們的穿着上看,他們和之前掛在懸崖上摔死的那些不是同一批人。

這些人身上沒有大的外傷,但老藏人拉巴一看那些屍體的姿態,就知道這批人是怎麼死的。

所有的屍體背部都緊緊貼靠在山崖上,就如同他們現在的動作。這些人一定是在不久之前來到這裡時被大風雪困住了,想休整之後再往上走,結果後來溫度驟降,很多人來不及反應,都在心力交瘁陷入昏睡時被雪原的極寒凍死在了這裡。

這裡的屍體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外國面孔。拉巴就對小哥道:“東家,這些人應該是從山裡面出來,在這裡休整,結果被凍死了。”這裡的屍體太多,更下面被雪覆蓋住的地方肯定還有更多,屍體被埋進雪,滄海桑田變換,他們永遠不會被發現。

“出來?”小哥疑惑道,

“有人在雪山裡活動嗎?”

“並不是東家想的那個樣子。”拉巴解釋道,

“這些人的面孔我都不熟悉,他們不是墨脫的人,早在這二十幾、三十年裡,經常有外國人進到山裡活動,他們的目的我不清楚,總歸是和這片無人區有關係。”小哥點點頭,目光遙遙望向這羣屍體來時的方向,面上看不出多餘的情緒。

拉巴他們還是照常搜刮死人的東西,尤其是外國人的包裹,裡面有很多值錢的好東西。

這時,一邊的洛貢布發現遠處的一團較大的黑影,便給其他兩人指了指那邊。

他將手搭在額前擋住刺眼的雪光看過去,發現那是三個外國人臨死前抱在一起,邊上還有攏靠過來要抱團取暖的幾個人,他們的懷裡似乎是保護着什麼東西。

拉巴三人互相對視一眼,見小哥只隨意看了一眼也不在意,隨即三人便爬了過去,用刀子將凍硬邦的屍骸撬開一條縫,舉着火摺子從口子塞進去,看到裡面果然藏着一個用布包裹着的東西。

拉巴心想,能被這些人如此大費周章保護的東西,肯定非常的寶貝。爲了將縫隙弄得更大一點,好把東西取出來,拉巴他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硬是弄斷了糾纏在一起凍成一體的幾條胳膊,才從擴大的縫隙裡將包裹掏出來。

這些人不是在墨脫出現的面孔,也不是從墨脫出發進的雪山,拉巴他們可以心安理得的變賣掉從他們身上弄走的東西,不用擔心出售的時候被和這些外國人關係好的寺廟發現。

當天的正午時分,拉巴帶着衆人到達了一個雪坡,在雪中挖了洞擋風休息。

小哥還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只是吃着架在火上稍微烤熱一點的乾糧,一路上他都很少說話。

拉巴他們對這個孤僻且出手闊綽的東家還是有一絲好奇的,不過也僅限於這樣,眼下最重要的是分贓。

他們把從那些死人身上掏出來的所有值錢的物品都擺在一起,自己估摸着分了分,最後纔打開那個嚴實的包裹。

最外層的黑布去掉後,裡面裡三層外三層還裹着一些絲絨布,一連解開三層,最底下的金絲布裡包着一個鐵盒子模樣的東西,盒子底下還放着一個厚厚的黑色筆記本。

他們打開那隻盒子,裡面放着一些化石樣的標本,還有兩枚拳頭大小的金球。

金球被單獨放在鐵盒子裡,看上去比盒子裡其他的儀器還要珍貴的樣子。

鐵盒子裡另外還放着一個翡翠一樣碧綠的小盒子,非常精緻,光外形就很像一大塊翡翠寶石。

隨行的第三個腳伕是拉巴的遠房侄子,年輕人按捺不住性子,伸手就去開那小盒子,想看看裡面裝的到底是什麼。

誰料剛一動那蓋子,嗖的一聲破空聲響起。還不等拉巴他們反應過來,那個年輕人就已經面色青紫,口吐血沫的倒在了地上,喉嚨裡發出痛苦的聲音,手裡還緊緊抱着那隻翡翠盒子。

拉巴兩人驚恐的下意識後退,年輕人吐出的血逐漸變成了黑色,半晌,拉巴才反應過來去碰自己侄子的臉,想試一試鼻息,然而手剛伸出去,就被人在半路中截住。

“別碰,有毒。”小哥嚴肅道。拉巴緊繃着麪皮,盯着倒在地上,軀體已經開始逐漸變涼的侄子,長嘆了一口氣,他和這個侄子相處的時間不久,也沒有過多的悲傷。

常年在雪山中行走討生活的他們,早已經習慣了同伴的突然離世,今天死的是別人,明天死的就是你我,意外每時每刻都會突生,死亡是再尋常不過的一件事情。

小哥緊緊盯着拉巴侄子屍體眉心的一個細微的小孔看了看,小心掰開他的手指拿下那個盒子。

小哥用手指在盒蓋上摸了摸,方纔射出細針的小孔這會兒已經自動合上。

他緩緩道:“這是一個機關盒,裡面的毒針還有不少。”拉巴侄子的死並沒有打開這個死亡魔盒。

洛貢布有些害怕的提議,

“要不我們直接把盒子扔了吧,反正收穫已經夠多了。”小哥搖搖頭,右手握住盒蓋,指尖在縫隙間細細摩挲。

拉巴兩人急忙往遠處躲了些,生怕盒子彈開把他們也毒死。卻見小哥單手把在盒蓋上,向右緩緩擰動,盒子裡傳來一串卡巴卡巴的齒輪摩擦聲,兩圈之後,他輕輕掀起盒蓋。

見這一次沒有毒針射出,洛貢布有些好奇湊過來往裡一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驚叫道:“我的親孃,東家快合上,這東西太危險了。”盒蓋下方有無數密密麻麻的絲線,原本絲線上繃着的細針已經有一半縮到了盒子邊緣。

