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淺淺的掛在東邊天空之上,漫天繁星閃閃,晚風清涼徐徐吹進未關的窗戶裡,將一室窒悶的空氣吹散了些。
陌舞躺在榻上睜大眼睛,望着自己的房頂,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她雖然說是要睡覺,不過自從回到屋中便是這樣的德行了。躺在榻上也不睡,就這樣大睜着眼睛,想着自己的心事。其實她倒是想睡,不過神經已經高度緊張了,使得她怎樣都無法入睡。
玉隱真人的行爲簡直太過奇怪,奇怪到她想忽視都不可能。如果說剛開始自己沒有注意到他的奇怪行徑的話,那麼自從自己說出要離開,他的奇怪就開始了。
或許一直以來都在奇怪着,只是自己太過善良,太過幼稚,並沒有注意到他的不對勁而已。
陌舞咬了咬嘴脣,回想起自己剛認識這老殭屍時的場景,那個時候他直覺身後有危險,然後便拔腿向前跑去。或許那個時候自己的感覺是正確的,這個老殭屍的確是要加害於她的。人的最初直覺往往又神秘又準確,而經過了兩天的相處,她反而被他裝出來的樣子給騙過去了,所以導致了自己一直沒能看清楚他的真實面目。
陌舞無論怎麼想都覺得這個老殭屍有問題,儘管還不清楚問題在哪裡,反正就是有問題就對了。其實她早就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去應對,此刻躺在這裡,不過是在等待而已。
等待時間流逝,等待黑暗徹底降臨。
自己雖然從無憂山上下來並沒有多久,可跟着蓮華也經歷了一些事情,這些事情此刻回想起來倒是極好的,因爲足可以使她度過這段等待的時光。
陌舞先是回憶了一下自己在無憂山中無憂無慮美好的日子,然後回想了一番與蓮華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最後便是兩人交惡分手的景象。說實話陌舞直到現在都弄不明白那人爲什麼一下子就變了臉,要知道那可是一朵冰清玉潔的白蓮花啊,對她總是又溫和又寬容,怎麼會說離開就離開?
更何況自己在他面前什麼過分的事情沒做過,什麼過分的話沒說過,可這個人偏偏就對那個“混賬”生了氣,真是讓人不解啊不解,心酸啊心酸。
晚風徐徐地吹進來,將陌舞思緒吹得煩亂不堪。時間靜靜地流淌開來,很快便到了夜深人靜雞不鳴狗不吠的時辰。這個時辰,正是陌舞想要的時辰。
只見她輕巧地從榻上一躍而起,然後輕手輕腳地將房門打開,立在門口先觀望了一陣,確定了外面無人之後才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從房中走了出來,貓着腰,步伐極輕,落地無聲,很快地便走到了小院的門口。
此時只有風聲呢喃樹葉沙沙,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聲響,就連她自己的呼吸聲都淺的幾不可聞。
陌舞回頭望了望自己待了兩天的地方,說不上留戀,不過總是回憶的一部分。她的目光從廚房掠到玉隱真人的屋子,目光稍稍停駐了一下,然後便決然回頭,邁開輕巧地步子出了院門。
白天時候她裝的已經很像了,所以這老殭屍肯定很放心她,此刻早已經睡熟了。烏沉寂靜的夜晚中,陌舞頭也不回地走着,踏上一條她熟悉的小徑,也顧不上這燕華山中那些神出鬼沒的野獸了,只決然地向前行去。
那個老殭屍那麼詭異,她纔不會繼續待下去呢,這燕華山雖然恐怖,可她畢竟也不是個弱女子,她可是打敗了賴老虎的傳奇仙童,料想連滾帶爬地滾下這燕華山,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陌舞一邊在心中安慰着自己,一邊戰戰兢兢地朝前走去,此刻山木依風而動,樹影搖擺晃動,涼風陰沉,空氣中都有一種壓抑着的沉悶,似乎在醞釀着什麼很不好的東西……
陌舞趕忙甩了甩自己的腦袋,暗罵自己不該想這麼多連七八糟的,此刻她要做的就是專心致志走路,專心致志出山,至於這周邊的環境,陰險的氣氛,不是她要關心的。
的確,她若是閒情逸致地再關心一下這周遭的氣氛,這燕華山只怕她就走不下去了。
陌舞正在極力地鞭策自己不許害怕,忽地頭頂一個黑影子閃過去,她嚇得張口便叫了一聲,叫聲明顯透着無邊的恐懼,在暗沉的夜晚中聽來很是瘮人。
陌舞渾身立馬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想剛纔那個黑影是什麼?莫不是鬼?
