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司徒笑的笑

鐵中棠和雲錚騎術精絕,那兩匹健馬更是萬中選一的良駒。

奔行不久,他兩人便已將另外十餘騎全都拋在身後。

鐵馬騎士遙呼:“你兄弟快走,我們擋住追兵!”

於是後面的馬奔行更緩。

冷一楓、盛大娘,兩條人影縱身一掠,便已追上了最後的一匹鐵馬。

冷一楓身軀凌空,一掌擊向馬上人的後背,他掌力雖不以威猛剛烈見長,但凌空下擊,亦有雷霆萬鉤之勢。

盛大娘右手扣住一把銀針,左手鶴頂柺杖凌空刺出,杖頭鶴首急點馬上人靈臺、命門雙穴。

這兩人左右夾擊,威勢是何等強猛,想不到馬上人卻笑了,偏身鑽下了馬腹。

他的身法又輕鬆又漂亮,以騎術而論,中原武林已無他的敵手。

盛大娘厲叱:“哪裡走!”

鐵杖急沉,直擊馬背,她掌中的這一條柺杖是南海寒鐵所鑄,一杖打實了,鐵人鐵馬也受不了。

“盛大姐,杖下留情!”

盛大娘手腕回挫,“懸崖勒馬”,硬生生撤回了杖上的力道。

鐵杖輕擊在馬鞍上,“卜”的一聲輕響。

一條矯健的人影,已自馬腹下鑽出,一腳跨上馬鞍,一手勒着繮繩,健馬長嘶一聲,頓住腳步。

冷一楓、盛大娘臉色都變了:“司徒笑,是你?”

這個人面如滿月,終年帶着微笑,也是大旗的強仇大敵之一,武林中的名俠,江湖中的鉅富,落日牧場的場主司徒笑。

躍馬施箭救出大旗門徒的人,居然會是他!

冷一楓和盛大娘都氣呆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已叛盟背誓,歸到鐵血大旗門下了麼?”

司徒笑大笑:“我縱有此心,他們也容不得我的。”

“那麼你難道瘋了?”

“盛大娘一代奇女子,難道也猜不出小弟今日所使的奇計?”

“什麼奇計?這樣的奇計你不使也罷,我們好容易困住大旗門人,你卻縱馬將他們放走!”

冷一楓冷冷道:“我也想聽一聽司徒兄的奇計到底是怎樣奇法?”

另外十餘騎已小跑馳回,雨勢漸小,天色雖陰暗,卻已將黎明。

司徒笑道:“縱虎歸山雖不妙,但卻是放線釣魚之計,兩位如果還不明白,且尋個避雨處待小弟從詳說來。

最近的避雨處就是寒楓堡,最好的避雨處也是寒楓堡。

大家坐落花廳,司徒笑才解釋:“鐵血大旗門是武林奇兵,天下各門各派,無不懼他三分,不但爲了他們武功自成一家,更爲的是他們行跡飄忽,剽悍騖猛,近年來他一門雖遠遁邊外避仇,你我又何嘗有一日不在擔心?”

他一直都在笑:“這次鐵血大旗重來中原,主要是對付我們五家,以兩方實力相比,誰優誰勝,各位想必是早已瞭然的了。”

冷一楓、盛大娘都閉口不語。

“大旗門實力雖難估計,但他門下弟子一向不多,寡難敵衆,我們五家若是聯手,他們就死定了。如果單獨一家與他相較,我們就死定冷一楓冷笑:“除非有叛盟背誓之徒從中作亂,否則我五家自是聯手對敵,生死與共!”

司徒笑面上笑容不改:“我們五家距離最近的也在數十里外,平日雖然聲息互聞,危急時卻援救難及,鐵血大旗門來去如風,一擊不中,便全身而退,他一擊若是中了,那怎麼辦?”

冷一楓、盛大娘面上也變了顏色。

司徒笑卻仍在笑:“何況你我縱能將大旗門擊敗,但只要被他門下弟子逃出一人,你我仍是食不能知味,寢不能安枕,鐵血大旗門下那種強傲不馴、百折不回的決心,難道還有誰未曾領教過?”

每個人都縱然動容,因爲每個人都想起了鐵血大旗門那許多動魄驚心、可歌可泣的往事。

過了很久,盛大娘才問:“以你之意,又當如何?”

“集合全力,將大旗門連根誅絕!”

“他在暗中,我在明處,難道你我五家終日聚在一處,專等他們錚來不成?”

“我們五家若是聚在一處,他們就不會來了。”

“正因如此,才無法可施。”

“怎麼會無法可施,他不來找我們,我們難道不會去找他們?”

冷一楓冷笑:“若是能找到他們,二十年前便去找了,還用司徒兄今日提醒!”

司徒笑大笑道:“二十年前找不到,今日卻找得到。”

盛大娘動容道:“此話怎講?”

司徒笑笑道:“這便是我欲擒故縱之計,我方纔雖將大旗門徒放回兩人,卻在那兩匹健馬的馬蹄裡暗中放下了一種藥物,這藥物氣味極其強烈,你我雖不能嗅到,卻難逃犬鼻,鐵旗飛馳,一路留下了氣味,到時你我只要以猛犬前導,便可一路尋到他們的巢穴,比按圖索驥還要方便。”

盛大娘也笑了:“這法子也虧你想得出來。”

冷一楓嘆道:“果然是奇計,難怪武林中人都道司徒兄乃是玲瓏七巧的心腸,小弟萬萬難及。”

盛大娘忽然不笑了:“冷青霜,冷大侄女,你聽夠了麼?還不快些出來!”

廳後的水晶玉石屏風後有人輕輕一笑,輕柔嬌美的笑聲中,冷青霜已經慢慢的走了出來。

她笑嘻嘻走出屏風,秋波四下一轉:“司徒大叔你好!”

司徒笑大笑:“好雖好,耳朵卻不甚靈便了,連你站在屏風後面,我都沒有聽出來。”

盛大娘冷冷一笑:“可是盛大娘卻實在有些對不起你,否則你現在就可以將消息傳出去了。”

冷青霜面色沉下:“大嬸你說些什麼?我實在不懂,這是我家的廳房,我難道來不得?”

冷一楓面沉如水,輕叱道:“霜兒!”

冷青霜霍然轉過身子,面對她爹爹的目光。

冷一楓長嘆一聲,嚴厲的語聲,轉爲十分輕柔,緩緩道:“長輩們在這裡,你還是回房去吧!”

盛大娘又在冷笑:“她還是留在這裡的好!”

冷一楓面色也沉下:“你難道真的怕霜兒通風報信去麼?”

“不可無慮。”

冷一楓怒道:“寒楓堡絕無吃裡扒外的人。”

盛大娘道:“只怕她此刻已經不全是冷家門裡的人了。”

此時冷青萍也已在寒楓堡十里以外。

她雖然終年藏在深閨裡,但在她那及棄少女的芳心中,更深藏着一份對外面十丈紅塵萬里江湖的思慕,她時時刻刻都在幻想着自己正縱騎馳騁在煙波縹渺的柳堤上,莽莽蒼蒼的草原中,還有一個英挺俊朗的少年騎士陪在她身畔。昨夜她聽得有個大膽的少年,敢夜闖十年來一直平靜無波的寒楓堡,便再也無法控制她那少女的好奇。

她正想偷窺一下那大膽少年的身手,卻在朦朧的雨絲中看到了一個黑衣少年的眼睛。

兩人目光凝注了半晌,她只覺心裡的幻想己變成了真實。

因爲這黑衣少年明銳的目光,挺秀的面容,堅毅的輪廓和那一種颯爽的風姿,正是她夢魂中所思盼的人。

鐵中棠在夜雨悽迷中忽然發現了一個神情迷茫的少女,看到她那癡迷的目光,心中也不禁生出一種異樣的滋味。

但是他並沒有忘記雲錚的安危,所以他立刻扣住了她的手腕,沉聲問:“你是什麼人?”

冷青萍只覺一股熱力自腕間直達心底,使得她心底都起了一陣顫抖。她忘記了反抗,順從的回答:“我叫冷青萍。”

“冷一楓是你什麼人?”

“是我爹爹。”

於是她就變作了鐵中棠的人質,但是她對鐵中棠仍然一無怨恨。

www ⊕ttκΛ n ⊕¢ 〇

這就是她傳奇式的感情,傳奇式的遭遇,也只有她這種久藏深閨的少女,纔會有這種突來的奇遇,突發的感情。

她聽了司徒笑的計謀,心裡只有一種心思——救出她夢魂中時時思念的少年騎士。她不顧一切,溜出了寒楓堡,牽出了兩匹寒楓堡的守夜犬。

雨已微,雨絲如霧,她牽着兩匹猛犬,奔行在荒野中,晨寒與水寒,已使得她嬌弱的身子起了一陣陣可憐的顫抖。

猛犬在雨中低低咆哮着,它們似乎已捕捉到一特異的氣味,所以就沿着雲錚與鐵中棠方纔奔過的蹄印前行。

兇惡的猛犬,嬌弱的美女,在雨絲中形成了一種特異的圖畫。低低的咆哮與輕微的喘息,也在雨聲中混合成一種特異的聲音。

地勢更荒僻,深深入了山坳。

羣山濃林掩蔽中,前面彷彿露出了一角屋檐,猛犬到了這裡,吼聲更急。

冷青萍阻止了猛大的吼聲,她已猜到那一角飛檐下可能就是鐵血大旗神秘的藏身處。

於是她拴起了猛犬,向那一角飛檐掠去。

兩山合抱,扼住了那一角飛檐,地形真是險惡已極。

她雖是報警而來,心中仍存有一份深深的恐懼,所以,她也不顧地上的污泥,在亂草間伏身而行。

前面有一幢頹毀的廟宇矗立在一片危巖上,山風起處,這廟宇檐脊齊飛,彷彿真的要乘風而去。

風聲雨聲,使得她隱藏行跡較易。

她選了一株枝幹最高、樹葉最密的大樹,悄然飛掠而上。自濃枝密葉中望出去,廟字的後院,繫着有十數匹健馬,庭殿深嚴,卻看不到人跡,也聽不到人聲,甚至連那十數匹健馬,都不敢長嘶。

她焦急的思慮了半晌,便自懷中取出了一張長僅尺餘的金弓,幾粒小小的銀丸,左手持弓,右手張弦。

絃聲一響,十粒銀丸便銀虹般飛射而出,帶着風聲擊向馬羣。

這金弓銀丸是她在閒暇時遊戲之用,可見她已經用熟了,十粒銀丸居然都擊在馬股上,沒有一粒落空。

健馬負痛,驚嘶而起!

