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幽暗,蒼穹低垂,凜冽的冬雪,洶涌地灑向大地。
這裡是一條繁華的古巷。
當此嚴寒時節,青石板鋪陳的小徑上,照例是人聲鼎沸,熙來攘往,街上氣氛絲毫不遜平日。只因小巷的牌坊上,寫着「財神巷」三個大字。
擡眼望去,待見街道的兩旁,開滿了林林總總,規模各異的賭坊,無數穿金戴銀的商賈、富豪出入其間,而路的盡頭,赫然是財神巷中實力最爲雄厚的賭坊“千方閣”。
今日,千方閣豪奢的大門前,似乎來了兩名不速之客。
“熙少,按照老李頭所說,應當就是這裡了。”說話的是一名身着皮皮的壯漢,只見他腰粗膀圓,年齡約莫二十來歲,而被稱爲“熙少”的,卻是他旁邊這位十七八歲的清秀少年。
“啊。”那少年輕描淡寫應了一聲,隨即眉心一沉,似乎想到了什麼:“靈符都開光了沒?”
“開了,開了。”壯漢笑着應道。
少年面色嚴肅地道:“這筆買賣對我很重要,你不會說話,一會兒就給我儘量少說話,總之不要讓‘他’看出任何破綻,知道了嗎?”
“熙少,您就放心好了,這次我要再掉鏈子,讓我被千年惡鬼纏身,永世不得超生,行了吧?”那大漢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道。
少年滿意的點了點頭,半晌,忽然又想起一事:“對了,傻強,這次的酬勞是多少?”
那喚作“傻強”的大漢愣了一下,從懷中摸出一本泛黃的賬本,仔細翻閱,道:“連着「特約任務」紅利在內,一共是四千五百八十一。”
“操”寧熙眉頭一皺,不敢相信地瞟了瞟賬本,喃喃道:“這死老頭真是越來越摳門了。”
“可不是嗎?”傻強嘴巴一撇,似乎也是滿心不悅:“這種棘手摺本的買賣,換作別人都不願意做的,真不知熙少你爲什……”
“噓。”寧熙忽然豎指脣邊,神色緊張地制止了同伴的說話。
雪霽風停,天氣變得更加昏暗了。
“‘他’好像發現我們了,事不宜遲,做事吧。”寧熙使了一個眼色,一臉嚴肅地道。
“嗯。”傻強會意的點了點頭。
兩人對視一眼,一前一後,踏入賭坊。
“哎喲,二位公子,歡迎光臨小店,來來來,這邊請。”剛踏進店門,一位相貌富態,打扮講究的中年男子滿面春風地迎了過來。
那傻強不知怎的,看見那掌櫃靠近,立即本能的退開一步,眼神裡竟是有些害怕。
“勞駕掌櫃了。”一旁的寧熙卻是面帶微笑,淡定自若,他擡眼向內堂望去,只見恢宏的空間內置滿了各式各樣的賭具,桌椅,平均三五個賭客聚集在一桌,吆喝張羅,場面好不熱鬧。
只是這裡的人除了面前的掌櫃,都顯得特別怪異,只見他們嘴裡大聲吶喊喝彩,臉上卻是殭屍一般的面無表情,另外,也不知是不是縱賭過度的原因,臉部竟都呈現出猙獰的青黑色,看來竟是有一些恐怖。
“不知公子是想玩「牌九」還是「樗蒲」抑或是切磋切磋「麻將」?小店各類設施一應俱全,任君挑選。”那富態掌櫃躬着身子,殷勤地笑道。
“不必啦。”寧熙笑着擺了擺手,直勾勾注視着掌櫃,眼中閃過一絲狡獪:“你剛纔說的本公子通通不會,我今天……就賭大小。”
“賭……大小?”那掌櫃面色一顫,雙目圓睜,似乎大感意外。
“不錯。”寧熙淺淺一笑,接着對旁邊的傻強使了一個眼色,後者立馬會意地從兜裡掏出厚厚一疊五顏六色,造型怪異的錢來。
“如您所見,錢,我有的是,怎麼樣,我這生意,掌櫃你做是不做?”寧熙高昂着頭,目露精光,模樣已是有些挑釁。
“這……”那掌櫃面露難色,半天,才吱吱嗚嗚地道:“這位公子,不是小老兒不接您生意。可現在都什麼年代了……您瞧瞧。”說着,指了指堂內賭得熱火朝天的賭客,道:“誰還會跟您賭……大小?”
