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戰況僵持,南春軍的腳步開始停下。
連續十五天,不僅沒有更進一步,反而被推回了關口。一度只能憑藉着南門關城池,才堪堪抵禦住朝廷的反攻。
朝廷雖已搖搖欲墜,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軍營,衆多將領圍繞着一張巨大的地圖,爭吵聲此起彼伏,各抒其見。
但無一例外都想要徹底的推翻大幹。
如果說還沒打出南水之前,南春軍內部意見分爲兩派保守保守派想要被招安,激進派想要割據一方。只有極少數人想要打出去,奪得天下正統。
攻佔洛都之後,一瞬間風向發生了三百六十度反轉。因爲大幹最後的威懾力,隨着他們攻佔洛都而徹底消失。
此刻所有人都想着封侯拜相。
江舉才也是如此,人的野心會隨着地位而不斷走高。
忽然,晚風送來一道聲音,江舉才忽然打斷了正在說話的將領,道:“今天就到這裡吧,各位將軍先回去休息。”
衆人面面相覷,親信能接觸到一些事情率先離開,聰明者能聯想到一些傳聞,剩下不明所以的人也只能隨大衆。
很快帳篷內衆人一鬨而散。
“情況怎麼樣?”
平靜的嗓音從身旁傳來,顧溫出現在江舉才旁邊。
江舉才拱手彎腰回答道:“戰況僵持,朝廷攻勢忽然變得異常兇猛。根據探子回報,其他九個郡的廂軍與縣兵都已經抵達,以及朝廷連發了三年軍餉。”
原來是錢到位了。
顧溫瞭然,打仗具體指揮非常複雜而麻煩,但在大局上非常簡單,無非拼的就是後勤與人心。
前者尤爲重要,只要後勤足夠充足,便已經贏了一半。
論起後勤大幹無疑是佔據優勢。
假若大幹還是壯年,那說不定南春軍就要折在這裡了。因爲他們說到底沒有一套完整且有序的統治班底,並且以兩郡之地如何抗衡十個郡?
但顧溫很清楚大幹是什麼樣,就算道君皇帝有通天之能也無力迴天。因爲道法是控制不了民心的,更控制不了成千上萬的貪官污吏。
再多的軍餉也能維持一段時間,或許下個月再發軍餉的時候,許多人就會忍不住再度伸手。
而道君皇帝能把所有官員都殺了嗎?他除非是有分化萬千之能,否則對官員動刀就是加速死亡。
體制的問題不會以個人的意志與死亡而轉移。
江舉才見顧溫沉默片刻,以爲顧溫不滿意,連忙補充道:“溫爺您放心,前幾天臨川郡來人,那邊的世家大族答應給我們提供錢糧,保證後勤補給。只要消磨些時日,很快……”
“要穩。”
顧溫打斷道,他能看出江舉才的緊迫與對自己的敬畏。
這樣的態度很好,走得太近會讓人失去敬畏,敬畏可能導致對失敗的後果沒有顧慮。
同時也會出現不好的情況,歷史上有相當一部分戰爭的失利都是因爲政治因素。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顧溫下意識引經據典,在前世許多人知道的道理,卻是江舉才聞所未聞。
成仙地的王朝歷史可沒有五千年,戰爭模式也是魔門的蠻族與大幹不斷廝殺而摸索出來的。
在戰爭方面,所有人都比較稚嫩。顧溫便是發現南春軍總是以攻佔城池爲勝利目標,而極少顧及自身損傷。
大幹亦是如此。
“明日轉攻爲守,先將所有軍隊撤回,情況不對就放棄南門關。大幹將九個郡的兵聚集過來,單純是糧草就足夠他們頭疼”
江舉才微微瞪大雙目,似得到了啓發,拱手道:“侄兒,受教了。”
次日,南春軍各部開始退回南門關,嚴防死守,不出半步。
而大幹一方廂軍,忽然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野戰尚且能憑藉人數與軍械取勝,可攻城戰使出十分力都不一定能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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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皇宮。
戰況傳至,道君皇帝隨手將書信丟入火爐,微微嘆了口氣:“以退爲進,待我自焚。”
宮殿角落陰影之中走出一人,身穿紫袍,雙目內蘊紫極之光,貴不可言。
紫袍男子道:“道君皇帝,大勢已去,你已無力迴天。哪怕如今道宗被妖族牽制,天女不出手,你未必能夠打贏那個紅塵,他已經八七道基。”
“如此成長速度太快了,快到三教裡許多觀望搖擺之輩已經放棄。”
南春軍的勢如破竹是借了顧溫的勢,也是如今人族內部的態度。
唯有沉默,哪怕他們在成仙地安插的勢力被連根拔,一掃而空,也沒有人下場阻止。
因爲顧溫成仙之纔有目共睹,同時又無人能夠將他抹殺。
分身下場過的大能已經躲起來,沒有下場過的大能爲之慶幸,只有道君皇帝像煎鍋上的螞蟻。
擎蒼復活固然不好受,但至少道君皇帝比他們更慘。本來是黃金一代最頂尖的天驕之一,又是開宗立派的天尊,甚至一度被推舉成爲人皇。
如成仙地一般,摒棄以城池爲基礎的統治,建立一個王朝。好讓各大宗門不用費心費力去治理凡人,又能夠吸取新鮮血液。
道君皇帝所創的龍脈氣象,也可以成爲未來人妖之間最重要的屏障之一。
可謂是多方共贏。
如果不是道君皇帝想成仙想瘋了,現在他可能已經是人皇。
“接下來你撐不了多久,而三教之中也不會再有人願意下場,你唯一所能依靠的只剩下妖族。”
此話一出,盤坐在丹爐前的老道士微微擡眼,一縷殺意籠罩紫袍半仙。
隨後又緩緩收斂,他嗓音沙啞而平靜。
“落子無悔,朕既然以衆生爲爐火,有今日也是應該的,但至少朕分得清人妖之別。”
“呵呵……那你就在這裡等死吧。”
紫袍半仙轉身離開,他也要趕緊尋個地方躲個千年。
因爲之前天泉山,他便是出手的衆多半仙之一。
紫極魔尊。
大殿重新迴歸安靜,唯有爐火的熊熊燃燒。
道君皇帝手掌撫摸着丹爐,裡邊的長生丹一切如常,但又非同尋常。
“朕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這場戲也該到頭了。”
轟隆!
丹爐震動,頂端被緩緩掀起,緊接着道君皇帝一巴掌拍下,整個大幹龍脈之力傾壓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