大殿中立刻有幾條人影飛掠而出,身法輕靈迅快,從朱漆剝落的廟門中望,前殿已經沒有人了。

冷青萍咬了咬牙,飛身而入,突生的情感,激發了她隱伏已久的勇氣,使得這嬌弱的少女,竟有了闖龍潭探虎穴的膽量。

她無暇去留意那塵封的佛像與頹敗的佛殿,身形一閃,便已掠入了第二進雲房,立刻就看見了一個黑衣人。

一張破舊的祭桌,兩截半殘的紅燭。

祭桌上,紅燭間,赫然竟有一面紫緞大旗!

大旗前筆直的跪着一個黑衣人,背脊挺得有如劍一般直。

那挺直的身軀,在冷青萍眼中卻是那麼的熟悉,在許多時候的焦急與惶恐之後,一見到這熟悉的身影,她己情不自禁。

“喂!”

鐵中棠霍然轉身,面色立刻轉爲鐵青,他再也想不到此時此刻,竟會在這裡見到寒楓堡主的千金。

他霍然長身而起,又立刻跪了下去。

“走!快走!再遲,你就沒有命了!”

冷青萍少女的芳心,已直覺而敏銳的感覺到他言語中的關切,只因他若是對她沒有情感,怎會叫她逃走?

“我是來告訴你,告訴你一件緊急的消息,他們……他們就要來了!”

“他們?他們是誰?”

“是我爹爹……還有……”

“還有什麼人?”

“還有司徒笑、盛大娘……”

“他們怎會知道我們在這裡?”

“他們用了司徒笑之計,在你們……”

突聽一聲低叱。

“中棠,裡面有什麼動靜葉語聲猶在遠處,入耳卻清晰已極。

鐵中棠身子一震,冷青萍已經撲到他身上。

“我……我全都爲了你……爲了你……”

顫抖的語聲中,充滿了無可掩飾的真情。

鐵中棠敏銳的目光,由黯淡而明亮,由明亮而黯淡,瞬息之間,他心裡已轉變了許多種情感。

他什麼都沒有說,眼睛卻在看着神案。

冷青萍立刻竄入神案下,四垂的布幔,一陣波動,鐵中棠便扯平了它。

他身子向案前微微移動了一些,窗外一陣冷風吹來,好冷好冷。

他究竟該怎麼去做?他是否應該將爲他犧牲了一切的冷青萍犧牲?那麼,這一份真摯的情感他又將如何報答?

就在這時,窗外已悄然多了一條人影。

長期的武功訓練,以及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使得鐵中棠立刻回過頭去。

想不到窗外的人居然是大旗門掌刑人云九霄。

“中棠,我知道你心中必定有許多心事,甚至有些不平,但是大旗門此次重出江湖,正有如孤注一擲,是成是敗,在此一舉,是以大師兄對弟子們處置便不免過於嚴厲,你必須瞭解。”

“我明白。”

“可是你太大意了,雲錚行事素來魯莽,如此做法,還情有可說,你一向老成持重,怎麼也會留下痕跡?”

鐵中棠也不辯:“這些都是我的錯,我也明白。”

窗外忽然有人大喝,雲錚一躍而入。

“好漢做事好漢當,你不必代我認錯!”

他衣衫雖已狼狽不堪,但神情間仍帶着逼人的鋒芒。

雲九霄面色一沉,道:“吼什麼!難道你不會低聲說話!”他平時面目甚是慈祥,但面色一沉,眉宇間便立刻充滿威肅之氣,令人不敢逼視。

雲錚的頭低了下去,聲音也小了。

“本來就是我逼着他先回來的……”

一個面色赤紅的長髯老人,忽然間已走了過來,長髯滴水,雙拳緊握,有如山嶽般當門而立,目光凜然凝注着雲錚,沉聲問:“是你逼着他回來的?”

雲錚跪下。

“是。”

“是誰給你馬?是誰救你的?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他雖已知道這問題的嚴重,但回答得仍是截釘斷鐵。

雲翼斗然跨前一步,目光厲如閃電。

“你知不知道別人救你,正是在用欲擒故縱之計?”

鐵中棠垂首道:“三弟年輕,未曾顧慮,這全是我的錯,不能怪他。”

雲錚大喝一聲,接着道:“這本來就是我的錯,我也絕不會代你受過,你明明曾經勸我不要一路回來……”

“他是如此說的?”

“他說這隻怕是欲擒故縱之計!”

“他既已說過,你爲何還是要他回來?難道你如此急着逃命?”

雲錚擡起頭。

“我不怕死,我只氣他。”

雲九霄用一聲嘆息打斷了他的話。

“是不是有人在那馬匹上留了些什麼特異的顏色與香氣,我怎麼看不出那匹馬的來歷?”

雲翼冷笑道:“什麼來歷?只不過是那司徒笑訂下的毒計而已,他怎麼能瞞得過我!”

神案下的冷青萍身子在顫抖。

“好厲害的人物!”她伏在桌下,甚至連呼吸都不敢呼吸。

縱然她寧願爲情而死,但她又怎忍傷害她心目中的少年騎士!

她雙手緊捏着自己的胸錚的衣襟,緊緊的咬着牙齒,生怕牙關顫抖會發出致命的聲音。

大旗門下的弟子已經回來了,赤足鐵漢當先而入,大聲道:“逃了!連影子都不見一個!”

雲翼冷笑着,攤開手掌,掌心之中,赫然竟有三粒光芒燦爛的銀丸。

“這銀丸的來歷,你們可認得?”

神案下的冷青萍吃了一驚。但隨即安慰自己:“這暗器是我遊戲之用,他們怎麼會認得出?”

只聽雲翼道:“這暗器若是手使,份量稍嫌太重,若是弓弩所發,份量又覺大輕,看來彷彿是武林世家中的女子游戲防身之物,若是老夫的猜測不錯,那麼另一些奇怪之處便不難解釋!”

“什麼奇怪之處?”

“司徒笑這惡計,探出我大旗門的落足之處,必定是想集寒楓堡、落日牧場等五家之力,將我大旗門斬草除根,一羣殲滅。但銀丸打馬卻是打草驚蛇之舉,這是不是奇怪之處?”

“是。”

“這銀丸若是女子所施,便必定是寒楓堡冷一楓的兩個女兒來此通風報訊,那麼這奇怪之處,就可以解釋了。”

赤足鐵漢忽然跳了起來:“不錯不錯,一定是這樣子!大哥的神機妙算,當真是天下無雙!”

祭桌下的冷青萍只覺滿頭都是冷汗!

鐵中棠的臉色也變了。

雲翼盯着他,忽然厲聲問道:“大家都追查敵蹤,你爲什麼不去?”

“弟子待罪在身,不敢妄動!”

“你在這裡,可看到什麼?”

鐵中棠身子一震,祭桌下的冷青萍冷汗淌下面頰,天地間一片沉寂,鐵中棠久久都未發出聲息。

雲翼濃眉一挑,厲聲而叱:“說!”

鐵中棠不能說,也不敢說。

神案下卻有個人出聲了。

“我來說!”

雲翼一腳踢翻了祭桌,現出面容慘白的冷青萍。

衆人大驚,雲翼大喝:“你是不是冷一楓的女兒?”

冷青萍不敢直說,雲翼卻已出手,一掌將鐵中棠打到牆角,腳又向鐵中棠踢了過去,鐵中棠只有等死。

每個人都慘然變色,可是誰也不敢出手勸阻,只有冷青萍忽然縱身一趨,抱住了雲翼的身子,哀呼道:“你要殺就殺我,這全都不關他的事!”

雲翼鬚髮皆張,怒喝道:“放手!”

他鐵掌雖已揚起,但終是不願對一個少女下手。

冷青萍淚流滿面,顫聲道:“我來到這裡,本來就已沒有再存活命之心,但是你們也該先聽我說完了話。”

她雙手仍然抱着雲翼的身子,眼睛卻在看着鐵中棠。

“我到這裡來,只不過是爲了要勸你們快走,絕沒有一絲一毫惡意,我這樣做,爹爹一定不會原諒我,你們也要殺我,雖然是如此愚蠢,但是我也心甘情願,只希望你們念在我這番苦心,將我殺死後,不要再爲難他了。”

雲翼的手掌垂落,卻仍然厲聲問:“你和鐵中棠是什麼時候認得的?爲什麼甘心爲他而死?”

冷青萍悽然一笑。

“他叫鐵中棠?我直到現在才知道他的名字,我爲什麼會對他這樣,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對你又怎樣?”

冷青萍幽幽嘆道:“他無論對我怎樣,我都不管,只要他能好好的活着,我死了也沒有關係。”

她緩緩鬆開了雙手,伏到地上,陰黯的天氣,檐前的滴雨聲,一滴滴,一聲聲,人卻無聲。

每個人心裡都是一片沉重,那青衫女子悄悄轉過了頭,只因她秋波中已泛起了晶瑩的淚珠。雲翼面色凝重,木立當地。雲九霄連眼睛都閉了起來。

赤足鐵漢忽然大喝:“悶煞我了,大哥,你究竟要將她怎樣?”

雲翼目光凝注着眼前的一片空白,雙脣緊閉,默然不語。

赤足鐵漢大聲道:“俺赤足漢一輩子也沒聽過這樣的真情,大哥,你不如放了她吧!”