“誰說我要跟他們賭。”嘴角泛起一絲莫名的笑意,寧熙用手指着面前驚愕的掌櫃,笑嘻嘻地道:“我要跟您賭。”
那掌櫃似乎有些摸不着頭腦了,一臉茫然地指着自己,澀聲道:“我?”
“是啊。久聞掌櫃賭術過人,只不過二十餘年,便掙得這麼一份殷實家業,怎麼樣,可否給在下露上兩手?”寧熙客氣的拱了拱手,不緊不慢的說道。
聞言,那掌櫃臉色突變,憨厚朴實的雙瞳中砰然攝出一絲陰翳之色,霎時間,連那富態合善的圓臉都變得有幾分陰森可怖。
“公子,和我賭,可是要付出代價的哦。”掌櫃埋低着頭,語氣極其陰森地說道。
“不怕。今天就是將命輸給掌櫃,我也絕無怨言。”寧熙笑容不改,從容不迫地道。
聽了這種“**”的對話,旁邊的傻強卻是虎軀一震,瑟瑟發抖。
“行!有魄力,我欣賞!來人,擺桌!”那掌櫃一拍桌子,豪爽地喊道。
八尺見方的豪華賭桌上,一場特殊的博弈正式開始。
“公子,咱們怎麼賭,賭多少?”掌櫃眯起眼睛,饒有興致地看着寧熙。
“隨便咯。”寧熙毫不爲意的聳了聳肩。
“好!看公子財大氣粗,又這麼胸有成竹的樣子,應當是個行家,不如咱們就五千兩銀子一賭,猜大小……”說着掌櫃望向一旁的傻強,笑嘻嘻地道:“就由您這位朋友擲骰,您先猜,之後咱們依次互換,如何?”
“可以。”寧熙眉目含笑,清秀帥氣的臉上依舊保持着那種雲淡風輕的自然。
咚、咚、咚,骰子在骰盅內不停翻轉,砰!停!
“公子,該您猜了。”掌櫃瞟了一眼桌上的曬盅,提醒道。
寧熙“哦”了一聲,想都不想地隨口說道:“小。”
掌櫃滿臉堆笑道:“公子是客人,既然您都猜“小”了,我就“大”吧。”
哐!傻強揭開骰盅,裡面三隻骰子的點數赫然是六、六、六。
“大……”高聲宣佈後,傻強悄悄地看了看座位上的寧熙,果見這名深不可測的少年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
“哈哈哈,看來公子手氣不佳啊,沒關係,風水輪流轉嘛,咱們再來,再來!”掌櫃貪婪地看着桌上的錢,舔了舔嘴脣,一把捧了過來,賭徒見財心喜的**本性,已是表露無遺。
雖然輸了錢,寧熙卻絲毫不氣惱,笑呵呵地應承道:“好,再來。”
第二輪開始。
砰!盅落,骰停!
幾乎沒有一秒的遲疑,掌櫃胸有成竹的拍案笑道:“大。”
傻強微微一愣,緩緩地揭開骰盅,這一看不要緊,直嚇得他虎軀一震,尿都差點甩出來幾滴,三隻骰子正面朝上的點數仍然是六、六、六!
“哎、哎、哎,今天這是怎麼了,真他媽的觸了黴頭……掌櫃你這次可賺大啦。”寧熙皺着眉頭,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好說,好說。”眼見轉眼間,便有一萬兩銀子進賬,掌櫃笑得合不攏嘴,再次將那堆造型奇怪的錢捧了過來。
“算啦,算啦,這種小打小鬧的局也太沒勁了,不如咱們玩大點,怎樣?”寧熙看向眉開眼笑的掌櫃,忽然提議道。
眼見這輸家都開口了,贏家豈有不奉陪的道理?掌櫃心中狂喜,不住地點頭道:“全聽公子您的!”
“咱們一把決勝負,若你贏了,在下全身家當全部歸你,若我僥倖贏了……”說到這裡,寧熙望了望四周,神秘地笑道:“掌櫃的這間賭坊便贈於在下了,如何,敢賭嗎?”
