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
康麻子陰沉着臉說道。
跟在外面的小太監趕緊喊了聲,擡着御輦的二十八名轎伕立刻停住腳步,同時前後那些亂七八糟的儀仗,負責警戒的侍衛們也都紛紛停住。。
康麻子掀開簾子,無限留戀地看着他身後,寬闊的街道盡頭處,那座已經離了很遠的巍峨城門,在清晨的陽光下一片金碧輝煌,就像一個沉默的巨人般在那裡展現着帝王的威嚴,在城門後面那座巨大的宮殿,同樣沐浴在一片初升的晨光中,一如往日那般華美,但可惜,一切對他來說都成爲了過往,他的江山,他的盛世,他那千古一帝的夢想,都如同這座遠去的宮殿般遠去了!
而罪魁禍首僅僅是一個人,他的眼前又出現了楊豐那張恐怖的臉。
或許這張臉此時正在開心地笑吧?
“走吧!”
他放下簾子無限悲涼地說道。
二十八名轎伕立刻邁開了整齊的步伐,在他們身旁是一隊隊騎着馬的清軍士兵,身上揹着從澳門購買來的新式燧發槍,甚至槍口還套着刺刀,這就是康麻子的新軍,一共兩萬多人,全部都是八旗尤其是上三旗挑選出來的青壯年,編制上仍舊按照八旗舊制,新軍都統是年羹堯,這是康麻子護駕的主力,除了他們還有三萬舊軍,但絕大多數都是老弱病殘,真打起仗來還不如綠營,這些舊軍主要負責撤退路上的秩序。
當然,這時候也沒什麼秩序了。
實際上舊軍的主要任務是蒐羅吃的,一下子幾十萬人的逃亡,那就基本上跟蝗蟲一樣,無論走過那裡都是要吃光的,這麼多人同樣也不是那些地方官能夠供應得了,哪個縣衙倉庫裡,也不可能常備幾十萬人的糧食,這樣就只好從老百姓家裡搶了,這種事情離開軍隊是不行的。
當然這些小事不需要康麻子去操心。
逃亡的大潮從半夜就已經開始了,那些普通旗人又不用擺什麼依仗排場之類,搶到馬車的把家裡值錢東西往車上一裝,老老小小上了車出城直接跑路就行,沒有馬車的騎着馬,騎着驢子,實在不行直接自己揹着包袱步行。
實際上絕大多數都是步行的,畢竟就算有馬車轎子之類,那也是先要供應皇室和王公貴族們,就算是那些普通官員,也很難有這樣的待遇,北京城裡也不可能有供應幾十萬人的馬車。
此時在康麻子的御輦前後各保持着一段距離外,就是無數徒步走向城外的遷徙大軍,在那裡跟殭屍羣一樣,晃晃悠悠地往前走着。
至於那些宮女太監就更不用說了。
也不僅僅是康麻子所走的這條正陽門大街,現在北京所有城門全開了,各條主要出城的大街上都擠滿逃亡的旗人,甚至就連向東的朝陽各門和向北的德勝,安定等門也擠滿了人。很多旗人選擇的並不是跟着皇帝大駕南下保定,而是向北出關去熱河,畢竟怎麼看都是關外更安全些,更何況這時候跟着大駕並不是什麼明智選擇,那就像一盞明燈般吸引着明軍。但康麻子不能走這條路,他要真走了關內就徹底沒指望了,他還想和楊豐逐鹿天下,就只能向南到更加富庶的中原,鑽回東北老林子他能幹什麼?一沒人二沒錢還得小心提防高麗人捅刀子,羅剎人踢pi股。
這可不是英法聯軍時候,英法聯軍不會要大清江山,但楊豐是要的。
“主子,要不要留幾個人,把皇宮和各處府邸全點了。”
年羹堯湊到康麻子的御輦前行禮後低聲說道,他的意思是不是乾脆全燒了?反正留下也是給楊豐的,他們儘管帶走了大批值錢東西,但因爲時間關係,絕大多數其實是帶不走的,就算想帶走也沒那麼多馬車,與其留着給楊豐,還不如付之一炬,反正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要是真有回來的一天大不了重建唄!
康麻子臉上厲色一閃。
“燒,全燒了,連外城也點着,什麼也別給賊人留下!”
他惡狠狠地說道。
“嗻!”
年羹堯行禮說道。
不過現在不能燒,得等所有人都撤走以後,現在宮裡還有不少大小主子沒出來呢,皇上大駕是最前面的,後面的妃嬪宮女太監還有一大串呢,好歹那也是上萬口子,再加上裝東西車輛,排出個幾里路毫無壓力,前門大街纔多大點地方!
緊接着年羹堯叫過一個新軍佐領,由他率領所部留下,去準備放火的東西,等所有人都離開後從皇宮開始放火,然後點燃整個北京,把這座城市徹底付之一炬。
“外城也燒?”
