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攸拎着給常二老買的禮物,與邵臣暮嬉鬧着走進電梯大廳,週末回家的感覺就是好,每星期五天見不到常二老,總是忍不住想念他們過得好不好,幾乎每天都要跟他們打電話互相報平安,身爲一個孤兒能夠重新擁有一對父母的疼愛,可遇而不可求。
“停,別鬧!”常攸輕輕推了邵臣暮一把,拿出鑰匙打開家‘門’,臉上是掩蓋不住的笑意,自從與邵臣暮成爲戀人,行爲舉止愈發親密,兩人之間的相處也變得愈發自然,“爸媽,我們回來了……”
在看到沙發上坐着的一對陌生中年夫‘婦’後,常攸歡快的話音戛然而止,略顯尷尬地‘露’出一抹禮貌的笑容:“爸媽,有客人在啊……臣暮哥,快進來吧!”
“昊昊!”沙發上的中年‘婦’‘女’突然一臉‘激’動外加不可思議地朝常攸衝了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仔細端詳着,“昊昊,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我是媽媽啊……老頭子,昊昊真的不記得我們了……”
常攸震驚地看着掩面哭泣的中年‘婦’‘女’,以及跟上來扶住‘婦’‘女’的男人,男人的臉上佈滿悲痛,隨後微微皺着眉頭,轉頭望着同樣皺緊眉頭的邵臣暮,接收到邵臣暮投來的示意,常攸迅速鎮定下來:“抱歉,這位阿姨,有什麼事進去再說吧!”
常攸將帶來的東西放在玄關的櫃子裡,看了邵臣暮一眼,邵臣暮關上‘門’,兩人換好鞋子走向常二老,常二老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傷心絕望,常攸不忍心地走過去握住常母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他們別擔心。
“昊昊,爸媽找了你幾個月了,總算找到你了,你怎麼可以不記得我們?你讓爸媽怎麼辦啊?”中年‘婦’‘女’悲痛‘欲’絕地哭訴着,緊緊抓住常攸的胳膊,“昊昊,你看看爸媽啊……”
常攸冷靜地打量着眼前這對中年夫‘婦’,穿着樸素,皮膚黝黑粗糙,講話帶着濃濃的地方口音,但不是附近城市或者S市的口音,他一時也難以分辨,不過這人臉上的表情倒不像是假。不知道爲什麼,看着眼前這一幕,他腦海裡第一個反應就是——云溪的報復開始了!
他比誰都清楚,無論從前還是現在,他不可能有父母,從前他是孤兒,父母在哪都不知道,如今他是海里的一隻鮫人,總不可能冒出一對鮫人父母吧?常攸內心嘲風一笑。
不過這兩人的演技還真厲害,看到常二老的表情,顯然已經得到了二老的信任,否則二老不會‘露’出這麼絕望的表情。
常攸心中的怒火油然而生,努力壓下即將爆發的情緒,心平氣和地將視線轉到茶几上放着的戶口本,或許就是這個東西騙過了常二老。輕輕拿起戶口本翻着,這對中年夫‘婦’姓方,並非本地人,根據戶口本上的資料,這對夫‘婦’只有一個孩子,叫方昊,已成年。
將戶口本放回茶几,現在這個社會,造個假身份何其簡單,利用非法黑暗渠道,戶口本、身份證、學歷等等,想要換個新身份都可以造假,要是相關部‘門’沒有刻意去查,根本不知道是真是假。那些做着非法勾當的人,身份證拿出來一大把,誰知道這些身份證裡頭,哪個纔是真正的他?
如今在常二老心裡,他是失憶的孩子,完全不記得從前,這對夫‘婦’隨便捏造他的過去,常二老也分辨不出真假,所以這對夫‘婦’根本就是有備而來。而且對他是“海邊撿來和失憶”這件事很清楚,也對,這件事情在海邊做生意的小賣鋪老闆們都知道,隨便找個人問問就行了。
當初云溪以道歉爲由邀請他和邵臣暮吃飯,對他和邵臣暮的相識有所懷疑,邵臣暮在海邊居住這麼多年,而他作爲土生土長的海邊居民,這麼多年過去都不曾相識,如今忽然成爲無話不談的朋友,也許云溪至今還是覺得奇怪吧?!
