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子問題擾亂不了範寧接收新家的喜悅,中午時分,他就在小街正對面的王孟兒小酒館點了十幾個菜,請衆人吃飯,他和朱佩坐一桌,劍梅子和小冬另坐一桌。
“朱佩,你和兄長前幾天進宮情況如何?”範寧問道。
朱佩淡淡一笑道:“只呆了一個上午就出來了,兄長給官家雕了一座全身像,給張貴妃也雕了一座同樣的小像,昨天宮裡的宦官已經拿進去了,感覺他們應該很滿意吧!晚上賞了不少東西。”
“張貴妃是怎麼樣的人?”
朱佩沉吟一下道:“論容貌,張貴妃容貌比不曹皇后,但張貴妃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普通人,有喜怒哀樂,感情很豐富,也很奔放外露,尤其她拉着官家手的時候,我感覺她就像拉着情郎在花園裡散步。”
“難道曹皇后的感情不豐富?”
朱佩搖搖頭,“她有感情,但隱藏得很深,宮裡人都說她像一塊冰雕,只可遠觀她的美,但我認爲不是,我覺得她很孤獨,她對我也很好,我非常喜歡她,也更同情她。”
“聽你的語氣,似乎張貴妃對你的吸引力不足。”
“她對我也很熱情,其實說老實話,張貴妃人不壞,通情達理,善解人意,但我總想到張堯佐,所以對她的好感遠不如曹皇后。”
範寧給朱佩斟了一杯酒,又笑問道:“對天子的感覺如何?”
朱佩搖搖頭,“這個我就不評論了,不過我哥哥對他印象很好,給他雕的像極爲用心,一般哥哥只雕半身像,這次他居然給天子雕了全身像,還雕了一座張貴妃牽着天子手在花園裡散步的雙人像,雕得非常生動,我估計天子會很喜歡。”
這時,太學內隱隱傳來鐘聲,這是下午即將上課的預備鐘聲,範寧笑道:“我吃得差不多了,今天下午要去一下國子監,宅子這邊就拜託你了。”
朱佩點點頭,“你去吧!我得好好再逛逛宅子,再想想需要添點什麼?”
範寧起身便告辭走了,朱佩卻坐在桌前皺眉苦思,怎麼才能從祖父手中把那塊翠雲峰挖到京城來?
範寧來到國子監,剛到書庫三樓的樓梯,便聽見掌庫馮滅遼焦急的聲音,“監丞放心,我一定會把他找回來!用最快的速度。”
“哎呀!真是惹**煩了,平時在不在都無所謂,偏偏他今天不在,讓我怎麼回去交代?”
這是國子監丞蔣儼的聲音,範寧有點奇怪,他們在找誰?不會是在找自己吧!
他走上三樓,遠遠問道:“出什麼事情了?”
衆人一眼看見他,都大喜過望,蔣儼急忙迎上來,拉着範寧的手腕道:“謝天謝地,你總算回來了,都要把我們急瘋了,你趕緊跟我走!”
“有什麼要緊事嗎?”範寧笑問道。
蔣儼在他耳邊小聲道:“天子召見你!”
範寧也嚇一跳,“現在麼?”
“就是現在,中午宮中內侍就來了,他們急得跳腳,你快跟我走!”
蔣儼不想再多解釋,拉着範寧便匆匆向國子監大院走去。
國子監大院內站着三名內侍,他們也頗顯得焦急,不斷向大門處張望,還好是中午,天子也要休息,國子監也不在皇城,他們還可以回去交代,要是下午耽誤這麼長時間,他們非被總管罵死不可。
這時,蔣儼帶着範寧匆匆走了進來,“三位公公,範寧找來了!”
爲首內侍看了一眼範寧,不由一怔,“怎麼沒有穿官服?”
範寧也愣住了,他的官服掛在櫃子裡,還從未穿過一次,他完全沒有意思,去面聖還要穿官服。
“要不!我現在就回去換。”
“來不及了,煩請蔣監丞替他借一身官服。”
“那就穿我的吧!”
蔣儼正好也是正八品,他跑回房間拿了一套官服和官帽出來,“這套官服是新的,估計你能穿,先穿去面聖吧!”
範寧隨即換上官服,戴上雙翅官帽,這才坐上內侍們帶來的馬車,向皇宮方向疾駛而去。
一直來到紫微殿前,範寧還是一頭霧水,他怎麼也想不通天子爲什麼會突然召見自己?
他以爲這三年都不會見到天子趙禎,沒想到自己上任才十幾天,趙禎便召見了。
範寧站在臺階前,有些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這時,一名御書房小宦官跑了出來,急聲道:“官家召見,範官人請隨我來!”
範寧跟隨着他快步走進大殿,一直來到御書房門前,小官人向範寧擺擺手,“稍等片刻,待我去通報!”