“放了她?”

“有誰不肯放?”

語聲未了,雲錚已自地上一躍而起,大喝道:“我不肯!”

雲九霄面色一沉,道:“不用你多話!”

雲錚慘呼道:“若是放了她,我大哥豈非死得太冤枉,你們放不過大哥,爲什麼要放她?”

這個熱情衝動的少年,心裡只知道有他的大哥,只知道大哥已經死了,別的人別的事他都不放在心上。

赤足鐵漢雙拳緊握,額上青筋根根暴起。

“你和雲鏗是兄弟,難道和鐵中棠就不是兄弟?”

雲錚仰天慘呼:“是他動手殺我大哥的,我死也不會放過他!”

雲翼面上的神色,陣青陣白,忽然厲喝:“鐵中棠,你有什麼話說!”

“弟子沒有話說!”

雲九霄卻已沉聲道:“中棠沒有話說,小弟卻有些話說,此事無論如何定奪,雖然全憑大哥作主,但此時此地,卻不應驟下定論。”

“爲什麼?”

“因爲現在應該決定的,乃是我大旗門一門的命運,此地已被敵方發現,不出片刻,寒楓堡、落日牧場的人,就要大舉聯攻而至,我們是跟他們拼了,還是暫避鋒頭,大哥你該早作決定,再遲就來不及了!”

他語聲簡短而有力,一番話說完,衆人面色更是沉重,靜等雲翼開口,只因人人心中俱都知道,只要雲翼說出一個字來,便可決定大旗門下所有弟子的命運。

赤足漢神情激奮,胸中已不知說過多少次“拼了”,卻也始終不敢將這有關生死存亡的兩個字說出口來。

無比沉肅的氣氛中,只聽他們的掌門人緩緩道:“鐵血大旗門君臨天下武林時,開山始祖以及鐵老前人,雙騎縱橫,天下無敵,大旗令所至,天下羣豪無不從命!”

他的神情變爲十分悲激:“那時寒楓堡、落日牧場、盛家莊、天武鏢局以及霹靂堂,俱是我大旗門的親信,哪知我開山始祖及鐵老前人相繼仙去後,這五家竟以好計毒殺了我大旗門第二代掌門人和十六位前輩先人,使得大旗門從此一撅不振!”

他語聲越說越悲憤沉鬱:“四十年來,我大旗門被他五家逼得無地容身,四十年來,這血海深仇也越積越深,我兩次前來複仇,都不能動搖他五家的根本,所以二十年前,又遠遁邊荒,苦練弟子,直到今日,我眼見雲、鐵兩家的第四代弟子俱已長成,心中方暗喜復仇有望!”

他突然反手一拳擊在自己左掌上。

“哪知雲鏗一至中原便叛逆了師門,雲錚及中棠,更是令我傷心,二十年的臥薪嚐膽,今日眼見都要化爲流水,我年近古稀,難道還能再等二十年麼?”

衆人都垂下了頭,誰也不敢接觸到他滿含忿恨的目光,只聽掌門人忽然又大喝:“鐵中棠、雲錚不知友愛,暗違師令,從此逐出門牆,其餘的大旗弟子,與我留在這裡,和他們血拼一場!”

衆人心頭俱都一震,鐵中棠變色,雲錚慘呼:“弟子寧願血流當地,也不願被逐出門外!”

“你敢違抗師令!”

“我只願留在這裡,和他們一拼生死!”

突聽雲九霄一聲輕叱:“住口!”

他緩緩轉過身子,面向雲翼。

“大哥你也請再三思,我們這麼樣做,豈非更如了司徒笑的心願,我們大旗門也勢必毀在這一役之中,大哥,你怎麼忍心讓先人辛苦所創的聲名基業從此而新?”

雲翼面色鐵青:“令出如山,永無更改!”

“小弟身爲大旗門掌刑之人,依照門規,絕對有權對掌門師兄所下之令修改!”

“你要怎樣?”

“雲錚與鐵中棠雖有過錯,但罪不至此,應逐出門牆三年,三年中若無劣跡,而有功勳,便可重回門牆。我大旗門下所有弟子立刻重返邊睡,暫避鋒銳,三年後再來複仇!”

“三年?”

“三年並不算長,卻可延續我大旗門的命脈,大哥你難道就等不得?”

雲翼木立半晌,突然狠狠一頓腳:“依你!”

雲九霄精神一振。

“既是如此,小弟就暫代大哥傳令了!”他手掌一揮,沉聲道:“鐵青樹準備馬匹,並將鐵中棠騎回的馬處死!”

那精悍少年胸膛一挺,大聲應了,飛步而出。

雲九霄又道:“雲婷婷收拾包裹,準備口糧,每匹馬上都要分配一袋烈酒禦寒。”

那青衫少女一拭淚痕,射身道:“弟子領命!”

雲九霄轉向赤足漢:“還請四弟守護大旗!”

赤足漢大笑:“三哥只管放心,小弟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將這杆大旗一路護送回去,再一路護送出來!”

雲九霄也大笑:“好!等到這杆大旗重出中原之時,也就是你我兄弟復仇雪恨、揚眉吐氣的時候到了。”

雲錚一躍而起:“三叔,我有滿腔熱血,兩膀氣力,隨時俱在聽候三叔吩咐!”

雲九霄的臉色沉了下去。

“你此刻已非本門中人,本門對你亦無差遣。只望你能在這三年中不負本門之期望,則三年之後,你便仍是大旗弟子。鐵中棠,我對他說的話,也是對你說的,知道麼?”

鐵中棠垂首無言,雲錚卻已大變顏色。

冷青萍悄悄的站了起來,悄悄的問:“我呢?”

雲九霄輕嘆:“掌門人已經饒了你,你回去吧!”

冷青萍悽然一笑,整了整衣衫:“回去?我能回到哪裡去?”

她緩緩轉過身子,凝視着鐵中棠,良久良久,才黯然長嘆一聲”說了半天,只說了四個字:“你多保重。”

鐵中棠垂首無語,也不看她。

冷青萍擡手理了理頭上青絲,滿面淚痕的臉頰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一步一步的走出了門外。

門外雨絲漾漾,她仰眼望了望天色,突然以手掩面,狂奔而出,一剎那便被霧一般的雨絲掩沒。

鐵中棠不敢擡頭,只是在心中默禱:“你也多珍重。”

一個久藏深閨的少女,如今卻無家可歸,而要孤身去流浪江湖,她的前途豈非正有如門外的雨絲一樣。

雲九霄忍不住嘆息:“鐵中棠!是她害了你,還是你害了她?”

赤足漢立刻狠狠一頓足,大聲道:“爲什麼老天偏偏要叫這樣的好女子生爲冷一楓的女兒?”

語聲中只聽遠處傳來兩聲尖銳淒厲的馬嘶。

雲九霄道:“那兩匹馬大概已被處置了。”

接着,那青衫少女雲婷婷也回稟:“回稟師叔,行裝都已備齊了。”

雲翼立刻大喝一聲:“走!”

他一步跨出,也不回頭去看他所疼愛的門徒和親生的兒子一眼。

但是他蒼老的心房中,還是充滿悲傷哀痛。

赤足漢一把拔起了大旗,狂呼奔出。

“小子們,好好幹,三年後再回來!”

鳳雨之中,那一面紫色的錦緞大旗,突然舒展而起,呼的一聲,劃破了風雨。

雲錚立刻便要隨之而去,鐵中棠沉聲:“三弟,你去哪裡?”

“你管不着!”

鐵中棠縱身一躍,身形有如弩箭般飛躍而出,穿窗落入院中,擋住了雲錚的去路。

雲錚大怒:“你要做什麼?”

“不出片刻,我們的對頭就要追來了,你要不要跟我來擋他們一陣?”

雲錚胸膛一挺,回答只有一個字:“好!”

以他們兩個人的力量,來抵擋寒楓堡盛家莊的高手,實在很難。

他們知道,可是他們不在乎。

雲錚只問:“他們爲什麼還不來?這樣等要等到何時?”他說:“你躲在這裡,我迎上去!”

鐵中棠變色道:“迎上去?迎上去送死?”

“遲早都是一死,迎上去反而痛快!”

“誰說遲早都是一死,三年後你我還要重歸師門,難道你已經忘了不成?”

雲錚冷笑:“你要我留在這裡擋住他們,難道你還想活命?”

鐵中棠前色道:“你我留在這裡,只不過要攔阻他們,拖延他們的時間,並不是留在這裡送死的!你我這兩條性命,還要繼續活在世上,繼續與他們五家爲敵,爲什麼要死?”

雲錚轉過身子,面對着他。

兩人目光相對,一人的眼神堅定而沉毅,一人的眼神熱情而衝動,卻都充滿着一種無畏的勇氣。

終於還是雲錚首先打破了沉默:“你除了用生命來阻擋他們,還能用什麼別的?”

鐵中棠簡短的回答:“就算沒有,也要找出來。”

他語氣中充滿了自信,這種超人的自信使得任何事在他眼中都變得沒有困難,任何困難都能克服。

他很快的掠出頹敗塵封的前殿,打開了廟門,在殿中燃起了四隻火把,照得大殿一片通明。

然後,他熄滅了後殿的燈火,尋了幾隻破銅盆,盆中裝滿石子,用長索吊起在前後的通路上。

大旗六在這荒寺中耽了許久,一切應用的物件,還都不致缺乏。

雲錚大奇:“你在幹什麼?”

鐵中棠一言不發,自腰間拔出一柄短刀,躍身掠上了大殿,將大殿的正樑砍開一道缺口。

木屑紛飛中,他飄身而落,隨手扯下了一片布幔,撕成十數長條連接在一起,在每隔兩丈長短處,包起幾塊石子,然後縱到屋檐上,又掀下數十片屋瓦,放置到屋脊上陰暗隱僻的角落裡。

雲錚還是忍耐不住,又再問:“你是要和他們捉迷藏麼?”