既然云溪知道他父母在海邊開小賣鋪爲生,她只要去隔壁隨便一家小賣鋪藉口買東西,不經意間提及他的事,哪怕自稱是他的朋友,很快就能套出他的不少事情,也許云溪就是抓住了這一點,才策劃了這個計劃?
他在這個世界上得罪的人也只有這對姐弟,如今弟弟被關在牢裡,除了云溪,他已經想不出第二個人。不過這個報復手段夠絕,找一對遙遠地區的夫‘婦’,暫時就當他們的身份是真實的吧,然後讓他跟着這對夫‘婦’離開?接着再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他?
常攸莫名覺得不安,似乎這件事情沒那麼簡單,按照他現在的特殊情況,只要‘交’給警察局處理,沒有DNA鑑定,這對夫‘婦’根本不可能帶他走。除非云溪神通廣大到還能製造一份假的DNA鑑定報告,否則他完全可以選擇不信任他們。
沉思中,常攸感受到一雙溫暖有力的手扶住他的肩膀,轉頭看到邵臣暮不知道何時坐到了他身邊,給他一抹關切的輕笑,常攸頓時覺得沒那麼不安了,擡手輕拍肩頭邵臣暮的手背。
將視線轉到那對仍在悲傷的夫‘婦’身上,輕柔地問道:“既然如此,爲什麼不報警?我失蹤那麼久?何況爸媽撿到我的時候,在警察局做過登記,怎麼可能到現在才找到我?我又爲什麼會到這麼遠的海邊來?”
中年‘婦’‘女’微微一愣,隨後‘露’出一臉懊悔地說道:“都怪我沒有阻止你,當初你說要放鬆心情,跟着同學一起來海邊遊玩,我不該放任你一個人過來,要是我們能陪着你來就不會出這樣的意外了……那幫兔崽子找不到你人後,慌‘亂’地一個個跑了回來,剛出事那會兒,他們根本不敢出‘門’,也不敢告訴他們的父母,我一直以爲你們還沒回來。”
“後來我們越想越不對,過去找他們時,他們才說出真相,你媽媽當場就嚇暈了……警察怎麼可能沒找過?他們聯繫過這邊的警察局,說那段時間根本沒有孩子失蹤的記錄,唯一落水的一個孩子屍體也被找到了,是孤兒院裡的孩子。警察局那邊一直沒有消息,我們只能自己找,幾乎把整個市都翻過來了,最後不放棄地來到了這裡……”中年男人附和着,眼角閃爍着心酸和‘激’動的淚光。
“感謝菩薩保佑,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爸媽就你一個孩子,要是你真的出了什麼意外,你要爸媽怎麼辦啊?爸媽已經在這邊找了很久很久,幾乎快要徹底絕望了。多謝熱心的老闆娘,她見我們兩老一直在這邊徘徊,聽說我們的遭遇後,說常家撿到過一個孩子……唔……”老闆娘說着再次失聲痛哭。
常攸聽着他們一唱一和,說得天衣無縫,要是他真的失去記憶,而不是擁有前世記憶的人魚,說不定早就相信他們就是他的父母。可惜他們的所作所爲都是虛情假意,沒想到連他上一世的死亡都能利用,忍不住自嘲苦笑,他前世的死亡成了他們口中最有利的藉口。
“伯父伯母在找到小攸時,第二天就去警察局做過登記,警察後來沒有聯繫過你們嗎?”邵臣暮恰似漫不經心地問。
“要是能聯繫我們就好了,我們在家裡足足等了一個月,一直都沒有消息,昊昊失蹤後,我們就辭掉工作到處尋找昊昊。如今昊昊根本不記得自己是誰,家在哪裡,全國各地失蹤的人那麼多,警察也沒那麼快找到我們這邊,我們等得都絕望了,只能自己出來找……”
“根本是那些警察疏忽大意,不知道整天在幹什麼?我們明明已經問過這邊了,既然發現撿到一個孩子,爲什麼沒有及時想到我們這對可憐的父母?可憐天下父母心啊……”中年‘婦’‘女’滿臉憤恨,隨後又欣慰地看着常攸,“昊昊,只要你還活着,知道你過得很好,爸媽就放心了,不記得我們沒關係,媽媽好好跟你講從前的事情,相信你一定可以想起我們,彆着急!”
