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孫家傻兒
咣……本來就破舊的門被人一腳飛踹踢得從門上飛了出去,嚇得正在堂下燒水的中年女人一驚,險些摔進竈膛中。
“二趕,做甚?”這還殘留着些許風韻的女人擡頭喝道。
“孫嫂子,不好了,你兒在修整兵器時,被砸了頭,昏死過去了,一腦袋全是血呀!”三十多歲的二趕抹着頭上的汗水叫道。
“啊!”孫嫂驚呼一聲,顧不得竈膛中燒得旺的火,扔了手上的火叉就向外跑去。
鄉兵營地,數量頗多的廢舊武器被扔在地上,不遠處圍了一圈的人,都頭王棍子咧着嘴,使勁的撓着腦袋,一臉的愁容,誰不知孫家嫂子性子潑辣,傻兒都當寶一樣的護着,若非這鄉兵是農閒之時非來不可,再加上最近兵器修整過多,忙不過來,指揮使大人指名要農閒之後全部取走,他王都頭也不至於把孫家傻兒也招進來。
“郎中請來沒有?”王棍扯着剛剛跑回來的快腳小四問道。
小四抹了一把鼻涕,一個勁的搖着頭,“張郞中正在坐堂,出不來呀,要我們把人送去!”
“屁!送過去人都死了,算了算了,快找塊門板,擡去張郎中那裡!”王棍子叉着腰大叫着,乾巴巴的身板,看起來還真像是一根棍子。
衆人七手八腳的將孫家傻兒擡到了一塊門板上,飛也似的向縣城中跑去,王棍子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只希望孫家嫂子能少發一點火,當衆將自己撓了可不好看。
前腳剛走,副都頭又監着這些鄉兵們磨刀打箭修槍桿,不過衆人卻也議論了起來。
這孫家傻兒,自幼卻也不簡單,還未上學堂,便會頌唐詩十餘首,縣城裡的私塾先生皆以爲此兒爲文曲降世,自幼天才,皆願收爲入室弟子,可誰料到,這孫家傻兒愈是長大,就愈發蠢笨起來,到最後,連話都說不清楚了,整日裡癡癡傻傻,眼瞅着二十郞當歲了,卻連房媳婦都沒有說上。
“唉,苦的還不是孫家大嫂,自孫家大哥當了鄉勇,進了河北打仗,就再沒回來,二十年了,怕是回不來了!”人羣裡的早年喪妻的姚大哥搖頭嘆道。
“怕是姚老早就心儀人家孫家大嫂了,何不託個媒人說說媒,乾脆娶回家去!”人羣裡的青皮嘻笑着,氣得老姚抓起身邊的槍桿就揍了過去,打得幾個青皮嘻嘻哈哈四處亂竄,直到副都頭連聲喝斥,纔算是勉強安靜了下來。
牀板擡至半路,牀板上的孫傻兒就醒了過來,在行進中翻身跳了下來,衝到了路邊的陰溝處哇哇的慘吐着。
孫陽只覺得這腦袋似是要炸開,一口氣吐了十幾口,差點將胃袋也吐出來,這纔好受一些,雙手握拳,仰天啊啊的大叫了起來,二十餘年了,只能看不能說,憋得他幾乎都快要瘋了。
一衆人圍在孫陽的身後,聽得他淒厲的吼叫聲,不由得悚然變色,這哪是人的吼聲。
“我的兒啊!”呼叫聲不如,得得的驢蹄踏地聲,只見孫家大嫂騎着自鄰家借來的毛驢趕了上來,二話不說撲到了孫陽的身上就哭了起來,不時的摸着他頭上的傷口,傷口不大也不深,已結了血痂,看起來並不嚴重。
兒是孃的心頭肉,哪怕碰破塊皮,也是傷在孃的心裡,孫家大嫂摟着兒子哭得傷心,年青喪夫守寡,若是再死了兒子,可真的沒指望了。
“娘啊!”孫陽喃喃的說着,摟住了這個一臉風霜的中年女人,流下淚來。
孫陽現在醒過來了,再加上了出了事,自然不可能再留在鄉勇中修整兵器,被放回了家休養,鄉里鄉親的,凡事都不好做得太絕,會被人戳脊梁骨的。
孫陽躺在牀上,雖然不是富貴人家,家中物品也不是很多,但是卻很是乾淨整齊,老孃正是堂中燉了雞湯,家中那隻下蛋的母雞被宰了,正在鍋裡翻騰着,不時的飄來一些濃濃的香氣。
只有孫陽自己知道怎麼回事,本來做爲一個新時代的年青人,熱愛生活,熱愛祖國,熱愛人民熱愛黨,可是自從郊區開始拆遷以後,原本開朗的性格變得陰暗,原本充滿了坦途的未來變得崎嶇。
就在那天,數千混黑的人員拎着刀子棍子衝進了新子裡,不肯被拆的村民被抓住就打,而在外面,護救車就等在那裡,數百名PL就守在村外維持着秩序,沒錯,親民的PL們就在村外維持秩序,幫着把打斷了腿的人送上救護車。
孫陽的父母性格剛硬,惹怒了那些混黑的人,爭鬥中,胳膊粗的棍子砸到了父親的頭上,母親的頸側,還沒有送到醫院,就沒了氣息,事後,孫陽抗爭過,上訪過,打過官司請過律師,可是最後,都是不了了之,他們的傘,大得讓小百姓一眼望不到邊,那時的孫陽,擡起頭來,看不到陽光。
最後某個什麼秘書,扔給他五十萬塊,什麼話都沒有說,這是什麼錢也沒有說,事情就這麼過去了,真的就這麼過去了。
村裡死的不僅僅是孫陽的父母,還有另外三條人命,甚至有人到京城去告過,結果,仍然如此,或許這就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陣痛,陣痛到百姓的身上,歡快到當官的身上。
從那以後,孫陽就從大二綴學,熱愛上了旅行,他不是想看什麼大好山河,他是想看看,這片山河,被折騰成什麼樣,還能不能找到一點光明的地方。
結果,在河南,鑽一處據說是很具有傳奇性的山洞時,他的眼前一黑便昏過去了,等到醒來時,卻似一旁觀者似的,看着古人的生活,沒錯,他鑽進了這個叫同樣叫孫陽的古人孩子的身體裡,還是從小一起長大,幼時,無師自通的十數首唐詩就是他的傑作。
當這個時空的孫陽漸漸長大時,與來自另一個時空的孫陽衝突越來越大,孫陽不想像害到這個幼小的生命,可是他卻無處可去,結果,衝突得越來越厲害,幼小的孫陽哪裡是他一個成年人的對手,漸漸的,那個孫陽越來越虛弱,孫陽也沒有任何的辦法。
直到在軍械廠修整軍械的時候,那個從空中落下的木頭成了最後一根稻草,將那個弱小的孫陽徹底的打散,衝突消失了,孫陽,佔據了這具身體。
雖然嚴格來說他是一個外來者,可是這二十多年來,他親眼看着母親爲自己把屎把尿,辛苦把自己餵養長,他親眼看到,那個被稱爲父親的人,義無反顧的爲了這個叫做宋的國家,提着一杆長槍,告別的還年青的母親,踏上征途,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