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暗暗漸息,甚至比不上天上瀉下的星光與月光。
倚靠在一輛糧車軲轆上,趙志取用手巾揩了揩臉上的血跡,同時對不遠處一個士兵喊道:“小武,兄弟們現在都咋樣?”
“死了八個……老六也快不行了,算九個吧。還有七個兄弟廢了,重傷五人,輕傷三十七人。”
“呵~呸!”
往邊上吐了口濃痰,趙志取眼神陰狠的看向了不遠處在星光與月光照耀下堆疊起來三角黑影。
就着明亮的月光,他能夠看清那堆黑影是一個接一個男女老少的人頭堆疊起來的,各個面目猙獰。
這便是京觀,但又不是埋屍壘土的普通京觀,而是更加殘忍的人頭京觀。
在那京觀前,還束了一塊木牌,上面用暗紅色的血液書寫着殺氣騰騰的數個字:劫糧逆賊胡樹威同其黨大刀門衆弟子梟首於此以誡世人康達趙志取立。
士兵見他如此,也不覺意外,同樣目光陰狠轉頭看了京觀片刻,又道:“兄弟們清點了一下,大刀門上下一百六十七人,這裡面就一百六十三人,還有四個不在,應該是跑了。不過順子他們也沒有發現痕跡,想來那四個不是和他們一路的……趙哥,要繼續找嗎?”
“找……找個蛋!朗州這麼大,就四個人要怎麼找?胡樹威已經做了,剩下的也就是一些小魚小蝦,回頭讓衙裡發個海捕公文就夠了。”
“可是他的兒子胡中黃也在那四人之中。”
趙志取略微沉默了片刻,搖頭道:“那也沒必要找,我們先把糧食和死傷的兄弟送回康達吧。”
………………
“啪啪啪……”
卯時時分,鬧鐘一分不差的響起。
伏在案上小憩的吳勉在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後,就着痛覺清醒。
一醒來,他就見面前擺放着的天目六法心法,不由苦笑一聲。
天目六法第一法的心法就六十七個字,但是爲了解釋這些心法,宋映月又是給他講解心法的斷句,又是給他講心法中的文字哪些是古字,哪些是借字,哪些又是造字,還替他將整張紙都寫滿了解釋,一直拖到寅時才離開。
但是就算如此,吳勉現在還是無法理解天目六法的心法到底講了什麼,只是模模糊糊有了個大概的印象而已。
畢竟有些感覺也是沒有上手練過的人絕對無法理解的,知道心法的內容,只是讓他知道了一個理論,如何將理論成爲現實,就需要他一邊修煉一邊感悟了。
但是……
“我哪有時間修煉啊?”
看着紙上密密麻麻,越來越潦草凌亂的字體,吳勉想起昨晚宋映月面對他提問時那種嫌棄無奈的眼神,再次嘆了口氣。
“今晚要向大師兄彙報朗州這邊的情況了,我TM還有一堆圖表沒弄。而且從昨晚煞氣加諸我身可以看出,趙大人他們昨晚應該已經消滅了劫糧的匪類,今天差不多就要將捷報和被劫走的糧食送過來了。”
“這樣一來,我還要做一些安排……這方面其實也可以交給黎大人他們,只是我纔是知州,這事我不插手,豈不是讓人覺得我是一個不幹事的傀儡?”
“只是要怎麼安排……搶回來的糧食要以小師姐的名義給災民這一定已經確定了,不過僅僅就是以小師姐到來的名義送給災民有些浪費……”
“三百石……”
“對了!這批糧食還可以用來製造仇恨!”
“糧食的數量是固定的,但是可以多報,然後和災民說多報的那些糧食被劫糧的匪類毀了,讓他們仇怨劫糧的匪類!這樣一來,他們就會自發的排斥、痛恨劫糧匪類,以後出現這類人的時候,就會和他們發生衝突!”
“哼!老子可不是什麼迂腐的正人君子,而且那羣劫糧的匪類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往他們身上潑髒水我可不會有絲毫愧疚之情!”
“有道是君子無所不用其極,這麼做對朗州有好處,對百姓也有好處,只是對惡人有壞處,有何不可?!”
