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慈庵周邊的鄉民們在得到了庵主被“妖人”抓走的消息之後是如何的羣情激憤,官府衙門又是如何的束手無策,咱們這裡按下不表。
單說柴斐擒着渡難女尼遁行了小半個時辰之後,二人便已來在了大清涼山。
待見到清涼山中佛光普照、靈氣祥和之後,老尼不由在心底唸了一聲佛號。
身爲探子,她自然蒐集過柴斐口中那位苦月師叔祖的一些消息,知道他是一位難得的大德高僧。
“天南佛家一脈應該也是傳自上古,其間並未斷絕,憑着苦月大師與閒雲觀的關係,引領佛道大昌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怎奈自己如今已是階下之囚,也不知道一會兒該如何面對這位天南佛門領袖……”
就在渡難老尼胡思亂想的時候,柴斐卻已大笑着降下了身形。
到了彌陀寺,柴斐就跟回到家裡沒什麼兩樣,口中呼喝着幾個管事僧人爲他準備素酒素宴,腳下一刻不停,直接奔了後山。
彌陀寺的衆僧侶雖然不解柴斐爲何要凌空攝着一名老尼,但都不敢細問,柴六爺如今兇名在外,等閒沒有人敢上前招惹。
當年聶鳳鳴下令廢去住持玄慧和幾位彌陀寺實權長老修爲的時候,就是這位柴六爺親自動的手,雖然玄慧等人乃是咎由自取,但是幾人散功時那副聚筋縮骨的慘狀,卻叫衆僧記憶猶新。
苦月依舊住在那座古樸清幽的禪院,這老僧平日裡除了靜坐修行之外,無事便會與塗山謙結伴閒遊,天南地北可謂盡皆踏足。
不過自塗山氏爺孫折返了海外蒼生島之後,老僧今年倒是甚少出門。
“師叔祖!小六來啦,且還帶來了禮物,您老快些驗看驗看!”
柴斐的聲音遠遠地傳入院中,正在菩提樹下盤膝悟法的苦月大師聽了,立時眼泛笑意,嘴裡還嘟囔了一句“小猴崽子”。
說起來,在閒雲觀三代親傳弟子中,聶婉娘玲瓏,聶鳳鳴古板,程石是個悶葫蘆,袁華心眼兒多,季靈又太過跳脫,還只有大大咧咧的柴斐最得老僧喜歡。
“小胖墩,又有什麼好東西來孝敬師叔祖?若是還像上次那般拿些俗物騙我,可就要小心屁股開花了!咦——?”
調侃之聲方落,苦月擡眼看時,卻見柴斐已經笑嘻嘻地跨步進了院中,且身側還攝着一名面容悽苦的老尼,當下不由大怒!
就見這老僧口中喝罵了一句“臭小子找打”!之後巴掌一揚就扇了過去。
柴斐閃身躲過了老僧的一掌,連忙出言解釋道:“師叔祖勿惱!這老尼姑雖然也是佛門中人,但卻並非出自天南,而是北荒派來的探子!”
“哦?”