“我先去做晚飯,你們慢慢說!”常母起身離開客廳,掩去眼角的淚水。
這頓飯吃得索然無味,飯桌上常二老和邵臣暮一直保持沉默,常攸聽着中年夫‘婦’滔滔不絕地講述他“從前的事”,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飯後,兩人看他一臉疲倦,囑咐他好好休息,依依不捨一步三回頭地離開。還說去醫院做DNA鑑定的事可以緩幾天,看他們一臉鎮定的樣子,常攸知道事情遠遠沒有他想象得那麼簡單。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後,常攸關上‘門’回到客廳,見到常母擦拭着眼淚,常父紅着眼眶安撫着常母,十分不忍心地衝上去抱住常母:“媽,我不是他們的孩子,絕對不是!”
常母詫異地看着一臉堅定的常攸:“小攸……媽很高興你做了我們這麼久的孩子,可是媽更明白失去孩子的痛苦……”
“不是!”常攸‘激’動地打斷常母的話,感受到肩上邵臣暮的雙手力道加重,內心做着艱難的掙扎,他作爲人類父母的孩子,總有一天這個秘密要告訴他們,或許上天註定要給他這次坦白的機會,賭上常二老的爲人和對他的疼愛,最終選擇說出真相。
“對不起,爸媽,隱瞞你們這麼久,我根本就沒有失憶,所以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們,他們根本不是我的父母,我也沒有父母!”
“小攸,你在說什麼?”常母不可思議地望着常攸,隨後一想又不對,趕緊問道,“可是不可能啊?警察爲什麼找不到你這個人的記錄……等一下,你說你根本沒有父母,你是孤兒?就算你是孤兒,你不見了,孤兒院也會來找人啊……”
“爸媽你忘了嗎?你們一直都說我是大海還給你們的孩子,所以我是大海的孩子啊,人類的世界怎麼可能有我這個人!”常攸故作雲淡風輕地說笑着,看到常二老目瞪口呆的樣子,暗自咬咬牙,控制意念變回人魚的樣子。
根本不敢去看二老此時的表情,扯了扯身上的袍子,輕輕拍打着魚尾,低着頭落寞地繼續說道:“我根本不是人類,怎麼可能有人類的父母?在我心裡,我一直把自己當成常家的孩子,看到爸媽對我那麼好,我努力做個正常人家的孩子,好好上學,不讓你們擔心。只要爸媽還肯要我,我還是你們的孩子。”
客廳裡很安靜,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許久,常攸收起魚尾,重新變‘成’人類的樣子,鼓起勇氣對上常二老的目光,看到他們似乎已經恢復平靜,用着平時對待他的眼神,溫柔地看着他,常攸忍不住紅了眼,小聲說道:“謝謝爸媽!”
“傻孩子,爸媽一直覺得你是大海賜予我們的孩子,不管你是人還是人魚,從你成爲我們孩子的那一刻起,你永遠都是常家人!”常母輕柔地擦掉他眼角的淚水,“看來臣暮早就知道了……這些事情待會兒再說,當務之急是那對夫‘婦’的事,他們爲什麼要冒充小攸的父母?”
常攸知道雲簡云溪的事再也瞞不住了,只能老老實實‘交’代,接收到常母心疼而怨念的眼神,縮縮脖子往邵臣暮身邊挪了挪:“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隱瞞你們,只是不想讓你們擔心……”
“你這孩子,這麼大的事情居然敢瞞着我們,萬一你出了什麼事,你是要我們傷心死嗎?”常母又心疼又後怕地敲敲常攸的頭,隨後蹙眉道,“可是我們現在沒有證據反駁他們,也沒有證據證明這件事情就是那個云溪指使的……不對,不是還有DNA鑑定嗎?這樣事情不是很快就戳穿了?”