小哥沒有搭理他的話,將兩根手指伸進去,避開那些絲線,夾住底下的旋鈕輕輕一轉,剩下的一半針連着絲線一起縮了回去。

拉巴兩人盯着小哥的手,簡直目瞪口呆,驚奇的不知做什麼表情。小哥從盒子裡取出來一個黑色的,直徑有瓶蓋大小的石頭,表面上疙疙瘩瘩,長的非常不規則,十分醜陋,好像好多個小小的扭曲的臉擠攘在一起。

“這是什麼東西?”洛貢布疑惑道。小哥搖了搖頭,眼神也有些困惑,他以前從沒有見過這種東西。

那黑疙瘩也瞧不出什麼蹊蹺,洛貢布轉身又拿起一邊的黑筆記本看了看,這東西似乎同樣不值錢,上面全是老外的蝌蚪文。

他看不懂,隨手翻了翻就放在了一邊,和拉巴平分了那兩顆金球。小哥撿起他放在一邊的筆記本,上面記錄的文字是德文,也就是說,這些凍死在峽谷裡的外國人很有可能都是從德國過來的。

拉巴沉浸在狂喜中,覺得這是自己人生中最幸運的一天,他一邊喜悅一邊琢磨如何同僱傭自己的東家說明自己要退卻的理由。

他現在已經有了一個金球,說不定比這個東家還富有了,也沒有繼續往雪山更深處冒險的必要。

但這樣一來總歸是有些不厚道的,正猶豫間,卻見小哥把筆記本舉到他面前,手指着上面一串寫的很彆扭的文字,問他這是什麼意思。

原來筆記本中間部分的某一頁上畫了一幅很複雜的圖案,上面有很多奇怪的花紋,邊上還有一個歪歪扭扭的藏語註釋。

這串藏語是墨脫這邊以前很舊的生僻文字,叫嘎來話,聽起來很像門巴語,但其實區別很大。

現今世界上還會嘎來話的人超不過三千個,而恰巧以前的一次機緣巧合讓拉巴學了幾句這種語言。

他盯着那行字,半猜半蒙的翻譯了一下,

“天與大地的邊緣,似乎是,世界的極限。”﹉﹉﹉﹉﹉上一任德仁將這些內容記載得非常詳細,小哥只大略提過的一些事,他也根據自己的猜測和曾經的記載用小字補充在了邊上,詳盡的很,有些內容卻也難免纏綿了些。

張杌尋不想錯過任何信息,只能耐着性子逐字逐句的看。小哥從德國人手裡得來的黑色筆記本也在箱子裡,德仁似乎是有強迫症一般,還在外面包了一層方方正正的油紙,保存的很精細。

張杌尋打開筆記本,用最快的速度閱讀。前面的德文部分記載的內容可以追逐到二十世紀之前,在老九門正值昌盛的那個時期,這批德國人就已經對他們開始調查分析了。

事情的起源是某一天,他們的最高頭領收到了一塊來自內陸的天石,是被一個亞洲面孔的中年男子送來的,那塊天石上面雕刻着凡人無法描繪的花紋,精美絕倫,像是一扇通往無盡神域的門,非常神秘。

一見到那塊天石,那個德國頭領就被深深的吸引住了,隨後邀請中年男子和他進行了一場密談。

密談的具體內容是什麼沒有人知曉,但從密室出來後,頭領就開始着手安排手下人去調查。

他們查到的東西不少,但很零散,按照那個中年男人的提醒,他們着手調查所有近臨喜馬拉雅邊境的雪山傳聞,耗費了幾十年的時間,只查到了一些粗枝末梢的東西。

直到董燦一行人的出現,帶給了德國頭領希望,1942年左右,德國人在一些地方發現了當年馬隊的倖存者,只不過其中兩個蠢貨因爲賭博被輸家惱羞成怒打死了。

他們對僅存的那一個人進行了嚴刑拷問,最終從他的莊園裡發現了十幾個埋在地底下的金球。

那人說出了當年他們在雪山裡遇到的事情,並且指出,在那一片金球的包圍中,有一個巨大無比的黑色天石,上面有無數的花紋,看上去同德國人拓印縮小的圖紙上的花紋有五六分相似。

彼時那個德國頭領已經垂垂老矣,人在即將臨終的時候,一些劣性難免會顯露出來。

他的兒子們不滿意老父親一把年紀了還把持着偌大的基業不放,於是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將老傢伙給整死了。

頭領的幾個兒子之間互相爭鬥,幾敗俱傷,最終一片狼藉的基業被一個美利堅的商人接手。

值得一提的是,這位美利堅商人的名字叫做,考克斯·亨德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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