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嶼河西岸,一個堡寨內,幾員大將聚在一處。
宗澤倚着欄杆往下看,千里鏡中,看得十分分明。
整個白嶼河防線,已經基本完工,條石一直砌到了河堤的北邊,和山脈連接起來。
現在正在修治凸出於寨牆外的馬面,防備女真趁着河水結冰,用騎兵奔襲破寨。大堆大堆的建築材料,就堆疊在外,上面落了一層厚厚的雪。
無數個民夫和兵士,喊着號子在拼命的拉着巨大的木材。
在中間位置還增設了一處騎寨,以星羅密佈的堡寨爲依託。要是敵人來攻,主力指向騎寨。則各堡寨內的步軍出擊,以弓弩支援騎寨。若主力指向其他堡寨,則騎寨屯駐的騎兵出擊,抄擊敵人側背。
這個完整的白嶼河體系,還遠非如此簡單,沿途還要依着山勢節節設立小寨,互相之間近到能以弓弩相接,可爲援應。防線後面的主堡屯糧屯械,還有重兵,作爲最後的依靠。
這條完整的防線構築起來,徹底宣告了西邊的草原上的事,女真人插不上手了。
姚平仲隨手團了一個雪球,攥在手裡,道:“不知道雪化之後,草原的援兵能不能趕到。”
宗澤放下千里鏡,笑道:“到時候,就算他們不來,我們配合韓世忠,也足以和女真一戰。”
“總歸還是把西邊也圍住來的保險,不然韃子逃回會寧府,又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姚平仲站的筆直,目光深邃,在場的衆人加起來,也不如他和女真直接交手的次數多。
那是一羣難纏的敵人,最好是不要給他們任何機會,將他們打的徹底翻不了身。
女真人佔領了大遼之後,統治手法過於殘忍酷戾,此時正有無數的難民,從遼境上京府、東京府偷偷逃來。
大雪紛紛而落,難民長龍卻沒有發出多少聲響,只是在慢慢的朝前挪動。
在女真的殘酷統治下,讓他們學會了排隊,學會了遵守指示服從命令。
在當先的堡寨前,正在那裡趕工的高麗民夫扶着鋤梠,愣愣的看着新來的這大批難民。
原來爲這些高麗民夫提供食物的一排棚子,現在竈上都升起了火。白煙騰空,水開了嘩啦啦作響的聲音連成一片。
在士卒的監護下,南逃的契丹人機械的走到食棚前面,領點熱水熱湯,再加一點冰冷的乾糧,一個個就地坐下狼吞虎嚥的就朝肚子裡面塞。
大遼這幾年太苦了,如此寥廓的疆域內,無數人成了亡國之奴。
他們活的沒有一絲尊嚴,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落魄爲野蠻人的奴隸。
大遼是一個多民族共處的國家,這些難民中,不光有契丹人,也有漢人、党項人、奚人,高麗人...
王稟有些擔憂地說道:“這些人蜂擁而入,就怕其中有女真奸細。”
宗澤卻不以爲然,笑道:“就算是有些奸細混了進來,也是毫無用處。我們的營中每夜點卯,他們又出不去,就算刺探到消息,也越不過這道白嶼河防線。”
“反倒是這些契丹難民,大多是可以利用的,我們大宋的徭役廢除之後,民夫稀缺,光靠高麗提供,只怕是遠遠不夠。”
說到這裡,宗澤臉色一正,回頭道:“既然我們要永靖邊關,就不能和漢唐一樣,一味征伐驅趕。我們要站住這片土地,便要接納上面的百姓生靈,此事不比打仗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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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府,汴梁城郊。
一個高佻少女,身穿着白色的絨裘,不時地踮起腳尖遠眺。在他跟前,站着一個少年,吊兒郎當,嘴裡含着一根枯黃的草梗。
臨近年關,楊霖的四個義子齊聚,四個人不約而同回到汴梁來跟楊霖過年。
楊天仁回來的最早,一天到晚跟着楊霖各個衙門跑,今日最後一個楊天賜也要回來了,天愛、天寧姐弟倆在郊外迎接。
楊天愛一早就在外面翹首等待,不一會一輛馬車過來,楊天寧笑着道:“這肯定是二郎,除了他沒人坐馬車,弟兄們都是騎馬的。”
楊天愛回頭嫌棄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們皮糙肉厚,二郎自小體弱多病,坐個馬車怎麼了?”
楊天寧笑着道:“到底是親生的弟弟,就是我們這些皮糙肉厚的比不了的,傷心啊傷心,當姐姐的心偏吶。”
楊天愛沒好氣地扭住他的耳朵,掐着腰罵道:“你摸着良心說,誰偏心啦!”
“哎吆,疼...疼,我偏,我最偏了。”
馬車疾馳而至,如今的楊天賜,是幽燕武備校舍的教頭,身後跟着的幾個,也是幽燕武備校舍的兵馬。
他們奉命護送楊天賜回汴梁,他可是武備校舍的重點保護對象,幾個新式武器都是他研製出來的,在長城防線上大放異彩,甚至得到了韓世忠的重點關注。
車簾掀開,楊天賜露出頭來,還來不及打招呼,就在一旁的樹下吐了起來。
他歸心似箭,不斷催促馬伕,一路顛簸的夠嗆。
楊天愛一臉關心,上前輕輕拍打着他的後背,擡頭責問道:“怎麼趕得這麼快?”
馬伕一臉委屈,楊天賜趕緊擺手,道:“阿姐不要亂說,是我讓他趕得這麼快的。”
楊天寧從腰間拔出一個酒囊,讓他漱口,笑道:“你在幽燕,是離得最近的,怎地到了年關才走。”
“嗨,校舍不放,我有什麼辦法。”
姐弟三人上了楊府的馬車,許久不見,都十分的親近。
楊霖培養的幾個義子,無疑是非常成功的,他們的感情深厚,而且互相也都能理解彼此愛護。
古往今來,很多梟雄的義子乾兒,那可是視彼此如仇寇。遠的不說,就是宋之前的五代時候,就發生過無數兄弟相殘的悲劇。
馬車內,楊天寧笑道:“這次回京,咱們肯定不能再送大蟲了,大哥從大理帶回上好的麝香,三哥帶了一塊玉石回來,你準備了什麼?”
楊天賜一摸腦門,懊惱地道:“往年不都是一塊麼,怎地你們都各自準備了,這可如何是好?阿姐,你送什麼?”
楊天寧眨了眨眼,笑道:“我看,阿姐多半是把自己繫個繩結,送出去纔好。”
“楊天寧,你找死是吧!”