她緊張地四處查看,以前只知道燕華山中野獸也多,鬼倒是沒聽說過,難道這裡面也有鬼不成?
也是,一般野獸都是在白天出來玩的,只有鬼是在晚上出來玩的,所以說,她剛纔果真是那般幸運地撞上鬼了嗎?
陌舞越深想這個問題就越覺得恐怖,嚇得她雙腿都開始打顫,邁開的步子也不再堅定了,走路的姿態也不再威武了,她的腰背開始佝僂了一些,提心吊膽地繼續向前走。
可這次她沒走幾步,頭頂便又是一個黑影極快地閃了過去。似乎是早知道這個黑影不會輕易放過她似的,這次她沒有尖叫,只是很淡定地腿一軟,跪了下去而已。
那個黑影,當真是
要將她給嚇死了啊!
如今自己已經快要被嚇死,這燕華山,她還怎麼走得下去?
正滿臉冷汗地想着這個問題,忽地一個聲音便從頭頂傳了過來,“你跪在地上嘟囔什麼呢?”
陌舞如被雷擊一般定在那裡,有鬼!
她下意識便要將腦袋低垂埋進土裡,可是她剛剛將腦袋垂到地上,驀地發現剛纔那個聲音似乎是有些耳熟,想了一想覺得不對勁,便大着膽子將頭擡起來,戰戰兢兢地擡眼望過去。
然後便望見了玉隱真人一張紅紅的笑臉。
原來不是鬼!
只是殭屍而已……
陌舞狠狠地鬆了口氣,隨即便惡狠狠地道:“你這老東西半夜不睡覺幹嘛裝鬼嚇我?真把我嚇死了你負責?”
“都是因爲你這小東西半夜不睡覺,所以我也不睡的,不然你以爲我幹嘛不睡覺?”
玉隱真人頗有些氣悶,埋怨地望着陌舞。
陌舞此時精神振奮了些,一時想到,她這個小東西爲何沒有誰家?還不是因爲要逃離他的魔爪!只是看來自己的逃逸已經失敗了,這出了大門還沒走出多遠,就被人家給抓住了。
陌舞瞪着眼睛狠狠地瞪着玉隱真人,想到在他的臉上瞪出一個窟窿來。
玉隱真人仍是剛纔那副略微生氣的模樣,哼道:“你說你這小尾巴,該睡覺的時候不睡覺,偏要出來遊山,害我不得不跟着你,害怕你被那些野獸們給吃了。養着你這麼個不省事的玩意,你說我容易嗎我?”
陌舞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訝然道:“我,大半夜遊山?你哪隻眼睛看到的?”
“我全部的眼睛都看到了。”
玉隱真人淡定地回了一句,然後用下巴點了點她,挑眉道:“你這大半夜的出來,不是遊山還能是什麼?難不成還是來抓野獸準備明天吃的?”
陌舞瞧這人面上並沒有其他的神情,暗自揣摩着,或許他真的是不知道自己要偷偷離開?還是自己白天時候裝的太像了,所以現在自己準備要偷溜走,他都覺得不可能,硬是覺得自己就是在遊山?
陌舞幾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二話不說便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便道:“本來想着晚上的燕華山在月光籠罩下肯定是極美的,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真是一點都不好看,咱們還是回去吧。”
說完便面不改色地轉身往原路折返回去。
玉隱真人此時纔將懸浮在空中的身子落在地面上,望了望陌舞決然往回走的背影,眸中透出一絲笑意。難得這丫頭聰明瞭一點,知道此時要將自己本來的意圖遮掩一些,不然她將打算偷溜的實情道出,誰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來呢?
