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梅縣縣城東北有一處小莊園,這裡綠樹成蔭,風景十分幽雅,幾排綠竹之外,一道紅牆連着一座非常講究的門樓,古銅色的大門掛着“賈宅”的木牌,這就是賈文雅的家。孫得利雖然和賈文雅在賭場有過交往,但來到這大名鼎鼎的賈舉人的家門口,他難免有點緊張,生怕遭到冷遇,或者被驅逐出門。因此,孫得利在大門口徘徊了好一陣子,才躡手躡腳地上前敲門。出來開門的正是賈文雅,他今年三十二歲,生的一副大寬臉龐,兩隻大眼圓睜着,透着一股傲慢之氣。見敲門的是孫得利,他不覺爲自己親自出迎感到後悔,因而臉上沒一絲笑意,冷冷的說:“得利,你來幹什麼?”
孫得利被賈文雅的凌人盛氣壓得更不敢擡頭了,只是謙卑的陪笑說:“小弟來找仁兄討教,我妹妹有下落了……”聽孫得利提起了自己的妹妹,賈文雅眼前立刻顯現出一位纖纖細腰﹑面若桃花的美人形象,他曾多次見到過孫氏,深深垂涎她的美色,孫氏嫁到趙家後,他也曾對趙世傑忌狠了好一陣子,暗中羨慕趙世傑娶了個大美人,也深爲自己不能偷香窺玉而遺憾。如今聽說孫氏幾有下落了,又勾起了他早已萌動的春心,不自覺地把一張冷臉化作了一副笑臉,用手拉住孫得利的胳膊,把他讓進了客廳。
孫得利沒想到賈舉人能這樣熱情,大有受寵若驚的感覺,還沒坐穩屁股,就把妹妹如何逃匿,如何與馮強成奸,自己又如何狀告趙世傑的事一股腦倒了個乾淨。那賈文雅聽得如癡如醉,他感到自己今天不但交了桃花運而且交了財運,怪不得早上起來就有喜鵲對屋子“喳喳”直叫呢!直到孫得利把話講完催他出主意時,他才似乎從美夢中驚醒,說:“好辦,叫你妹妹來我家藏一陣子,等風頭過去再想辦法。”
孫得利有些擔心地說:“你家離城裡不遠,萬一被公差查出來……”
賈文雅哈哈大笑地說:“我是堂堂舉人,有功名在身,誰敢到我家來搜查?就是藏上一百年,也透不出風聲。”孫得利又說:“那趙世傑的官司該怎麼打?”賈文雅說:“把令妹藏好後,你可以繼續告趙世傑殺妻,如果他家人出錢求和,你就足足敲他一筆,如果趙家不肯花銀子,你就不斷去衙門催促,讓知縣把這小子殺掉了事。”孫得利聽了賈文雅的指點,頓感有利可圖,於是讓賈文雅收拾住處,賈舉人說:“我家書房下面有一間非常隱蔽的地下室,裡面很乾淨,有牀有幾,就讓令妹在地下室暫住,不用說官府不敢搜查,就是讓他們搜,也是一無所獲。”孫得利大喜,深深地給賈文雅做了個大揖,興沖沖地到馮家莊接妹妹去了。
送走了孫得利,賈文雅心中好似火燒一般,有點坐臥不寧了。十幾年來夢寐以求的美人,想不到被自己三言兩語就騙到手了。**燒身最難將息,他坐在書案前,幾乎是一步一步地計算着孫得利去馮家莊的路程。他想只要孫氏一進自己家門,就絕不能將她輕易放過。孫氏那帶着幾分狐媚的誘人笑臉,那婀娜多姿的身材,似乎有一種無窮的吸引力,使賈文雅感到那樣可親可愛,恨不得一下子抱着孫氏盡情消受。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門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賈文雅隔窗望去,見孫得利在前引路,後面跟一乘軟轎,輕輕地放在庭院中。他不覺心花怒放,急忙迎出門去。孫得利早已掀開了轎簾,孫氏一手提着裙邊,一手搭在哥哥的胳膊上,被扶下轎來。只見她粉面含春,花容帶笑,自有一番誘人風姿,身上一件合體的粉色長裙,粉紅色的繡花短襖緊裹着那窈窕細腰,顯得分外妖豔,確有幾分姿色。賈文雅不覺整了整衣襟,故作文雅地上前見禮。那孫氏帶着迷人的笑,深深地道了一個萬福,輕啓朱脣:“勞煩賈舉人了。”