“不錯!”

“此等生死大事,你開什麼玩笑!你若要來捉迷藏玩把戲,我恕不奉陪了!”

“三弟,今日你我正要以捉迷藏、玩把戲的手段,來做這有關生死的大事。”

雲錚怒道:“你去做吧,我去拼了。”

鐵中棠一把抓住了他,遠處已響起犬吠。

風雨聲中,犬吠一響便寂。

“來了!”鐵中棠拉着錚掙走向後殿,沉聲道:“三弟,此事有關生死大局,你無論如何定要聽我一次。”

雲錚咬了咬牙:“好,只此一次!”

風雨飄搖,火光閃動,四下殺機深深。

一片死寂之中,荒寺外果然響起了一陣陣輕微的衣袂帶風之聲,也出現了十數條神秘的人影,身法都異常輕靈,但遠在十餘丈之外,就隱身在林木陰影中。

冷一楓,身穿紫衣,頭包油布,司徒笑亦是緊身包頭。

“荒寺中燈火通明,寺門大開,好像一無戒備,冷兄,是否有些奇怪?”

冷一楓點點頭。

盛大娘母子立在他兩人身後,還有一個面帶微須背後斜插着一件奇形兵刃的中年人。

盛大娘冷冷的說:“一定是冷青萍那丫頭還沒有找到這裡,所以他們還沒有聽到風聲。”

中年人卻不同意:“青萍侄女雖不在寒楓堡,也不一定是要到這裡來通風報訊的!”

冷一楓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盛大娘卻已經在罵了:“白星武,你懂得什麼!黑星天不來,你來幹什麼?”

白星武居然微微一笑,卻不辯駁。

司徒笑又在笑了:“黑兄遠在千里之外,哪裡趕得回來。但就憑我等之力,也足夠了,只怕那荒寺之中有詐而已。”

盛大娘道:“無論有詐無詐,也要去闖上一闖!你我已到了這裡,難道還能空手而回麼?”

白星武忽然接口道:“大旗門若是已得到訊息,哪裡還敢硬拼,這或許只是他們的空城之計亦未可知。”

“什麼空城之計?”

白星武道:“他們將荒寺佈置得燈火通明,叫我們疑神疑鬼,不敢驟入,其實他們早已走了,這只不過是個空廟而已。”

司徒笑沉吟道:“此計雖有可能,但你我也不可太過大意,最好先留一半人在廟外佈置,然後再進去。”

盛大娘冷笑輕叱:“冷老弟、白老弟、孝兒,我們闖進去,讓他留在外面佈置好了!”

叱聲中,她已展動身形,輕煙般向前掠去。

紫心劍客盛存孝寸步不離,跟在她身後。

冷一楓、白星武對望一眼,也隨之撲去。

司徒笑輕嘆一聲,揮手招集了另十餘條人影。

“你們各領五個弓箭手,各尋隱身之處,包圍在這荒寺四周,無論任何人出來,若不說‘五福’兩字暗號,只管放箭射殺!”

盛大娘手橫鐵柺,一步當先,她自恃力量,竟然冠冕堂皇的大步走入荒寺。

“雲翼,出來受死!”

語聲尖銳,顯已注滿真力。

大殿中火焰閃爍,響起了一陣陣回聲:“受死……受死……”

頹敗大殿中,立刻瀰漫了森森鬼氣。

冷一楓、白星武、盛氏母子,雖俱都是久經生死危機的武林高手,此刻心頭仍不禁生出一陣寒意。

四人情不自禁的放緩了腳步,冷一楓雙掌護胸,盛大娘緊握住鐵柺,紫心劍客盛存孝反腕拔出了長劍。

三手俠白星武亦自撤下了他背後的奇形兵刃,卻是一隻烏鋼精煉而成的仙人單掌。

這兵刃打造得甚是奇特,長達四尺七寸,尖端乃是一隻手掌,拇指、無名指、小指微曲,食中兩指前伸,作“仙人指路”之狀,但掌心中又握着一個鋼球,顯然這鋼球還另有妙用。

四人兵刃在手,膽氣一壯,突聽殿外風聲響處,司徒笑飛身而入,沉聲問:“沒有人麼?”

四人誰也不開口答話,目光不住四下搜索,一步步向大殿走去,冷一楓道:“我來領路!”

他自恃身分,不肯落後。

燈火通明的大殿後,竟是雨絲檬檬,一片黑暗。

盛大娘變色道:“果然是個空城計,他們全都走了!”

話聲未了,突聽黑暗中一聲冷笑。

接着,當、當、當,幾聲金鐵大震,無數道金芒自空中飛射而下。

黑暗中一人低叱:“退回去!”

冷一楓、盛大娘等人,驟然間也不知暗中有多少敵人,更不知上面落下的什麼暗器,大驚之下,身形暴退。

人影閃動,五人一齊退回大殿。

盛大娘怒罵道:“誰說這裡無人?誰說這是空城之計,白星武,這都是你弄出來的事!”

白星武臉色變了,司徒笑卻大笑道:“姓雲的,這是沒有用的,反正大旗門今日是休想逃出一人的了!”

忽然間,一塊大石自殿後飛射而出,“砰”的一聲,擊在大殿前樑上。

梁木本已將斷未斷,哪裡再經得起這一擊,砰的折爲兩斷,年久失修的大殿殿脊,立刻倒了下來。

衆人又一驚,四下飛奔。突然“轟”的一聲大震,火光全滅,碎石飛激,塵土四散,整個的殿脊全部坍倒了下來。

驚亂之中,躲在後殿屋檐下,方纔擊落滿裝石子的銅盆,又擊斷大梁的鐵中棠,此刻悄悄一扯雲錚衣衫。

雲錚立即閃動身形,隱入另一邊屋脊。

一陣驚亂過後,只見一條人影飛身而來,手握長劍,伏身而走,目光也在四下不住搜索。

另一條人影突然自殿脊上飛身而下。

持劍人輕叱一聲,唰的一劍,帶起寒芒直刺過去。

另一條人影輕叱一聲:“五福!”

持劍人立刻收住劍勢:“原來是冷大叔。”

“存孝,那後面似乎也無人跡,你在這裡,可曾發現了什麼?”

盛存孝搖了搖頭。

屋檐下的鐵中棠已經聽見他們的話了:“五福?這兩個字難道就是他們所用的暗號?”

他用力一拉那條圍在屋檐上的長布條,中包着的石子便一齊彈了出來。

那布條長約二十餘丈,每隔二丈左右,便有一堆石子彈出,看來屋檐上彷彿佈滿人跡。

冷一楓厲叱一聲:“在這裡!”雙掌護胸,“一鶴沖天”,瘦削的身子,筆直拔上屋檐。

盛大娘、司徒笑、自星武,同時飛掠而來,一起躍上屋脊,四下搜索,哪裡看得到半條人影。

鐵中棠悄悄溜下屋檐,閃人一間雲房,迅快的取出火種,燃起了一些引火之物。

“下面火起!”

五人一齊掠下屋脊,撲向那起火的雲房。

但此刻鐵中棠卻早已自窗中掠了出去,隨手拾起一疊瓦片,用盡全力,分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拋了出去。

冷一楓等人躍入房中,只見一堆柴木方自燃起,柴木中似乎還有他物,引發了陣陣濃煙冷一楓當先而入,此刻已被嗆得不住咳嗽,忽然變色道:“不好,煙中只怕有毒!”

盛大娘嗅了一嗅,冷笑道:“什麼毒?溼馬糞而已!”

冷一楓的臉居然也紅了,只聽東方遠處,驀地一聲輕響,彷彿夜行人縱身落地時所發的聲音一般。

盛大娘身子一旋,凝神而聽。

冷一楓緩緩道:“這是瓦片落地之聲。”

語聲未了,南、西、北三方,又是接連三響。

盛大娘狠狠的盯了冷一楓一眼,道:“我就不信。”

盛存孝道:“聲音碎而不聚,必非夜行人之聲。”

盛大娘怒道:“你懂的倒不少,在老孃面前也要逞能麼!”她指桑罵槐,罵的是冷一楓。

司徒笑嘆了口氣道:“敵蹤未現,自己先亂,不如回去吧,免得打雁不着,反被雁啄了眼。”

盛大娘、冷一楓果然不再說話,但彼此心中的芥蒂卻越來越深。

鐵中棠在屋檐下等了很久,屋中的人仍未被他罵出,但對面一排房子裡,己有火苗衝起。

他知道雲錚也已得手,身形一閃,悄然退後,掠上了一株巨樹,這正是他與雲錚約定得手後相聚之處。

雲房火勢一起,盛大娘等人立刻飛身而出,只見四面火勢熊熊,盛大娘怒聲道:“只怕他們已逃走了!”

司徒笑道:“他們方纔還在這荒寺中,此刻荒寺四周都有人把守,即使逃了,也該有些警兆。”

五人四下搜尋,白星武突然輕輕道:“若要導出大旗門下弟子,只有一個辦法最好。”

“什麼辦法?”盛大娘問。“你可知道大旗門最怕什麼?”

“你說是什麼?”

“大旗門最怕的是激將之計,你我只要一罵起陣來,他們必定無法忍耐。”

“妙極,孝兒,替爲娘罵他們出來!”

盛存孝乾咳了幾聲,朗聲道:“大旗門下弟子聽着,莫要躲在暗處,快些出來就死!”

“這算是罵人麼?再罵得兇些!”

“孩兒不會罵了。”

盛大娘道:“蠢材!”目光四掃,只見人人都不開口。

要知這些人在武林中俱有身份,怎能胡亂開口罵人?

“男子漢大丈夫,連罵人都不會罵,難道還要教我這女流之輩來出口不成!”

冷一楓冷冷的說道:“盛大姐口舌之鋒利,小弟素來是敬佩得很,能者多勞,還是請盛大姐幫幫忙吧!”