快步跟上陌舞的步伐,與她並肩走着,玉隱真人搖頭晃腦地道:“本來這燕華山就沒什麼好看的,你以爲晚上會有不同嗎?你還真是膽大,沒有我跟着你就敢擅自亂闖,真不怕被這山中的野獸給吃了?”
陌舞看也沒有看他一眼,心中正鬱悶無比。
本來還以爲自己終於從那個虎狼之地逃出來了呢,可現在看來,她的蹤跡根本就沒能蠻得這個老殭屍。虧得自己剛纔還在暗自竊喜,以爲自己偷溜成功,沒想到卻是落得這樣一個下場,很是憤恨啊憤恨。
玉隱真人見陌舞神情委頓不理他的話,無所謂地笑了笑,然後好心地勸道:“我說陌舞啊,以後你要是想在這燕華山中溜達,最好是由我陪着才行,不然我還真是不放心你。”
有你跟着我纔不放心呢!
陌舞在心中憤憤地吼了這一句,面上卻淡淡地道:“你怎麼跟來了?我因爲白天睡了一覺,所以並不怎麼困,剛纔睡不着便想着出來溜達溜達,當時出來的時候根本就沒看到你也醒了,你又是怎麼知道我離開的?”
陌舞好奇地望着玉隱真人,一派天真模樣。
玉隱真人隨意地道:“本來我也是看不見的,不過我晚上的湯喝多了,出來小解,剛巧便看到你的身影在門口一閃就不見了,我一猜就猜到了你肯定是出來遊山了,所以便跟了上來。”
陌舞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便繼續咬牙道:“你跟着便跟着,可我頭頂上的黑影是怎麼回事?”
玉隱真人一下子便笑了,笑得很是調皮很是無辜:“那些黑影就是我啊,我是怕你自己一個人遊山太過無聊,所以想飛來飛去的幫你派遣一下寂寞嘛,怎麼樣,是不是黑影一出現,你的寂寞立馬就沒了?”
玉隱真人說着便哈哈大笑起來,好像他真的做了一件好事一樣。
陌舞卻真想撲過去將這老殭屍給咬死,爲她派遣寂寞,他這是在故意想要將她嚇瘋吧!
陌舞生了氣,便不再說話,兩人很快地便回到了小院。陌舞一眼也未看玉隱真人,只淡淡地道:“出去了一圈我也累了,我要睡覺了,你也繼續睡吧。”
說完便進了屋子,將屋門關得山響。
玉隱真人無所
謂地扭身回了自己房間,透過深沉的夜色看了看陌舞緊閉的房門,然後笑了笑,輕輕地將自己的房門給關上了。
兩人雖然晚上折騰了一下,不過第二天見面依然安然如故。陌舞仍是吃吃睡睡跳跳樹發發呆,玉隱真人仍是做做飯洗洗碗掃掃地看看陌舞,然後夜幕一降臨,陌舞便又回房睡覺了。
等到月至中天萬籟俱靜的時候,陌舞再一次偷偷地從自己房中走了出來,躡手躡腳地從門口溜了出去。
然後玉隱真人剛好又是在這時小解,出門便看到陌舞身影一閃消失在門口,他也不追,只揚聲喊了句:“晚上風涼露重,陌舞你出去玩需要加件衣服嗎?”