“我可以肯定這件事情一定跟云溪脫不了干係,她既然設計了這一整套計劃,我想DNA鑑定這一塊她肯定會考慮到。”邵臣暮肯定地解釋道,只是他跟常攸的感覺一樣,看剛纔那對父母的神‘色’,根本不怕DNA鑑定,云溪難道神通廣大到可以串通醫生僞造DNA鑑定報告了?
“那不對啊,DNA鑑定必須去醫院由醫生鑑定,他們難道還能造假不成?”常父問道。
“DNA鑑定結果需要等待7天時間,這7天裡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云溪既然想到這麼一出,肯定早已事先安排妥當。沒關係,小攸儘管跟着他們去做鑑定,今晚我去一趟S市找程哲,剛纔趁他們不備,從他們身上拿到了頭髮,程哲那裡有小攸的血液,到時候將兩份鑑定報告‘交’給警察,再由第三方來做鑑定。”
“那直接找程哲醫生鑑定,不是馬上就能戳穿了?”常母不明白爲什麼還要這麼麻煩。
邵臣暮輕笑:“不行,他們明顯也是有備而來,程哲是我朋友,到時候還能反咬我們一口,以爲我們串通好欺騙他們,他們肯定是選擇這邊的市級醫院,裝作一副很平常的樣子去做鑑定。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將計就計?到時候一網打盡,尤其是這個幕後黑手。”
“還有一件事情,小攸是人魚,他去醫院做DNA鑑定,會不會被人發現?”常父非常擔心,常攸是人魚,萬一一個不小心被人發現了,這樣太冒險了。
邵臣暮笑着安慰道:“不會,常攸變‘成’人類的樣子,他的身體機能也跟人類一樣,程哲在給他檢查身體時就做過化驗,何況他們既然事先安排妥當,這次鑑定只是裝裝樣子罷了,說不定連鑑定報告都早就僞造好了。”
常攸深深嘆了口氣:“這個云溪爲了給他弟弟報仇還真是大費周章,難道云溪刻意調查過我?這對父母又是哪兒來的?以爲把我拐走就可以除掉我了?設計這麼大個計劃還真難爲她了,現在看來連醫院那邊都打好招呼了。我還以爲會像穆筱說的,她會……抓點把柄來威脅我,比如讓我在學校裡待不下去。現在想想,還不如她這麼做,我也痛快點,大不了退學。”
常攸差點就說“她會把他們的關係捅出去”,幸好及時收住了口,今天常二老已經夠受刺‘激’了,不能再讓他們擔心,他和邵臣暮的事情,還是緩緩再坦白吧。
邵臣暮無奈地輕笑:“‘逼’你退學沒什麼意義,就像你自己說的,等你退學回到海邊,你還是相安無事,根本算不上報復。”
“我剛纔一直在想,云溪到底爲什麼會突然知道我的事情,難道她僅僅只是覺得我們的相識很突然?所以跑來打聽?無意中知道了我的事?還是云溪調查過我?該不會找‘私’家偵探調查我?那我的秘密……”常攸忽然想起了什麼,滿臉慌張地望着邵臣暮。
“傻瓜,你又不是明星或者權威人士,云溪有必要勞師動衆請‘私’家偵探調查?在她所認知的範圍內,你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父母在海邊經營一家小賣鋪,有什麼好調查的?何況正常人誰會懷疑你是條人魚?我想云溪只是無意中知道了你是常家撿來的孩子,畢竟你的事不是秘密,纔想出了這個報復手段。”
邵臣暮好笑地安慰道,看到常攸鬆了口氣,繼續安慰道:“不過接下來這段時間,你確實要小心謹慎一點,暫時別去海里,乖乖待在家裡的游泳池裡。”
常攸用力點點頭,一家人坐着商量了一會兒,邵臣暮告誡常攸乖乖待在家裡,哪兒都別去,說完就拿着那對夫‘婦’的頭髮離開常家,驅車趕往S市。現在他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去打點,有一些人必須去見一見,需要他們的力量協助,比如韓牧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