“我罵就我罵!”盛大娘一頓懷杖,厲聲道:“姓雲的王八蛋、兔崽子,敢出來見見老孃麼?”

她這邊一罵,樹中的鐵中棠便不禁暗暗着急,只因他深知雲錚的脾氣,生怕盛大娘一罵就將他罵了出來。

只聽盛大娘越罵越兇,雲錚雖未出來,但也未回到他的約定之地,鐵中棠暗暗頓足,更是着急。

紫心劍客盛存孝聽得他的娘越罵越是難聽,紫色的面孔,不禁變得赤紅。

“罵不出就算了吧!”

“你說什麼?”

司徒笑目光一轉,忽然仰天狂笑:“想不到大旗門會的只是以五馬分屍自己的兒子,別的事全是膿包!”

他此話一罵出口,樹上的鐵中棠已暗道一聲:“不好!”

就在這時,對面果然響起一聲怒叱,一大片屋瓦隨着厲叱之聲直擲而出。

司徒笑悠然而笑:“罵出來了!”

盛大娘怒道:“你何不早罵?”

語聲之間,他五人身形已閃電般竄出。

一條人影自暗處沖天而起,盛大娘厲叱道:“打!”揚手一把銀芒暴射而出。

那人影正是雲錚,他早已忍了半天怒氣,此刻正是怒火填膺,目光盡赤,哪裡再顧生死。

銀芒擊來,他又自揚手擲出一片屋瓦,這最笨、最平凡的暗器,竟恰巧制住了最毒、最巧妙的天女針。

一陣“叮叮”輕響過後,天女針全被瓦片擊落。

他滿蓄怒氣真力,這一擊當真有雷霆萬鉤之勢。

司徒笑真力一斂,飄然落地,喝道:“莫要管我,再去追!”

喝聲中雲錚又已凌空撲上,司徒笑身形一縮,暴退三尺。

雲錚腳尖點地,如影隨形,急攻而至,雙掌齊出,左截胸膛,右劈肩頭,掌影帶風,猛如餓虎。

司徒笑不迎而退,腳下倒轉七星,連退七步。

雲錚三擊不中,再次攻上時,攻勢已遠不及方纔凌厲,司徒笑長笑一聲,左拳右掌反撲而來。

他心計深沉,動手經驗更多,方纔用的正是獵人捕虎之策,先挫了對方銳氣,減弱對方真力,再來動手。

剎那間掌影與拳風激盪,兩人已鬥在一處。

盛大娘母子、冷一楓身形不停,繼續搜索。

三手俠白星武手持仙人掌在一旁掠陣,只見司徒笑雖然搶得先機,但二十招過後,卻仍未站得住上風。

那雲錚前如初生之虎,潛力深不可測,拳腳施展處,風聲激盪,懾人心魄,而且越戰越勇。

司徒笑沉着應戰,心中雖暗驚於這少年武功之高,但卻毫不着急,招式攻出,招招俱都留有幾分後力。

鐵中棠遙遙相望,也看不甚清。

“三弟武功雖高,也不會是他們敵手。”一念至此,方待奮身而下,卻又忍住:“我下去只不過多一人送死而已,不下去還可設法救他。”

只是他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

火勢漸大,極目望去,只見雲錚已被兩人圍住,原來三手俠白星武見司徒笑久戰不下,也參入了戰圍。

他掌中一件兵刃不僅打造奇特,招式上尤有特異之處,仙人掌握着鋼球,不住發出叮叮輕響,聲聲懾人心魄。

司徒笑掌勢一緩,微笑道:“白兄還恐小弟戰他不下麼?”

白星武手中仙人掌帶起霍霍風聲,叮叮輕響,圍住了雲錚:“小弟只是想速戰迅決而已。”

一句話功夫,他已攻出七招。

雲錚牙關緊咬,額上已泌出汗流,他已存拼命之心,是以招式之間,俱是與敵同歸於盡的煞手。

只聽盛大娘遙遙呼道:“四下都無敵蹤,難道大旗門就只剩下了這一個小雜種了麼?”

雲錚怒道:“少爺一個,已足夠和你們拼了!”振起全部潛力,急攻司徒笑,直將白星武那奇異的兵刃置之不顧,只因他立下決心,拼得一個,便是一個,早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司徒笑身形急閃笑道:“困獸之鬥,也不過如此而已!”

突聽白星武輕叱一聲:“着!”

寒光閃處,生生將雲錚肩頭劃破了一條血口。

樹上的鐵中棠知道雲錚身上定已負傷,越是着急,心裡越亂,更想不出解救之策。

雲錚此時己是滿身鮮血淋漓,招式卻更見潑辣,神氣更是兇猛,絲毫沒有畏怯之意。

司徒笑冷笑道:“好倔強的小子,難道大旗門真的就只留下你一人在此送死麼?別的人都縮到哪裡去了?”

“別的人早就走了,小子,你等着吧!大旗門復仇的手段,你看到過沒有?”

呼聲慘厲,衆人心頭不覺一寒。

這呼喝聲傳入鐵中棠耳中時,他心裡已有了決策。

他飛快的折了幾條樹枝,編在一起,然後脫下外衫,套在樹枝上,全力向外一擲,口中厲叱一聲,身子急溜下樹幹,竄入起火的雲房。

那外衫崩着樹枝,看來有如人形,噗的落在屋背上,樹枝一彈,突又彈起了數尺,火光閃動中,看來更絕似凌空飛躍的夜行人。

盛大娘大喝一聲:“哪裡逃!”

她懷杖一頓,當先飛掠而起,身形有如鷹隼一般。

紫心劍客盛存孝跟蹤而去。

司徒笑道:“這小子身受重傷,小弟已儘可應付,白兄還是追敵去吧!”

三手俠白星武立刻也騰身而起。

司徒笑攻出一掌,雲錚力已將竭,竟抵擋不住。

“你若肯說出他們所去之地,我便饒你一命!”

原來他存下私心,想先問出大旗門逃走的方向,然後便可以此在盛、冷等人之間建立自己的權勢,所以帶着別人都去追敵,卻想不到這麼做正合了鐵中掌的心意。

忽然間,一團烈火凌空飛來,火勢熊熊,竟有桌面般大小,司徒笑閃身飛避。

哪知這團烈火,竟有如活的一般,轉着他的身子飛撲而來。司徒笑驚呼一聲,身上己沾上火星。

司徒笑立刻和身撲倒地上,連滾數滾,這其間,火焰後突然飛出一條人影,一把抱起了雲錚,飛掠而起。

等到司徒笑滾熄火焰,一躍而起時,面前已不見雲錚的人影,只剩下那團烈火猶在燃燒,果然是一張桌子。

原來鐵中棠掠入雲房,便立刻抄起一張起火的桌子,他不顧掌心被火焰燒得吱吱作響,騰身飛掠而出,撲向司徒笑,司徒笑閃身一避,他便將火桌擲出,乘勢抱起雲錚,越過起火的雲房,奔向寺外。

只見寺外陰影中,人影一陣閃動,弓弦一陣輕響,兩個低沉的口音厲聲叱道:“什麼人!”

鐵中棠想也不想,立刻應道:“併肩子,五福。”

暗影中的埋伏呆了一呆,鐵中棠身子已自他們之間穿過,飛奔而去,他伐幸憑着一句暗號,脫出重圍,但卻不禁流下一頭冷汗。

俯首望去,雲錚滿面蒼白,雙目圓睜,眼珠瞬也不瞬,鐵中棠驚呼一聲:“三弟!”

雲錚亦無反應。

他真力枯竭,失血過多,此刻竟已暈迷不醒。

鐵中棠緊皺雙眉,腳步不停,向荒山中飛奔而去,也不知奔了多久,他只覺體力也漸漸不支,舉一步,腳下都彷彿帶有千鈞重物。

他喘了幾口氣,在黑暗處尋了個洞穴,將雲錚放了下來,只覺自己口乾舌燥,渾身作痛,身上的衣衫,竟已被燒得七零八落,掌心的皮膚,更已被燒得焦黑,火辣辣的疼痛,一直傳到心底。

他不敢去找一口水喝,也無暇顧及自己的火傷,先扶起雲錚的身子,撕下一塊衣角,爲他擦拭鮮血汗水。

只見雲錚身後一道傷痕,深達寸許,由肩頭直到背脊,幾乎已可見到血肉間的白骨。

另一道傷痕雖淺,但傷痕卻在心腹之上,其勢更險。

鐵中棠倒抽了一口冷氣,噗的坐在地上,他知道如此嚴重的傷勢,若不立刻施救,雲錚的性命,亦是十九無望。

但此時此地,非但沒有傷藥,甚至連洗滌傷口的清水都沒有,除非他能脅生雙翅,飛出荒山,否則只有眼見雲錚因傷重而死在這裡。

他咬一咬牙,重新抱起雲錚的身子向前奔去。

秋風荒草,滿山淒涼。

鐵中棠體力中已不支,但精神卻極旺盛,意志也更堅定,只在心裡問自己:“他們見我逃脫,不知道會有何步驟?”

司徒笑翻身掠起,不見了雲錚,心中又驚又惱。

火光中,只見一條人影如風掠來,冷冷的說:“四下俱無敵蹤,幸好還有個雲家的後代被司徒笑擒住了!”

此人正是冷一楓,原來他方纔早已見到鐵中棠抱着雲錚逃去,但是他卻故意伏身不動,只是在暗中冷笑:“司徒笑呀司徒笑,你處處俱要逞能,這一次老夫倒要看看你該如何說話?”

他生性最是偏激,心胸窄小,見到司徒笑鋒芒畢露,口中雖不言,心中卻甚是惱怒,此刻倚仗四面都有寒楓堡的箭手埋伏,估量鐵、雲兩人一時無法逃脫,便想要司徒笑在自己面前栽個大跟斗,也好叫他日後莫再逞強,哪知事情轉變大出他意料之外,鐵、雲兩人竟然脫走。

所以他只有索性裝作毫不知情,司徒笑果然被他兩句話說得啞口無言。

冷一楓還要故作驚惶,失聲問:“那小子哪裡去了?”