略略制定了利用被奪走的糧食的想法,吳勉將案上戶房的文書整理了一遍,確認自己是否有疏漏沒有登記的文書。
只是戶房掌管戶口管理,徵稅納糧,災荒賑濟等內容,其文書是六房中數量最多,數據最雜的一類,案上……或者說榻上堆疊起來的文書也只是一部分而已,就算是草草整理一遍,大概的對一遍數據,可能都需要他一早上的時間。
這一刻,他不得不懷念電腦,懷念那噼噼啪啪的敲幾下鍵盤,按幾下快捷鍵,就可以迅速建立圖表,校對數據,哪像現在還需要人工校對繪圖,又累,又沒有效率。
尤其是昨晚他爲了搞清楚心法的各個問題,追着宋映月問到了寅時,到現在也不過小憩了一個時辰,再加上之前幾天也是忙碌不休,此時整個人的都感覺昏昏沉沉的,整理校對起來,更是覺得有些心煩意燥,草草的校對了半個小時他便無法沉下心去,讓整理校對的效率更加緩慢。
“這事還需要發動羣衆的力量,待會兒讓戶房的人官吏一同校對吧……我也是傻了!師兄讓我畫我就傻乎乎的自己畫,現在我是知州,他們就是我手中的劍,能用劍我還赤手空拳自己瞎幹做什麼?只是在那之前,還要先教會他們看圖表……希望他們聰明一點,和師兄一樣一說就懂。”
自言自語着,吳勉放下了手中的文書,揉了揉鼻樑,走到門外伸了一個懶腰。
藉着伸懶腰的功夫,他看見了天空無一絲雲彩,湛藍一片,晴朗的……讓人恐懼!
“邱師兄他們應該已經到目的地了,如果不出意外,現在已經取到前朝皇太孫的遺骨了吧?那麼明天后天他們就可以回來了。而且小師姐也過來了,等她和諸葛老頭確認了龍脈地脈,就可以築土爲壇,只要前朝皇太孫的遺骨一到位,就立刻舉行祈雨儀軌。”
“還有製造蝗王這件事……師兄上次也沒有否認製造蝗王這個意見,只是認爲我命中已死,不適合作爲製造蝗王的人選。而且他本身也會在互州那邊問問是否有其他方法解決蝗災……”
“呵!要是真有辦法的話,朗州蝗災還會年年歲歲無休無止?”
“製造蝗王這事已經註定了,現在只有兩條路子,一條是讓我不會受到太大的氣運反噬,性命無憂,另一條則是讓其他人來製造蝗王。”
“而製造蝗王涉及到了氣運,雖然我幾乎什麼都不懂,但是要和狀元氣運比,也就是皇家的氣運了吧?也就是說,小師姐!”
“但是小師姐要主持祈雨儀軌,按諸葛老頭的說法,這也要用到氣運……最終只能是我嗎?看來還真只能指望諸葛老頭了……呵呵呵……去TM的!”
不自覺咒罵一聲,吳勉扭了扭屁股,就打算去敲諸葛晴的門,喊他一塊去吃早餐,順便再商議一下製造蝗王的事情,確保自己的安全。
只是還不等他邁開腳步,突然感覺脖子後面颳起了一陣陰風,讓他頓時毛骨悚然,幾乎要跳起來。
“讓你的人儘快來大破縣,不然你的師兄怕是要性命不保了,前朝皇太孫的遺骨你也別想得到了。”
幽幽怨怨又帶着幾分急切與虛弱的女子聲音隨着那無端生成的陰風響起,讓吳勉不自覺的愣了會兒,隨後突然想起那女子聲音的主人。
“這聲音……祝巫樂?她也在大破縣?她去那邊幹什麼?而且還和邱師兄碰上了?邱師兄會性命不保又是什麼意思?”
一時間,吳勉滿腦子的霧水。
原地踱步片刻,吳勉腳步急促的衝到諸葛晴門前:“啪啪啪……先生,醒來了嗎?啪啪啪……”
在吳勉用力拍門的聲音中,房門打開,略皺眉頭,隱約有着一絲怒意,更多的是一種疑惑的諸葛晴走了出來:“公子,何事如此惶然?”
“剛纔我聽到了祝巫樂的聲音,她讓我派人去大破縣,說不早點讓人去,只怕邱師兄會有危險,前朝皇太孫的遺骨也得不到了。”
吳勉的話讓諸葛晴的面色瞬間大變。
“她去大破縣了?她去大破縣作甚?而且還知道前朝皇太孫遺骨的事情!”
吳勉差點翻了個白眼……諸葛晴問他,他問誰去?
諸葛晴也是立刻反應過來自己問錯人了,低頭沉吟片刻後,沉聲道:“待我用水鏡之術看看。”
說罷,他門也不關,直接回到了屋裡,從牆角翻出了一個裝着清水的面盆放在房間中間,隨後退到一旁雙手掐訣,嘴裡唸唸有詞。
隨着他施法,面盆中的清水呈現漸漸盪漾,如風吹拂的異狀……但是也僅僅只有這麼一些異狀!
諸葛晴見狀,將手伸入懷中,抽出一沓符紙奮力一甩。
符紙飄飄散落在面盆四周,形成一個規整的圓形,隨後自發燃燒化爲一個火圈圍着盆。
鬆開手中法訣,諸葛晴背對着吳勉沉聲道:“有人在大破縣設置了干擾,我的水鏡之術無法映照那邊的情況!”
說罷,他豁然轉身:“還請公子令執金吾赴大破縣看看情況,此次,我也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