老僧聞言面色一緩,見柴斐臉上雖然依舊掛着笑,但是眼中卻有鄭重之意,心中立時便信了,柴斐人雖隨性,但是絕對不會拿此事扯謊騙他。
待到柴斐三言兩語講述完了擒拿渡難時的經過,以及他在閩山周遭村寨問聽到的消息後,苦月大師的臉上不禁露出古怪難明之色,命柴斐把人放下來後,又思量了一陣,這纔開口道:
“阿彌陀佛!既然同爲佛門中人,且不論你此來天南的目的爲何,單憑法師在閩山腳下十年的濟世度人、弘揚佛法這一條,就值得老僧尊你一聲‘師兄’。”
一席話聽的渡難苦笑出聲,她此時已經能夠確定,眼前的苦月大師是一位大慈悲者,且這彌陀寺也是沿襲了上古佛禮,否則也便會稱呼自己爲“師兄”。
於是口喧了一聲佛號之後,言道:“貧尼渡難,此來天南本是行那下作之事,因此受不起您的敬稱,十年之中,貧尼多聞老法師的慈悲胸懷,心中也早盼着能夠與您一敘。”
“既如此,那便落座吧,小六,將這位師兄的禁制解了,再布上一些珍奇靈果,莫要慢待了客人。”
柴斐不知佛家禮節,見他二人又是“法師”、又是“師兄”,說的極爲繞口,不由在心中腹誹了幾句。
不過既然師叔祖發話了,他也只能遵從,況且渡難女尼受傷頗重,倒也不怕她耍什麼花樣,於是將指一點,一道靈光圍着渡難周身繞了幾繞,禁制自解。
待到三人落座之後,一僧一尼倒像是忘了之前的事情,席間多說一些佛法要義,還時不時地對天南佛門的現狀探討幾句。
且那渡難老尼也認爲天南之地有着閒雲觀這樣一隻領頭羊,將來必會崛起於世間。
眼見着苦月大師與渡難女尼竟似老友一般在那裡閒話家常,柴斐心中怎不彆扭?又見那老尼姑話裡話外竟還對閒雲觀頗爲推崇,當即冷哼一聲道:
“人心難測,總有些兩面三刀、表裡不一之說,不想今日居然被我給瞧見了!
細說起來,我閒雲觀與你北荒佛門關係匪淺,家師當年在禪音寺中講經傳法,可說是惠及整個北荒佛宗,還愣是被按上了一個‘佛門居士’的名頭,卻不想第一個成功潛入我天南腹地的探子竟是佛門中人。”
一句話聽的渡難面紅耳赤,訥訥不能言,苦月大師方纔聊得興起,一時忘了雙方互爲敵對的關係,此時醒悟過來,便也不再言語。
如此沉寂半晌,才見渡難言道:“柴六爺說的是,令師‘逍遙居士’在北荒佛門之中地位尊崇,更是禪音寺的座上賓,怎奈北荒佛門並不是鐵板一塊,我的出處就是另外的一股勢力。”
“哦?卻不知法師出身何宗何派?”
“柴六爺莫要問了,試問修仙界中誰不懼怕令師一怒?貧尼當年被迫南來之時,神魂之中就已經被種下了禁制,如今雖然金丹破碎、靈根受染,但那禁制還在,是以關於出身何宗卻是說不出來的。”
苦月大師此時面現怒色,他又如何聽不出渡難的言語中的身不由己之意?暗道:
“似這樣一位佛法精深、又肯度化衆生的得道比丘,居然也要受人脅迫,看來她所說的那方佛門勢力也脫不開邪魔之流。”
與苦月大師的一臉怒色相比,柴斐卻更加在意渡所處勢力的實力強弱,以及能否爲自家所用,當下他也不再追問,心道:
“不就是探子嘛,自家也有!聽師姐說,師父他老人家當年安插在北荒中的那個大頭童子,如今已經在暗地裡擴充了不小的勢力,如今也該到了檢驗一番的時候。
況且那小子平日裡光知道獅子大張嘴的討要好處,今次若是不能交出點兒讓人滿意的成果,看六爺我不剝了他的皮!”
渡難見兩人全都默不作聲,也就不再言語,她如今就是砧板上的魚,生死早已不在自己的掌控。
至於心裡,則開始惦念起了那幾個尚未痊癒的鄉民,同時也在擔心,她的離開會讓那些鄉民重去信仰那些巫神邪靈。
“渡難師兄,老僧敬你的一身慈悲意,這樣吧,你便先在我這清涼山上先修行一陣,待我師侄迴歸之後,再讓他化解掉你神魂中的禁制,到時候依舊允你折返閩山傳法。”
“阿彌陀佛,多謝苦月師兄成全!”
渡難這一句卻是發自肺腑,十年的勤苦傳法,似乎爲她打開了另外一扇大門,相比於以往的一身修爲,她倒更願意去追尋那種精神上的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