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猩紅神圖變幻着，像是承受了被斬斷生命來源的痛苦，它將要產生的變故是辜雀無法去預測的。
更重要的是，辜雀現在根本管不了它，因爲冰洛已然醒來。
朱脣掩白齒，瓊鼻俏如玉，雙眸深邃如海，柳眉潤順上挑，冰洛的臉是無可挑剔的，她永遠都那麼絕美。
看到她的眼睛，辜雀就感覺整個心完全平靜下來了，所有的孽火都不見了，所有的元氣和不平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那淡淡的溫情。
“夫君，我又讓你擔心了。”
語氣柔順溫和，天姬撐起身子來，輕輕聊起眉間長髮，朝辜雀緩緩看來。
辜雀笑道：“要不是我現在這副模樣，我肯定靠你更緊。”
天姬搖頭一笑，道：“夫君，到了我們這般年紀了，也經歷過這麼多事了，難道還會在意所謂的皮囊嗎？”
“會的。”
辜雀點頭笑道：“就像我，我就恨不得天天看着你現在這個樣子，你要是換一張面孔，我反而會不習慣，要是變得像我現在這樣醜，那我可看都不敢看了。”
天姬道：“夫君在說笑，我相信我變成什麼樣你都不會嫌棄的，你忘了我們的心連在一起，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嗎？”
辜雀道：“所以好好談一談你的極道吧，我想聽一聽你對這條路的看法。”
“我做了一個怪夢。”
天姬嘆了口氣，也靠在了芒的身旁石壁上，輕聲道：“我夢到了我小時候的很多事。”
“小時候？”
辜雀的眉頭頓時皺起，關於冰洛的小時候，她幾乎從不提起，因爲那是很久遠的事了。
印象當中，這幾百年來她就有一次提起過，在神雀盟的時候，在天眼虎出事之後，她說了她小時候的一件事，是關於狗尾巴花的事。
天姬道：“沒錯，就是小時候，我夢到了我的母親，她帶着我去看海。”
“大風一股比一股劇烈，海浪也一重比一重更高，潮水滾滾而來，淹沒了沙灘，接着又退去，露出溼漉漉的泥沙，還有滿地的魚蝦。”
“我記得母親說，大海就是這樣的，世界也是這樣的，所有的事都是相通的，不但要看到眼前的事物，更要看到諸天萬界所有的事物，目光要深邃，要看得更遠。”
辜雀道：“然後呢？”
芒也頗有興趣地聽着。
天姬輕聲一笑，道：“她說大海和世界一樣，潮水生長之後會退去，世界誕生的同時也會毀滅，所有的一切都會經歷這樣的過程，這個過程叫做輪迴。”
辜雀雙眼一眯，沉聲道：“所以你從世界的誕生，感受到了世界的毀滅？”
天姬道：“不只是如此，更重要的是這其中的無奈，因爲這好像不以生命的意志爲轉移，一切都是註定的，生長或毀滅，都是如此。”
“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了這個世界最偉大的力量是意識無法改變的，也就是說，哪怕意識到達巔峰，也不是最強。”
芒忍不住道：“所以你說，殺意是有限的，不是無窮的。”
“至少不是無敵的。”
天姬道：“我們知道，殺意是一個智慧生命的意識傾向，在往上是極道，什麼是極道？是意識處於模糊狀態，殺意成了靈魂意志的本能，並且我們能夠控制這種本能的時候，自然就成了所謂的極道。”
“但這一切終究是意識，無論是傾向還是本能。”
“所謂殺伐，不應該只有這些，更應該有意志無可遏制的毀滅與消亡。也只有悟出了這個，我們纔可能真正渡過那些天地動盪，也才能戰勝生命。”
“所以我便沿着這條路走下去，目前爲止我走得很順利，也沒有問題。”
辜雀插嘴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本身是智慧生命，當你去感悟的事超過了生命的意志本能，你自己就會變得無情，變成一種毀滅工具。”
天姬道：“我有想過這些，可是我們好像忽略了一個最根本的東西，就是大道。”
“以大道爲自身靈魂的載體，去承載這樣的毀滅，靈魂意志控制大道，大道控制毀滅之力，這樣就可以形成良性循環。”
“畢竟大道是變化的，它可以爲媒介，這樣就不至於使我失去情感，稱爲殺戮機器。”
辜雀和芒對視一眼，眼中盡是驚駭，他們不得不承認，冰洛很有天賦，想法很奇妙，很有創造力。
她所構思出來的路是完美的，是完全契合了大道的本質的，這樣的路往往不會出錯。
“可是，我的夢還沒說完。”
天姬這一句話讓辜雀和芒又來了精神，連忙朝她看去。
而她卻朝天看去，看着那一張猩紅的神圖，緩緩道：“我見過它。”
“什麼？”
天姬道：“我在夢裡見過這一張圖，那好像是我小時候見到過的星辰之圖。”
辜雀道：“你小時候真的見到過嗎？”
天姬搖了搖頭，道：“沒有，只是夢裡夢見小時候見到，但並未真實發生。”
“我小時候的記憶很模糊，我甚至懷疑我的身世不簡單，因爲...好像我的小時候，並不是神魔大陸，也好像不是枯寂世界。”
“一些點點滴滴的畫面告訴我，那應該是一個偉大的世界，一個繁華到極致的世界，可以看到無數的神獸，漫天的星辰。”
辜雀深深吸了口氣，道：“那你覺得上面這一張圖，是給你什麼感受？親切？還是...恐懼？”
天姬道：“不是親切，也不是恐懼，什麼感覺都沒有，僅僅只是見過而已。不過，我覺得它對我沒有惡意。”
辜雀道：“但它在吮吸你的靈魂之力，如果我沒有及時切斷，你現在和芒恐怕都身死道消了。”
“不會的。”
天姬朝天一看，右手一揮，緩緩道：“散去吧。”
此話一出，天地嗚咽之聲更大，那天空之上的神圖，竟然真的...就這麼消散了。
看到這裡，辜雀這才放心下來，道：“你對它有分寸？”
天姬笑道：“夫君放心，我有分寸的，出不了事，只是......”
她朝芒看去，道：“要連累芒姐姐和我一起去承受這個了。”
芒笑道：“這也是我的造化不是嗎？”
辜雀攤手道：“你們一個冰洛姐姐，一個芒姐姐，那到底誰纔是姐姐？”
“論年齡，她是我姐姐，但我又比她先進門，所以互相喊姐姐也沒錯。”
說到這裡，天姬忽然道：“你都這個樣子了，還管我們姐妹之間怎麼稱呼什麼。”
辜雀苦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