只一接觸,賈文雅就被孫氏的姿色攝服了,慌忙還禮,示意孫氏兄妹進屋說話。
孫氏輕移蓮步,款款而行,俗話說:“情人眼裡出西施,”此刻在賈文雅眼中,那孫氏的一舉手一投足,就足以令人神魂顛倒。
來到賈文雅的書房之中,坐定以後,賈文雅把自己家中的情況簡要地介紹了一下,然後取下牆上的一幅山水畫,畫後面出現一個小門,賈文雅說:“從這個小門下去,就是我家的地下室,乃是祖上爲避亂世修的棲身之所,雖然下面不大,卻可以容身,夫人平時可以在裡面躲藏休息,煩悶時就出來散散心,賈某是有功名之人,諒也沒有人敢輕易闖我的宅院。”那孫氏卻問道:“不知道我丈夫現在如何?是不是在到處找我?”賈文雅故意嚇唬她說:“趙世傑已經在官府告你與姦夫拐款潛逃,現在縣衙懸賞緝拿你,只要查到風聲,就抓到衙門,投進監獄裡永世不得出來。”
聽完賈文雅的話,孫氏那桃花般的臉上,罩上了一股怒容說:“想不到他竟然如此狠毒,打罵還不算,竟然想叫我吃官司,我偏偏躲着不出去,看他到哪裡找我。”賈文雅少不得假仁假義勸上幾句,就站起來說:“天色已近午時,夫人想必還未用飯,先吃了飯再休息吧!”說罷吩咐一聲“開飯!”早有兩侍女把準備好的酒飯擺了上來,孫氏稍事謙謝,就率先入了座。酒席之間,賈文雅殷勤地斟酒佈菜,把孫氏哄得不知如何感激纔好。
吃罷飯孫得利先起身告辭,賈文雅也不挽留,只是囑咐他時常來看望妹妹。孫得利見賈文雅如此熱情,也覺放心,高高興興地去了。
屋裡只剩下賈文雅與孫氏兩個人,文雅坐在那裡,兩隻眼滴溜溜地朝孫氏身上亂轉。孫氏被看得不好意思了,低垂着頭輕輕地說:“賈相公且歇息去吧,妾身也有些睏乏,不敢久陪了。”那賈文雅仗着幾分酒意,斜睨着孫氏說:“夫人,不必見外,文雅久慕夫人芳名,難道就不能陪你一會兒嗎?”那孫氏是個乖巧之人,聽了賈文雅這番話,早已明白了他的心思,不覺粉面緋紅,手足無措,低着頭一聲不吭。賈文雅心中“蹦蹦”亂跳,站起身來走到孫氏身後,只見她正用一雙手絞着一隻粉色手帕,那微帶醉意的神態更加嫵媚動人,一時色膽包天,竟伸手把孫氏的手攬進懷裡,孫氏面色潮紅,呼吸急促,瞪了賈文雅一眼,有些嬌嗔地說:“賈相公莫非要勾引妾身嗎?”賈文雅“咕咚”一聲跪在地上說:“小生垂慕娘子已久,只是無緣相會,今天娘子避難來到寒舍,豈不是天緣巧合,望娘子體諒小生垂慕之情……”孫氏到了這個時候,一則已有醉意,春心蕩漾;二則羨慕賈文雅的功名富貴;三則自知已入賈府身不由己,遂不再拒絕,這一對水性男女,只接觸了不到半天時間就躺到牀上,顛鸞倒鳳,雲雨起來,做了一對露水夫妻。從此後,賈文雅索性天天晚上到地下室過夜,二人如魚得水,似漆如膠。儘管如此,孫氏對丈夫趙世傑被拘入獄的消息卻仍然一無所知,那孫得利受賈文雅指使,每隔三五天總要到縣衙裡哭鬧一次,而周知縣對此案卻仍然遲遲不予審理。
其實,周正一刻也沒閒着。在一個小小的縣城之中,發生了一件找不到屍首的兇殺案,而被告又是城內出名的富戶,這無疑算是一樁大案了。案發以後全縣爲之轟動,自然不能不傳到上憲大人們的耳朵裡,幾個月中,從督﹑府都發來詢問此案的文書,周知縣簡直無法回答,而全縣鄉紳最近竟聯名上書,請縣裡做出明確決斷,或將趙世傑判罪,或將其釋放,斷無不明不白地久囚牢房之理,這一切都給周正很大的壓力。但是,他左思右想反覆權衡,覺得在目前證據不足的情況下,無論怎麼處理都不太合適。因此一面暗中督促衙役捕快抓緊查訪孫氏的下落,一面詳文上司請求多給他些時間以便徹查此案。但眼看着已經快過去一年了,孫氏依然杳無音信,急得周正屢次訓斥捕快們的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