“逃走了!”

“那廝一個後生小輩,竟能在司徒笑手下逃脫?”

司徒笑淡淡的說:“幸好四面都有寒楓堡的埋伏,他反正逃不掉的!”

冷一楓臉色變了,只見兩個緊衣漢子自寺外飛奔而來,道:“方纔有兩個少年走了,不知道是什麼人?”

司徒笑怒道:“你們莫非都是死人,怎會放他們走的?你可知道他兩人便是大旗門下!”

那漢子也吃了一驚:“他們說出暗號,小的怎敢攔阻?”

司徒笑狠狠一跺足:“追!”

冷一楓冷笑:“那‘五福’兩字的暗語,本是司徒兄想出來的,卻不知大旗弟子怎會知道!”

司徒笑面色鐵青。盛大娘等人也空手而回。

白星武卻不動聲色道:“只要知道他們逃走的方向,不到天明,就可將他們捉回!”

盛大娘說:“這麼多人圍住他們,都會讓他們逃跑,再去追時,只怕更迫不到了!”

“不然,此刻那姓雲的已連受了我兩次重創,是否能夠活命,已難以預料,救他的人必定要爲他療傷,必定不會在荒山中停留。”

“他身上若有傷藥呢?”

“若有傷藥,先得用清水洗滌傷口,深夜之中,在荒山裡尋找他兩人雖然不易,但我們只要尋着水源,在水源四下佈下埋伏,專等他們前來,還怕他們飛上天去麼?”

“有理!”

“他們狼狽逃命,必定不敢在正式山路上行走,你我只要專尋那陰暗之處搜索,再堵住四面出口,這樣雙管齊下,前後夾擊,那二人除非脅生雙翅,否則,是再也逃不脫的了。”

冷一楓望了司徒笑一眼,冷冷的說:“白兄之計,果然大妙,看來司徒兄的‘智囊’之名,要轉贈白兄了。”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小弟一得之愚,怎及得上司徒兄!”

盛大娘喝道:“事不宜遲,快!莫再多說了!”

衆人來到荒山,先令弓箭手堵住出口,在溪流兩側伏下暗樁,白星武等人便在暗處四下搜索。

司徒笑轉目四望,暗暗忖道:“我若揹着一個重傷的人奔行在這荒山之中,又該如何逃脫別人的追蹤?”

鐵中棠身形已大是遲緩,但奔行時卻不敢發出半點聲息,選那最荒涼陰暗之處伏身而行。

寒冷蕭索的秋風中,突聽一陣陣流水聲自林中傳來。

水聲潺潺,細碎而輕柔,聽在鐵中棠耳裡,更有如仙樂一般,當下精神一振,循着水聲走去。

只聽水聲越來越近,他只要再走幾步,便可看到那清冷的流水——四面的埋伏,也要看到他了。

就在這剎那之間,鐵中棠忽然警覺:“不好!”

他立刻停下了腳步,暗問自己:“我若是他們,要追蹤兩個疲勞重傷的人,是不是會在水源四下先設下埋伏?”

一念至此,那悅耳的水聲,就變成了誘人的麻藥。

鐵中棠再也不去聽它,轉了個方向,摘下幾片樹葉,放到嘴裡咀嚼,聊解焦渴。

但水聲仍然一陣陣不絕傳來,使得他只覺自己的咽喉中彷彿有火焰燃燒一般,他咬緊牙關,立下決心,憑着一股堅忍不拔的毅力,抗拒着這巨大的誘惑,這常人不能忍耐的誘惑,竟也被他堅強的決心克服了。

此刻暗林中,已有兩條人影,向他行走的方向搜索行來,這兩人正是三手俠白星武與寒楓堡主冷一楓。

秋風滿林,木葉蕭蕭,地形更加陰暗。

鐵中棠突又警覺:“不好!我若是追蹤之人,必定先要在陰暗之處搜索,我豈可落入別人算中!”

只見一條寬約三尺的山道,婉蜒通向山下,道路雖崎嶇,但卻已是正常山路。

“此刻我想必已在四面埋伏之中,只有冒險行事,專尋別人意料難及之處行去,或許還能逃脫,這山路甚是明顯,別人絕不會相信我敢自這條路上逃。”

當下再不遲疑,轉身自山路奔了下去。

危險的情勢,逼得他發揮了人類最高的智慧,走入了別人思想中的“死角”,做出了別人意料難及之事。

他一路飛奔,山路上果然無人攔阻。

他不禁暗中鬆了口氣:“三弟,天無絕人之路,只要今日能夠逃脫,你的傷勢必定還有救的。”

雲錚雖仍暈迷不醒,但卻已有活命的希望,鐵中棠望着他蒼白的面容,心中不禁微感安慰。

他不惜一切救出了雲錚,爲了雲錚的魯莽衝動,兩人幾乎一起葬身在那荒山中,但是他此刻心中卻毫無埋怨之意,只要雲錚能得以活命,他縱然犧牲更大,卻又算得了什麼?

他擡手拭去額上的汗珠,突然間,山道旁駭然傳出一聲冷笑:“只可惜你的對手中,懷右一個司徙笑!”

司徒笑微笑:“我早就知道你不會落入他們算中,必定要反其道而行,此刻你已力竭,你夥伴更己重傷,無論要怎樣,全都得看我的了。”

“且慢!”

“你還要等什麼?”

“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爲何要如此逼我?”

“你我雖然無冤無仇,但誰教你身爲大旗門的弟子,誰教你要拜在雲老兒的門下?”

“誰說我是大旗門弟子,我兩人早已被大旗門逐出門牆,你殺了我們,又算得什麼?”

“你花言巧語,騙得過別人,卻騙不過我司徒笑!”

“你若動手殺我,不但師出無名,反而更如了大旗門的心願,日後他們說將出去,武林中人反要笑你爲大旗門清除了門下棄徒。”

“我若不殺你又當如何?”

鐵中棠道:“你今日若放了我,日後我便可帶你去尋出大旗門的下落,那時不但你吐氣揚眉,我也出了口冤氣!”

這一句話,恰巧說到司徒笑心裡。

他面上雖仍不動聲色,但心中已是躍躍欲動:“你若要我罷手,除非你此刻便拜在我門下。”

鐵中棠立刻告訴自己:“他此舉乃是試我之誠意,昔年韓信且受胯下之辱而霸天下,勾踐遭洗馬之侮而雪恥復國,我若要留下性命,報仇雪恨,今日就拜他一拜,又算得什麼?”

於是他輕輕放下了雲錚:“你說話可是真的?”

“合則兩利,分則兩敗,我爲何要騙你。”

鐵中棠直覺胸中的悲憤之氣幾乎已將胸膛撕裂,但是他面上卻仍然毫不動容,翻身拜了下去。

司徒笑仰天笑道:“好,好,還有他呢?”

鐵中棠道:“他此刻暈迷不醒,只有等他醒後……”

話聲未了,突聽雲錚顫聲道:“無恥的奴才,你以爲我沒有看到麼,我生爲大旗門人,死爲大旗門鬼。”

話聲突頓,又自暈厥,他方纔醒了片刻,恰巧聽到了鐵中棠的話看到了鐵中棠拜倒。

鐵中棠滿腔悲憤冤屈無法傾說,但是他已立下決心,忍辱負重,無論遭受怎樣的罪,無論揹負怎樣的惡名,也要救下雲錚的性命,留下自己的性命,直到復仇雪恥那一天的來臨。

司徒笑面色沉下,冷冷的問:“這算做什麼?”

“他神智已有些不清了。”

司徒笑淡淡的說:“你若要我信你,此刻就要先動手將他擊斃,否則我還是難以相信。”

他使的這絕屍之計,當真毒辣已極,只因他心智深沉,一生從未被人騙倒,此刻他掌上早已滿注真力,只要鐵中棠稍有遲疑,他便要將鐵中棠一掌擊斃。

哪知鐵中棠卻毫不遲疑,霍然轉過身子,面向雲錚,厲聲道:“大旗門對你早已恩義斷絕,你竟然還要效忠於他,你既然如此執迷不悟,我索性成全了你!”緩緩舉起手掌,向雲錚當頭劈落。

司徒笑暗暗心喜,確定這少年已被他收服。

他無意間收服了這樣一條得意臂膀,不禁大是得意。

只見鐵中棠的手掌,已將拍上雲錚頭頂。

剎那間,鐵中棠突然縱身一躍,雙時後撞,一雙時拳砰的擊在司徒笑胸腔上,右足後踢,將司徒笑踢得飛了起來。

鐵中棠暗算得手,頭也不回,抱起雲錚的身子,如飛逃去,在秋風夜色中,只剩下司徒笑暈厥在道旁。

他本非易於受騙之人,更不易被人暗算,但鐵中棠卻先以名利打動了他的慾望,再以言語行動堅定了他的信心。

於是司徒笑滿心得意,再無懷疑,便被鐵中裳一擊而中——人們若是太過得意時,必定疏於防護自己。

但是,堅毅機智的鐵中棠,在這驚惶、忙亂的一剎間,也不禁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他沒有沿着山路逃出,反而掠入暗林,投入了別人的羅網。

林中陰森黝黑而又潮溼,他飛奔了一段路途,忽然才發覺自己的錯誤,卻已來不及了。

只聽樹葉一響,三枝利箭,嗖的飛起。

鐵中棠一伏身子,自利箭下竄出,隨手抓了塊泥土,向左邊擲了過去,自己卻向右邊飛掠而出。

他身形微一起落,目光四轉,只見一株大樹,枝葉濃密,正是絕妙的藏身之地,當下再不遲疑,一躍而上。

在這種情況下,他的頭腦居然還是十分冷靜,對事情分析和判斷,還是很清楚。

他剛在枝葉中藏起身子,樹下已有衣袂帶風之聲掠來,他若是稍遲一步,立時被人撞見。

飛掠而來的兩條人影,正是冷一楓與白星武。

冷一楓目光四下搜索:“明明看他自這個方向逃出,怎麼卻又突然沒有了影子?”