小宦官進去了,片刻便出來道:“請進吧!”
範寧整理一下衣帽,這纔跟隨小宦官進了御書房,這還是範寧第一次走進傳說中的御書房,御書房分爲裡外兩間,外間坐着兩名當值學士,他們隨時聽宣擬旨,兩人肅穆端坐,目不斜視,看起來就像兩尊廟裡的泥菩薩。
門口則站着四名宦官,左右各兩人,他們則負責跑腿和收拾御書房。
範寧見沒有人阻攔自己,便直接走進裡間,裡面給他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房間很大,足有百餘個平方,但佈置卻很清雅,兩邊有書架和古玩架,擺滿了書和各種小玩意。
範寧一眼便看見拜訪在牆角的田黃石香爐,正嫋嫋冒着青煙,使房間瀰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御書房裡坐着天子趙禎,正在批閱奏摺。
範寧連忙上前跪下行大禮,“微臣範寧,參見陛下!”
第一次面聖都要跪下行大禮,這是慣例,以後就不用了。
“小愛卿免禮請起,待朕批完這份奏摺。”
“謝陛下!”
範寧站起身,垂手站在一旁,目光卻落在御案右上角的鎮紙上,正是自己送給堂祖父的溪山行旅石,朱哲用田黃石雕刻的作品,居然在天子的御案上。
這時,趙禎放下硃筆,把批好的奏摺擱在一旁,饒有興致地打量範寧一下,忍不住呵呵笑道:“你今天是第一次穿官服吧!”
“陛下怎麼知道?”
“感覺得出來,你舉手投足還是常服的習慣,沒有穿過官服的自然。”
“回稟陛下,微臣在國子監沒有什麼公務,大部分時間都是坐在書庫裡讀書,實在沒必要穿官服。”
“有道理,朕在宮裡也是喜歡穿常服,感覺很自在。”
說到這,趙禎又從桌下取出一隻盒子,把盒子打開,裡面竟然是滿滿一盒綻放的棉鈴,他微微笑道:“這是高昌國王去年進獻給朕的禮物,朕一直不知,就放在內庫中,這兩天整理內庫才發現它,這就是你說的棉花了,對吧!”
“正是!這叫棉鈴,裡面有棉籽,外面白色絨毛是它的花,也就是微臣所說的,替代木綿和麻的最好紡織原料,畝產量很大,它能使天下百姓在冬天時都穿上暖和的棉襖,夜裡蓋上暖和的棉被。”
範寧也是從貧苦中過來,很清楚貧窮人家的疾苦,有錢人家冬天可以穿獸皮,或者用綿來充填衣服被子,綿就是木綿花,產量比較低,只能官員或者大戶人家使用。
而貧寒人家在冬天只能靠多穿衣服御寒,晚上被子大多胡亂填些雞鴨的毛,條件稍好一點,家裡有一兩張老羊皮,睡覺就能稍微暖和一點。
但如果有了棉花,那整個大宋的紡織工業都會煥然一新,加上新式紡紗機器,大大提高紡織效率,使大宋經濟得到一個很強力的支撐,就像英國資本主義剛剛興起時,紡織工業帶給社會的巨大變化。
趙禎點點頭,“朕打算做一個試驗,先在北方種上幾百畝看看,如果真有很好的效果,那就再大規模推廣。”
範寧連忙道:“陛下最好從高昌請來有經驗的種植人,讓他們傳授種植方法。”
“朕明白,已經派人去高昌了,過幾個月就回來。”
趙禎把盒子蓋上,又笑道:“還有你上次說的東南流求大島,朝廷已決定先設立澎湖縣,隸屬於泉州,然後澎湖縣爲中轉,逐漸向流求移民,力爭十年內將流求大島併入我大宋州府。”
“陛下聖明!”
趙禎搖搖頭,“每個朝代都在考慮開疆闢土,每個帝王都希望能建立豐功偉業,大宋和朕也不例外,大宋最大的期望就是能收復河西走廊,重新打通絲綢之路,重塑漢唐雄風,這也是朕的夢想。
但西夏和遼國互爲脣齒,戰略上進行結盟,尤其遼國,利用西夏來牽制大宋,使大宋西進之路困難重重,也因此不得不發展海運,從海路打通和西方大食的貿易,這是大宋海上貿易發達的根本原因。
自從上次你提到向海外開闢疆土,朕就一直在考慮此事,總想找個機會再與你聊一聊這個話題,你認爲向海外開疆闢土,對朝廷而言,最關鍵點是什麼?”
範寧沉思良久道:“微臣認爲,最關鍵之處有三點!”
趙禎頓時有了興趣,他又令人搬來一隻繡墩,請範寧坐下,笑眯眯問道:“說說看,具體是哪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