佐領有些愕然地說。
外城是住漢人的,包括漢人官員,無論多麼大官,只要不是旗人都無權住內城。
“燒,什麼都別給賊人留下!”
年羹堯獰笑着說。
“大膽,還不趕緊下來!”
他這話剛說完,前面突然傳來喊聲。
年大將軍急忙擡頭,他這才發現正陽門內側城牆上,城門洞上方正中間位置,居然還坐着一個人,身上披一件黑色斗篷,就那麼坐在城牆上,兩條腿耷拉在外面,手裡好像還拿着一包瓜子,在那裡悠閒地磕着,不斷把瓜子皮扔到下面逃難的人身上,因爲跑路匆忙,下面經過的人也都沒多事,可皇上的車駕總不能也去鑽他褲襠啊!
在最前面負責淨街的侍衛立刻呵斥這個不知道死活的傢伙滾開。
與此同時剛剛開始動起來的隊伍,也不得不再次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
康麻子掀開簾子問道。
“主子,有個不知死活的刁民坐在正陽門上,侍衛們已經過去驅趕了!”
年羹堯忙說道。
“哼,禮教崩壞,道德淪喪!”
康麻子用他那隻還能用的眼睛看着衝上城牆的侍衛說道,不過也就是在這時候,城牆上那人忽然擡起了頭,雖然太遠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彷彿心有靈犀般,康麻子下意識地拿起望遠鏡,迅速對準這個人,一張讓他刻骨銘心的面孔立刻出現在視野中。
“麻哥,你終於來了,我都等你快一個時辰了!”
而也就在同時,那人笑眯眯地大聲喊道。
說完後他把瓜子一扔,雙手向背後一伸,驀然間拿出一對奇形怪狀的兵器來,還沒等下面的侍衛們反應過來,緊接着雙臂如大鵬展翅般伸開,同時縱身往下一跳。也不知道他使了什麼樣的妖法,那身體並沒有按照正常速度落下,而是就像飛行般緩緩降下,正好落在一隊侍衛中。
緊接着他手中武器左右一分,在一片驚恐的慘叫聲中,帶着一片飛濺的血光,無數殘肢斷臂飛了起來。
“快,是那妖人!”
年羹堯立刻發出撕心裂肺地尖叫。
整個正陽門大街一片混亂。
好吧,那的確是楊王爺,他當然得防備着康麻子跑路,但明軍因爲速度限制很難攔截,所以只能由他親自出馬,而這一次楊王爺是直接從山海關乘熱氣球一路飄過來的。只是因爲風向問題,最後落到了大興,又從大興辛辛苦苦跑到了北京,昨天晚上因爲城裡一片混亂根本沒人像樣守城,被他直接翻牆爬進城裡,在外城找地方吃飽喝足後,拿着包瓜子跑到這正陽門上等着康麻子了。
“快護駕!”
在一片驚恐的喊聲中,那些忠心耿耿的御前侍衛們立刻衝上去,施展開傳說中的的神奇武功,拿着火槍什麼的,迅速包圍了這妖人,緊接着密密麻麻的槍聲響起,但可惜雖然妖人四周淡淡金光閃動,所有子彈全部無效。
而就在同時,楊豐手中兩把鋼撾也掄開了,掛着風聲不斷橫掃在御前侍衛當中,瞬間化身爲一臺恐怖的絞肉機,隨着他的腳步,一刻不停地製造着各種各樣的死屍,在流淌的鮮血中鋪滿了他腳下,隨着他前進的腳步,一條血路迅速在向着康麻子的御輦接近。
雖然被這恐怖景象嚇得腿軟,但在忠心推動下,那些御前侍衛還有護衛的新軍還是在不斷撲向楊豐,用火槍,用長矛,用各種早就已經被證明無用的武器攻擊着,然後瞬間被打成支離破碎的死屍。
而在他們之外,那些逃難的王公貴族,妃嬪宮女們,則尖叫着紛紛拋下他們的一切,沒命的逃離正在變成地獄的正陽門大街,至於康麻子……
他當然也不會傻到留在那裡等死,就在楊豐跳下來的時候,那擡二十八人的御輦就落下了,緊接着年羹堯牽過了一匹駿馬,康麻子迅速上馬掉頭,年羹堯率領部分護駕新軍,也不管後面都是自己人了,拿着腰刀硬生生砍過去催動戰馬毫不猶豫撞過去,逼着那些混亂逃亡的宮女太監甚至妃嬪們讓開道路,護着康麻子往回逃,然後轉其他城門出城。
“麻哥別走,麻哥別走!”
正在跟御前侍衛搏鬥的楊王爺,看到這一幕立刻急了,伸着一支前面很像手掌的鋼撾悲切地喊道。
看着就像一個被遺棄的怨婦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