白星武停下腳步,冷笑道:“這廝雖然手快腳快,難道還會上天入地不成,怎會突然不見,只怕冷兄看錯了。”

冷一楓怒道:“老夫怎會……”

話聲未了,突見白星武向他使了個眼色:“小弟方纔聽得左面有響動之聲,你我還是到那邊看一看的好。”

冷一楓立刻改口:“不錯,只怕他們到那邊去了。”

兩人一齊轉動身子,回頭縱去。

樹梢上的鐵中棠,不禁鬆了口氣,暗幸自己又逃脫了一關,哪知他心念方動,突聽兩聲發笑,自身後傳來。

三手俠白星武發笑道:“我當你真有上天入地之能,原來你只不過是躲在樹上而已。”

長笑聲中,他已飛身上樹,仙人掌掃開了枝葉,挾着銳風,直擊鐵中棠肩頭後背。

鐵中棠大驚之下,不敢還手,嗖的躍下大樹。

冷一楓早已等在樹下,冷笑道:“你還想逃麼?”雙拳交錯,夾擊而至,分擊鐵中棠和他懷抱中的雲錚。

鐵中棠左手抱着雲錚,擰身錯步,飛起一腿,直踢冷一楓脅下,攻的正是冷一楓必救之處。

冷一楓撤掌護身,下切鐵中棠足脛,白星武也飛身而下,兵刃帶風,橫掃鐵中棠腰股。

他懷抱一人,前後被擊,當真是危險已極。

他縱然躲過了這一招,但冷一楓、白星武兩人的後着立將連綿而至,他亦手單拳,怎能抵敵?

就在這生死存亡繫於一線的剎那之間,他突然大喝一聲,和身撲向冷一楓,一頭撞向冷一楓胸膛。

他情急拼命,使出的這一招大大出了常軌。

冷一楓縱是經驗豐富,身手老到,卻也未曾見過這樣的招式,一驚之下,閃身避過,反手一掌掃在鐵中棠肩頭上。

鐵中棠咬緊牙關,乘勢向前衝了出去,三手俠白星武冷笑道:“哪裡逃!”肩頭一聳,前待追出。

鐵中棠突然回過頭來,厲喝道:“着!”冷一楓、白星武不知他放出的是何暗器,齊齊擰身閃開。

哪知鐵中棠這一着卻是虛招,冷一楓,白星武觀望半晌,連暗器的風聲都聽不到半點,鐵中棠早已乘隙逃了!

他用的這些計謀,全都是江湖中最最淺薄的花樣,但卻偏偏能將這些江湖好手騙得團團亂轉。

冷一楓跺了跺腳,恨聲道:“又中了這廝一計!”

“這林中早已佈下天羅地網,他逃得掉嗎?”

“我也明知這廝逃不掉的,恨就恨在這廝竟以一些頑童技倆騙過了老夫!”

“這正是他狡猾之處,明知我們早已將這些頑童技倆忘卻,是以專用它來對付我們。”

“此人留在世上,終是禍害,幸好他逃的那方向,正有一柄紫心劍、滿袋天女針等着他哩!”

鐵中棠已逃出數十丈,他已不敢放足飛奔,伏下腰身,步步爲營,緩緩向錚移動。

他不敢發出一絲聲響,只要前面稍有風吹草動,他便立刻轉變方向,只因他此刻除了滿身火傷外,肩頭又中了一掌,已幾乎完全不能和人動手了,這樣加倍留意,曲折前行,果然走了數十丈還未遇到阻攔。

眼看只要再走一段路途,他便可脫出暗林,突聽頭頂上有人冷笑道:“小心些走,莫要絆倒了!”

鐵中棠心頭一懍,不敢仰視,嗖的向前竄出。

只聽頭頂上風聲響動,兩條人影飛躍而下,一前一後,擋住了他的去路,正是盛大娘與盛存孝。

盛存孝手橫長劍,巍然而立,盛大娘冷笑滿面,還未開口,鐵中棠卻忽然長長嘆了口氣,道:“好極了!”

長嘆聲中,他竟坐了下來,看來竟彷彿是忽然見到了親人一樣,是以坐下來休息一陣。

盛大娘忍不住問:“好什麼,你見到老孃還好麼?”

鐵中棠又長長嘆了口氣:“我苦苦尋找兩位,是以此刻才找着,總算是蒼天有眼,沒有教我空走一趟。”

盛大娘心中更奇:“你找老孃作什麼?”

盛存孝生性不喜多話,只是手持長劍,凝注着鐵中棠。

鐵中棠突然彎下腰去,大聲呼痛。

盛大娘道:“什麼事?”

鐵中棠顫聲道:“暗器,有人……”

盛大娘厲聲道:“少在老孃面前作怪,老孃不會上你的當!”嘴裡雖然這樣說,仍忍不住要想看一看究竟有沒有暗器?

鐵中棠眼角偷窺,只見她已緩緩俯下身來,不禁暗中冷笑忖道:“你還是上了我的當了!”

他揚手擲出一把砂石泥土,身子全力自地上彈了起來,雙足連環飛起,踢向盛大娘面門。

盛大娘身形後退,大呼道:“存孝,莫放他逃了!”

盛存孝揮手刺出一劍,劍勢如虹,急快絕倫。

鐵中棠大聲道:“長劍不斬徒手之人,你要殺就來殺吧!”展動身形,向左逃去,盛存孝劍勢果然一挫,僅僅在鐵中棠後背劃破一條血口,便頓住腳步,暗暗嘆道:“我憐你是條漢子,快走吧!莫要被別人追着了!”

他心中動了憐才之意,竟擡手放了鐵中棠一條生路。

盛大娘雙目一時睜不開來,但仍然揚手放出一把銀針,但見銀芒閃閃,直追鐵中棠,彷彿自己長了眼睛一般。

要知盛大娘浸淫這暗器已有數十年之久,不但早已能聽風辨位,而且可將暗器隨意指揮,看來若有靈性。

這道理全在她手勁控制之妙,絕不和“身劍合一,馭空御劍,取人首級於千里之外”這種武林神話一樣。

鐵中棠知道盛存孝手下留情,狂奔了十數步,突然覺得腿股一麻,竟連中了三支細如銀絲般的天女針。

一陣透心徹骨的痛苦,使得他腳步一個踉蹌,幾乎無法舉步,但他卻放了心事,知道針上無毒。

針上若是有毒,便必定不會疼痛,原來盛大娘爲了要想生擒敵人,是以取在掌中備用的,乃是無毒之針。

鐵中棠長長吐了口氣,反手一掌擊在中針的傷處之上,傷口中的銀針立刻被掌力震出半截。

他食中兩指一挾,將銀針挾了出來,忍住疼痛,飛奔而去。

此刻他行動更是謹慎,尋了數塊幹泥,捏在手上,每走十數步,便向兩側擲出一塊泥土,作爲誘敵之用,直到他擲出第五塊十泥時,暗處樹梢果然發出了一陣暴聲,鐵中棠身子一閃,緊貼在樹幹上。

只見十數枝弩箭自樹梢破空而下,齊齊射向那幹泥落下之處,鐵中棠牙關緊咬,將最後一塊幹泥全力擲出,只聽樹梢上輕叱道:“點子那邊去了!”

四條人影嗖的躍下,齊齊向那邊追去。

鐵中棠嘆了口氣,轉身向另外一方向掠出,他雖然屢次都以機智騙過了強敵;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要逃到何處?

哪知道一路上都沒有埋伏,鐵中棠心中暗歎:“今日我若能逃脫,必是老天爺相助,否則……”

一念還未轉完,突聽一聲輕叱:“站住!”

鐵中棠擦身向左奔去,只見左面一株樹後,露出一柄長弓,箭已上弦,引滿待發。

他滿身重傷,不敢硬闖,反身奔去,哪知右面樹後己緩步走出一條大漢,冷冷道:“哪裡走!”

鐵中棠雙目一閉,轉身向前中衝了過去。只聽迎面一株樹上有人厲聲道:“這裡也走不了的!”

樹上已又躍下一條勁裝大漢,手持長刀,滿面冷笑。

鐵中棠暗歎一聲:“罷了!”

但見前、後、左、右,已被四條大漢團團圍住,一人手持長刀,另二人手裡都拿着長箭硬弓。

鐵中棠若是孤身一人,氣力充沛時,這四條大漢,他哪裡還放在心上,但此刻他滿身傷痕,懷裡還抱着傷重暈迷的雲錚,便是個普通壯漢,也能一拳將他擊倒,何況這四人身手俱都十分矯健,尤其那持刀大漢,目光炯炯,輕功不弱,看來還彷彿是個武林好手。

剎那之間,他但覺萬念俱灰,信心頓失。

“師父,弟子愧不能爲你老人家保全師弟的性命,只有化爲厲鬼,在九泉下助你老人家復仇了!”當下立定腳步,挺起胸膛,昂然等死。

只見那四條大漢已一步步逼了過來,他四人還怕鐵中棠出手反抗,是以人人面上俱都是一片凝重之色。

鐵中棠仰天大笑:“緊張什麼?你們只管放大腳步過來便是,你鐵家少爺索性成全了你們,絕不動手!”

那持刀大漢面色微變,冷笑道:“姓鐵的,你死到臨頭,還要逞兇?”

“死是什麼滋味,你鐵家少爺早想嘗一嚐了,只管放膽過來,看鐵少爺可會皺一皺眉頭!”