陌舞剛剛出了房門走出一步,便聽到這個聲音,腳步一下子便頓住了。她小拳頭捏了捏,臉上的肉肉抽了抽,最終決然地將頭一扭,返身回去了。
玉隱真人瞧見她去而復返,臉上做出極爲驚詫的神情,“咦?你怎麼回來了?不是出去玩耍的嗎?你要是冷了沒關係,我可以把衣服給你拿過去的。”
陌舞咬了咬牙,強忍住衝上去將他打成豬頭的衝動,艱難地衝他扯出一個笑容,然後恨聲道:“我忽然便沒有出去玩耍的興致了,你還是要去小解嗎?快去吧,別再憋出個好歹來。”
玉隱真人聽她這樣說,便眉開眼笑地嗯了一聲,自己去解決了。
陌舞咬牙切齒地望了望他的背影,回屋睡覺。
然後接下來的幾日,這個情景總會連番上演。每當陌舞想要半夜偷偷溜出去之時,便剛好會被出門小解的玉隱真人撞到,兩人寒暄過後,陌舞便往往失去了出去玩耍的興致,就會無精打采地回去睡覺。
其實陌舞也清楚這老殭屍是故意的,不過她心中始終存了一份僥倖,想着或許這個殭屍不會每晚都算的那麼準確,時辰掐的那麼準,或許自己可以幸運一回,不被老殭屍給逮到。只要她可以幸運一回,只是一回,她便可以逃出這裡了。
但是不幸的是,她一連試了好幾個晚上,都被玉隱真人給發現了,後來陌舞也急了,晚上逃不出來,那乾脆就白天走吧。
於是這天中午,大太陽高高地懸着,陌舞吃完午飯,便在院子中溜達來溜達去,準備等到玉隱真人不注意的時候,自己好溜出去。
玉隱真人洗碗出來便看到她在院中看風景,不僅笑着招呼她:“陌舞啊,你站在院子裡幹什麼呢?你要是沒事幹的話,就還是回房睡覺吧。”
陌舞衝他擺擺手,“我不困,我看你倒是困了,你還是先去睡吧,我再看會風景再說。”
玉隱真人很好打發,果真回房去睡了。
然後陌舞轉身便往外走。
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身後還是沒有絲毫動靜。陌舞眉頭皺起來,心想這次玉隱真人沒有注意到自己?他真的以爲自己只是站在院子中看風景的嗎?正是因爲這是大白天,所以他纔會對自己這麼疏於防備?
陌舞這樣一想心中便是一喜,只是她的嘴角還沒有楊上去,忽地便聽到自己頭頂傳來打呼嚕的聲響。
陌舞狠狠一怔,瞬間明白了什麼,猛然擡頭便往樹上看去。
只見粗大結實的樹幹上,果然躺着玉隱真人,此刻他正睡的香甜,不住地打着呼嚕。
陌舞氣極了,俯身彎腰在地上撿起一顆小石子,照準玉隱真人便砸了過去,剛好砸在他身上。他“呀!”地一聲醒了,低頭看了看陌舞,皺眉道:“你砸我幹什麼?”
“你不是要睡覺嗎?爲什麼會在這裡?”
陌舞沒好氣,直直地盯着他。
“哦,我是嫌在我屋中睡覺太沒有情調了,又想着這山中的景緻是極好的,所以便出來了。怎麼,難道你也覺得這山中景緻很好,所以不再院子中看風景,反倒是出來看了?”
玉隱真人一副認真詢問的表情,陌舞捏了捏拳頭,轉身便往小院中走去。
她算是明白了,這輩子,她是別打算從小院中溜走了。可若是不溜走的話,她就要被這個殭屍給吃掉。即便不吃掉,他也會狠狠地收拾自己的,總之就是不會讓自己好過。
陌舞眉頭緊緊皺着,與其這樣整天膽戰心驚的,倒不如拼死博一場。她想到做到,此時玉隱真人也已經跟了上來,陌舞卻忽地站住腳步,然後猛地回身便朝着玉隱真人撲了過去。
玉隱真人不妨她突然發難,腿一軟便被陌舞給撲倒了,陌舞手腳並用對着玉隱真人便是一番拳打腳踢,不過都被玉隱真人給輕鬆避過去了。他沒想着要跟陌舞打架,所以只是躲避並沒有進攻。但是陌舞卻想要將他給打死,偏偏又打不着,所以便摟着他在地上翻滾起來。
地上堆積了厚厚的落葉,兩人滾了幾滾便全身枯葉泥垢了,玉隱真人瞧着這樣不是辦法,眼見着陌舞一張小臉上全是堅決之色,看起來她不走是不會甘心的,於是便輕輕地嘆了口氣。
“陌舞,我是不會傷害你的,你知道我是誰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