“沒問題!”掌櫃臉上顯露出賭徒特有的狂熱神情,似乎絲毫沒有考慮自己輸的可能性,驀地,舔着嘴脣,迫不及待的道:“那咱們現在就開始吧。一賭定乾坤!”
“好!”寧熙欣喜的點了點頭,突然又道:“不過,這把由我親自執骰,如何?”
“當然可以。”掌櫃貪婪的臉上興奮不減,在肌肉劇烈的顫動下,好似連口水都要溢了出來。
咚、咚、咚、咚,命運之骰再次搖動起來……
砰!寧熙將手中骰盅猛力扣向桌面,風度依舊地笑道:“這把既然是我執的骰,便由閣下先猜吧。”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掌櫃嘿嘿一笑,搖晃着腦袋,慢條斯理地道:“我不僅知道里面是“大”,還知道三骰的點數仍然是六、六、六。”
“如果。”掌櫃嘴角揚起一抹勝利者的微笑:“小老兒猜的有一分一毫的偏差,便算公子你贏了。”
聽到這裡,傻強再次震驚,忙緊張的瞅向一旁的寧熙,待見他表情淡然,仍然帶着往日那副高深莫測的裝B模樣,這才捂了捂胸口,安下心來。
“不得不說,掌櫃你的運氣跟膽量都是令在下深深佩服啊……”寧熙表情敬佩的站起身來,迎上對面掌櫃那副穩操勝券的目光,忽然話鋒一轉道:“不過這次,你猜錯了。”
說完,寧熙卻只是伸了伸懶腰,並沒有揭開骰盅,而對面的掌櫃也同樣呆坐着,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決定勝負的三隻骰子,就這樣在桌上靜靜地躺着,誰也不知結果如何。
傻強是個急性子,此時再也按捺不住住了,衝上前去,“哐”的一揭,頓時真的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傻強,雙目恍惚,一動不動地愣在了原地。
骰盅內空空如也,三隻骰子竟然不見了蹤影!
“這……這怎麼會!不、不可能的……不可能……”掌櫃額上青筋暴起,霎時,如同輸紅了眼的賭徒,捶胸頓足,亂嚎一氣後,瘋狂地將賭桌掀翻!
“如你所見,你輸了。”寧熙淡然地凝視着情緒失控的輸家,眼神中忽然有些憐憫。
“不、不可能!骰子怎麼會憑空不見!這絕對有詐!你……你出老千!”掌櫃眼睛血紅,歇斯底里的咆哮道。
“讓我來告訴你吧……”
轟!寧熙的眼眶內驟然迸發出熊熊烈焰,身上紅光縈繞,宛若天神降臨。
望着眼前的情景,那掌櫃暴怒的表情逐漸變爲深沉的恐懼,嚇得連連後退,“撲”的一聲,一個趔趄跌倒在地。
“我這雙「火眼金睛」,不僅能識破妖魔鬼怪,也能將一切本不存在的事物,破爲虛無。”說到這,寧熙忽然嘆了口氣,眼中火焰逐漸消失,恢復了平常的面目:“也就是說,這骰子根本就是你憑空臆想出來的事物啊。”
“你……你這個騙子!你到底是誰!”那掌櫃顫抖着下顎,穢濁的瞳孔都快要凸了出來!
於此同時,大地開始劇烈震動,屋頂內不斷有瓦礫掉落下來……
“你還不明白麼。”寧熙神情悲憫,幽幽地嘆了口氣:“你仔細看看我輸給你的錢是什麼。”
聞言,掌櫃立即向那堆花花綠綠的紙錢望去,足足看了半晌,終於,他似乎看出了什麼……
“冥幣……?”他瞳孔猛烈放大,驚悚之下,竟是一屁股癱軟在了地上,氣若游絲地喃喃道:“怎、怎麼會是……冥幣?”
寧熙沒有說話,他慢步走了過來,蹲下身去,同情地看着驚慌失措的掌櫃,低聲道:“你應該知道什麼樣的人才會對冥幣愛不釋手吧。”
寧熙目光如炬,直視着對方失魂落魄地雙眼,大喊道:“王富貴,不要再欺騙自己了,你已經死了!”
(第一卷還有個楔子,很重要,大家不要忘看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