持刀大漢冷笑一一聲,揮手道:“將這廝生擒,莫要傷了他的性命,堡主還要審問他的。”

這持刀大漢似是四人之首,另三條漢子齊應了一聲,撤箭收弓,大步奔來,但仍然不敢大意,神情間滿是緊張戒備之色。

鐵中棠昂然卓立,面帶笑容,心中卻甚是酸楚。

他師恩未報,大仇未復,實在是不能死的。但等到除了死亡別無選擇之途時,他卻仍然有含笑面對死亡的豪氣。

那持刀大漢右手緊握刀柄,左掌也似乎滿扣着一把暗器,面上卻已不禁現出了激動難安之色。

直到那三條大漢俱已走到鐵中棠身側,他突然輕叱一聲:“慢着!”一個箭步急竄而來。

三條大漢方自一愕,持刀大漢右掌一揚,長刀已砍到左面一條大漢的頸上,暗器也已射入右面大漢的胸膛。

另一條大漢大驚之下,一拳擊中了鐵中棠的背脊,直將鐵中棠打得斜斜衝出數步,撲面跌倒地上。

持刀人厲叱一聲,刀光閃處,急砍那大漢肩頸。

那大漢閃身避過,失聲驚呼道:“你瘋了麼!”

語聲未了,持刀人又自劈出三刀,刀光有如匹練一般,將那大漢團團圍住,那大漢心膽皆喪,狂呼一聲,轉身向後奔出。

持刀人滿面殺機,也不追趕,直待他逃出三步,持刀人突然全力擲出了掌中長刀,去勢如虹,如閃電一般,“噗”的插入了那大漢的背脊,去勢未竭,直將他釘在一株樹上,慘呼未出,氣絕而亡。

鐵中棠掙扎着坐了起來,懷中仍緊抱着雲錚的身子,方纔那大漢驚惶之下,擊出一掌,拳勢並不甚重,是以他此刻仍可掙扎坐起,心中驚奇交集,愣愣的望着那持刀大漢:“朋友你……爲什麼……”

持刀人拔出長刀,在鞋底一抹刀上血跡:“此時此刻,不是說話之處,鐵公子快跟在下逃走。”

“你不說清楚,我怎能跟你走?”

持刀人輕輕嘆息一聲,道:“二十年前,鐵公子的先人鐵老前輩刀下留情,放過了一個少年趙奇剛的性命,那趙奇剛雖是個粗人,但二十年來卻從未將這活命大恩忘記,只可惜鐵老前輩已仙去了。”

他語聲已微微顫抖,但仍極快的接着道:“趙奇剛不能報大恩於鐵老前輩,只有爲鐵老前輩的後人盡一份心力,前面不遠便是出林之路,公子你快伏在趙奇剛的背上,也好叫趙奇剛報恩於萬一!”

鐵中棠掙扎着站起,語聲未了,又撲地倒了下去。

趙奇剛面色大變,伸手去扶鐵中棠的肩膀:“快!再遲就來不及了!”

鐵中棠卻搖了搖頭,慘然笑道:“趙兄,你快將我懷中的兄弟抱起,逃命去吧!我……”

“你要怎樣?”

“我已不行了,你力不能揹負我兩人一起逃走。”

“爲何不能?我拼命也要……”

“那樣只是在送你我三人的性命而已,我留在這裡,替你們擋住援兵,你們還有逃生之望。”

趙奇剛跺足道:“公子,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公子你若是不走,趙某也只有陪着公子你一起等在這裡!”

鐵中棠沉聲道:“趙兄,你是條恩怨分明的熱血男兒,怎能定要我做個不仁不義的人,我身受雲家大恩,若將他留在這裡,自己逃走,豈非變成了禽獸不如的畜牲,趙兄,你若不依我,鐵中棠只有自殺一死!”

趙奇剛身子一震,呆在當地。

鐵中棠嘆道:“我已將這兄弟性命交託給你,你還不快走,只要你能救他一命,家父在九泉之下也必定感激!”

趙奇剛面如死灰,不能動彈。

鐵中棠厲聲道:“快走!你救他如同救我,再不走我就先死在你面前。”

趙奇剛咬了咬牙,跺足道:“想不到世上竟有公子你這樣的鐵血男兒……好!依你!”

他霍然俯下身去,抱起雲錚的身子,大步向林外走去.

第二十三章 各懷異心第三十一章 往日淚痕第三十五章 鐵血柔情第三十八章 因禍得福第二十五章 多情空餘恨第三十五章 鐵血柔情第四十一章 草原之獵第十二章 恩仇問蒼天第三十章 人間慘劇第四十一章 草原之獵第二十六章 無語問蒼天第二十四章 重重隱秘第九章 荒祠冷語第十三章 英雄鑄劍第五章 死神寶窟第二十三章 各懷異心第九章 荒祠冷語第十六章 咫尺天涯第三章 生難死易第二十四章 重重隱秘第三十八章 因禍得福第三十六章 草原風雲第三十章 人間慘劇第十七章 履上足如霜第二十五章 多情空餘恨第十一章 蜂女飛兵第二十四章 重重隱秘第十四章 豔姬懺情第二十八章 斯人獨憔悴第二十三章 各懷異心代序 一個作家的成長與轉變第五章 死神寶窟第七章 驚 變第二十五章 多情空餘恨第三十九章 天崩地裂第八章 明珠索魂第十五章 驚聞碧落第十六章 咫尺天涯第二十八章 斯人獨憔悴第八章 明珠索魂第三十五章 鐵血柔情第十八章 英雄鐵鍊鋼第一章 西風展大旗第三十六章 草原風雲第三十一章 往日淚痕第十五章 驚聞碧落第三十三章 毒神之秘第四十一章 草原之獵第三十六章 草原風雲第三十六章 草原風雲第七章 驚 變第三十五章 鐵血柔情第二章 司徒笑的笑第十八章 英雄鐵鍊鋼第三十五章 鐵血柔情第二十九章 陰錯陽差第二章 司徒笑的笑第二十四章 重重隱秘第三十九章 天崩地裂第六章 洛陽風雲第二十二章 拳中有奇第二十三章 各懷異心代序 一個作家的成長與轉變第三十三章 毒神之秘第十章 寒水香舟第十章 寒水香舟第十九章 九天仙子下凡塵第十一章 蜂女飛兵第三十二章 夜半歌聲第三十章 人間慘劇第十章 寒水香舟第三十七章 禍福無常第三十三章 毒神之秘第三十七章 禍福無常第八章 明珠索魂第十章 寒水香舟第十一章 蜂女飛兵第十一章 蜂女飛兵第三十五章 鐵血柔情第四十章 香消玉殞第三十四章 悲歌斷腸第四十章 香消玉殞第二十章 魂飛魄散第十九章 九天仙子下凡塵第三十四章 悲歌斷腸第十五章 驚聞碧落第十四章 豔姬懺情第二十四章 重重隱秘第十章 寒水香舟第四十一章 草原之獵第三十七章 禍福無常第四十章 香消玉殞第三十二章 夜半歌聲第十五章 驚聞碧落第二十九章 陰錯陽差第二十三章 各懷異心第十一章 蜂女飛兵第三十四章 悲歌斷腸第十一章 蜂女飛兵第三十五章 鐵血柔情
第二十三章 各懷異心第三十一章 往日淚痕第三十五章 鐵血柔情第三十八章 因禍得福第二十五章 多情空餘恨第三十五章 鐵血柔情第四十一章 草原之獵第十二章 恩仇問蒼天第三十章 人間慘劇第四十一章 草原之獵第二十六章 無語問蒼天第二十四章 重重隱秘第九章 荒祠冷語第十三章 英雄鑄劍第五章 死神寶窟第二十三章 各懷異心第九章 荒祠冷語第十六章 咫尺天涯第三章 生難死易第二十四章 重重隱秘第三十八章 因禍得福第三十六章 草原風雲第三十章 人間慘劇第十七章 履上足如霜第二十五章 多情空餘恨第十一章 蜂女飛兵第二十四章 重重隱秘第十四章 豔姬懺情第二十八章 斯人獨憔悴第二十三章 各懷異心代序 一個作家的成長與轉變第五章 死神寶窟第七章 驚 變第二十五章 多情空餘恨第三十九章 天崩地裂第八章 明珠索魂第十五章 驚聞碧落第十六章 咫尺天涯第二十八章 斯人獨憔悴第八章 明珠索魂第三十五章 鐵血柔情第十八章 英雄鐵鍊鋼第一章 西風展大旗第三十六章 草原風雲第三十一章 往日淚痕第十五章 驚聞碧落第三十三章 毒神之秘第四十一章 草原之獵第三十六章 草原風雲第三十六章 草原風雲第七章 驚 變第三十五章 鐵血柔情第二章 司徒笑的笑第十八章 英雄鐵鍊鋼第三十五章 鐵血柔情第二十九章 陰錯陽差第二章 司徒笑的笑第二十四章 重重隱秘第三十九章 天崩地裂第六章 洛陽風雲第二十二章 拳中有奇第二十三章 各懷異心代序 一個作家的成長與轉變第三十三章 毒神之秘第十章 寒水香舟第十章 寒水香舟第十九章 九天仙子下凡塵第十一章 蜂女飛兵第三十二章 夜半歌聲第三十章 人間慘劇第十章 寒水香舟第三十七章 禍福無常第三十三章 毒神之秘第三十七章 禍福無常第八章 明珠索魂第十章 寒水香舟第十一章 蜂女飛兵第十一章 蜂女飛兵第三十五章 鐵血柔情第四十章 香消玉殞第三十四章 悲歌斷腸第四十章 香消玉殞第二十章 魂飛魄散第十九章 九天仙子下凡塵第三十四章 悲歌斷腸第十五章 驚聞碧落第十四章 豔姬懺情第二十四章 重重隱秘第十章 寒水香舟第四十一章 草原之獵第三十七章 禍福無常第四十章 香消玉殞第三十二章 夜半歌聲第十五章 驚聞碧落第二十九章 陰錯陽差第二十三章 各懷異心第十一章 蜂女飛兵第三十四章 悲歌斷腸第十一章 蜂女飛兵第三十五章 鐵血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